公主在逃(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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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宮城門,靖國公夫人白清梧的臉就掛了霜。

天氣很好,也沒下雪,此次進宮一切順利。

太後娘娘和藹可親,小公主還一定要坐在她的腿上用膳,吃酥酪吃的花貓兒似的。

同貴人們一道用罷了膳,白清梧桐便領著公主一道去了偏殿,用藥舂搗花泥、再仔仔細細地把花泥塗在公主與她自己的指甲上,用細條形狀的白棉布纏一圈,到了第二日,朱櫻色的指甲就能染成了。

小公主乘月搗成了花泥,興奮的嗷嗚直叫,當即就舀了一小盒叫人送到鎮北侯府,給她的小姐妹蘇元善。

看著小公主這麼開心,太後娘娘開心,白清梧也開心,可這個開心很短暫。

出了宮門,一回身看見自家兒子安靜不語,寵辱不驚的模樣,白清梧就由衷地想揍他一頓,再丟進禦河裡算了。

「不是要從軍麼?可不得餓其體膚、勞其筋骨?今兒你就腿兒著回去,飯也別吃了!」白清梧坐上了馬車,把帳簾一甩,冰冷的聲音打裡頭送出來。

落日遲重的金色落在車下少年的側臉,勾畫出秀挺的弧線,他不解蹙眉,喚了一聲母親。

不喚母親還好,喚了之後車輪反而緩緩轉動前行了,顧景星隨著車走了幾步,白清梧從裡頭扔了幾句話出來。

「母親母親,誰是你母親,我才沒有你這麼不聽話的孩兒!」

似是無妄之災砸到了頭上,少年皺著眉頭停住了腳步,打算就此接受現實,可下一刻馬車卻又在前方停下了,卉木從帳簾裡探出頭,悄悄向著世子招了招手。

顧景星見狀,忙往前小跑了幾步,跳上了馬車,隻是他將將進了車中,卻見母親正坐在車窗邊抹眼淚。

顧景星鮮少見到母親落淚。

母親同父親恩愛情深,可父親回回離家,母親沒有掉過一滴眼淚,隻將嫣然的笑奉上。

今日是怎麼了,顧景星有些不明白,他雖是胎裡帶的清冷脾性,可同世間所有孩兒一般,一顆心牽係著母親,見狀連忙近前兩步,偎在了母親的身邊。

「母親……」他頓了頓,有些無措,「是孩兒哪裡做錯了,還是說錯了什麼話惹您傷心了?」

孩兒的關切做不得偽,白清梧哭了一會兒,側頭看了看自家長子,但見他那雙靈秀雙眸正望著自己,其中有顯而易見的擔心與自責。

她被孩兒這樣的眼神望的心軟了,隻道了一聲罷了,嘆道,「你如今大了,有了自己的主意,母親想要你走的路,眼下看來,你是決計不會遵從了。」

顧景星何其聰慧,立時便明白了母親生氣的由頭,他抿了抿唇,些許的倔強流露。

「母親,想要孩兒走什麼路?」

「讀書、明禮,承繼家業,做一個富貴閒人。」白清梧苦笑著說,她知道這些全不過是自己的一些美好想象罷了,「你大舅父十九歲死在了征討西夷的戰場上,你祖父在北境殉國,還有你的小叔叔,不過十七歲的年紀,便在慶州大捷中以身殉國。」

她抬起濕重的眼睫,伸出手撫上了顧景星的麵頰,「娘不懂什麼圖畫淩煙,也不懂何為少年有功,娘隻知道娘的孩兒才九歲,打小就養在身邊兒,娘不舍得啊……」

車外簌簌的,似乎又飄起了雪,卉木抹著淚,悄沒聲息地去掩了車窗,可一線冷氣仍吹上了顧景星的麵頰。

「母親……」少年的麵龐冷的像冰,可心卻是熱忱的,他哀懇地看著淚如雨下的母親,「您說的,孩兒都知道……」

他苦澀著,遲疑著,「可莽古哈人屢屢犯境,國境線岌岌可危……打仗這件事,總要有人去。」

「可娘親不希望那個人是你。」白清梧容許自己有小小的自私,她說著話,收拾了情緒,苦笑一聲,「真可笑,娘聽了你同陛下的陳詞,就先來發作你——你才九歲,長/槍都運不動,也不知道娘親在擔心什麼。」

今日陛下和太後娘娘的著意召見,分明像是在相看駙馬,她這稚兒才九歲,還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年紀,再過兩年說不得就好了。

她是個很會自我開解的人,一轉念便把自己從悲傷的情緒拯救出來了,拭了拭眼下的淚,倒也不哭了。

馬車駛入了茫茫的雪中,車輪滾滾,在雪地上滾出厚重的印記。此一時大雪紛飛,有如天外飛沙,日月輪轉三千圈,時日便如窗間過馬,須臾過了八年。

這一年將將入秋時,帝京城到處都在傳說著一件了不得的大事。

在武城關外打了勝仗,生擒莽古哈黑鷹部大太子的護國軍先鋒營,押解著人質、帶著機要、軍情回京受賞了。

護國軍是護佑大梁的銅牆鐵壁,每年都會有分支部隊回京受賞,可細想來,哪一回都不如今歲這般令人期待。

蓋因這護國軍先鋒營的先鋒官顧景星,正是生擒莽古哈大太子的第一有功之人。

傳說他十二歲便隨家中二叔去了北境歷練,十四歲時便能領百人遊縱在莽古哈茫茫的大漠,刺探軍情、如入無人之境。

十五歲雲州抗敵,他能領三千人的先鋒部營殺出圍困,直插敵人之後翼,給其致命一擊。

而此次武城關外的大捷,是由十七歲的顧景星創造的。

在這次大捷中,他不僅領著三千先鋒軍,將犯境的莽古哈黑鷹部族趕入了絕境,生擒了莽古哈人的大太子。

他的名字就如天外的動星一般,每隔幾個月便隨著擊敗莽古哈的軍情,出現在大梁百姓、帝京百姓的耳中。

相比較於戰爭的殘酷、莽古哈人的如何殘暴,少年武神的橫空出世,更容易振奮人心,也更容易被人敬仰傳頌。

於是,幾日後護國軍右路即將抵達帝京的消息一出,整個帝京城的百姓便都開始期盼著,能見到顧景星的真顏。

臨近右路軍回京的頭一晚,紫禁城的上空,失眠的月色照著鳳姿殿,裡頭棲息著一隻搗藥的小玉兔。

清夜沉沉,雲絲帳裡小女兒們的細語柔和又細微,像是喁喁不停的小蟲,在牆根處爭鳴。

乘月躺在雲絲帳的外側,柔軟如雲的軟被蓋住了她的一半麵龐,隻留了一雙明淨如清溪的眼睛在外。眨也不眨地望著帳頂細細碎碎的芙蓉花。

公主的身邊兒睡著鎮北侯府的大姑娘蘇元善,她如今整十五歲的年紀,小時她便是眾人口中驚才絕艷的楷模,如今少女初成,益發清麗溫軟。

「明兒您就上學去吧……我每個月領著侍讀的俸薪,卻總陪著您裝病、賴床、逃學,各宮裡串門子扯閒篇……我心裡實在不安。」

蘇元善愁眉苦臉地窩在軟被裡,隻覺得前途叵測,「上回少師叫我背《莊子·逍遙遊》,我竟隻記得頭三句,後頭全忘了……」

乘月眼睛眨一眨,把小臉兒歪在蘇元善的臉上,「我同少師相看兩頭痛,他頭痛,我也頭痛,與其大家一起頭痛,還不如不去上學,還他一個清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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