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蛇紋木(1 / 2)
現在假期要結束了,他們都該收心,該回歸原本的生活了。
於星夜開始一樣樣撿起自己該要帶回家的東西。
在屋子裡轉沒兩圈,就收拾得差不多了。
這一次,瑞德沒有動手幫她。
而是跟著她進來之後,就坐在沙發上看著。
她走到哪,他的視線就跟到哪。
最後一圈,於星夜手裡已經沒有東西了,四處張望著最後檢查一遍有沒有落下什麼。
她的視線掃過這間套房,對每一個麵都一視同仁,直到路過沙發上那個頹唐又蒼茫的人影。
先是不敢細看似的快速掠過去,而後又不忍錯過一般,回轉梭巡。
他看起來,的確是比她還要不舍的樣子。
月要腹依舊緊收,肩背依舊寬厚,硬朗深刻地一尊,一動不動,像一艘剛剛離岸就已迷航的巨輪,孤寂,沉默,迷惘。
於星夜不敢去猜他是什麼樣的心情,又在想些什麼。
隻默默記下了他此刻的樣子,然後收回視線轉了身。
直到行李箱的拉鎖被拉上,瑞德才突然醒悟似的,抬了抬手,對著她的背影啞聲說:
「這個,你忘了裝起來。」
他手裡,是那條光華流轉的長裙。
他想起身去拿給她,卻被她製止:
「不用了,那本來也不是我的東西。」
是被她特意從黎蔓婷手裡要回來,拿給他看的一根導火索罷了。
現在不管是地雷還是炸彈,該爆的都爆了,燒完的引線也不用留著了。
就在這裡扔掉它也好。
於星夜將箱子立起來,抽出拉杆,抬腳往門口走。
瑞德忽然想說點什麼,卻又不知道自己還能說什麼。
他心裡很清楚,從她有想要離開的念頭起,他就已經沒有了開口挽留的立場。
然而瑞德無法安心保持沉默——如果他能做到的話,那麼早在他從她的箱子裡看到那抹淺金色閃片的亮影的時候,就會這麼做了。
他強咽下喉間的苦澀,問她:
「還有什麼我能為你做的嗎?」
「比如——」
瑞德試圖列舉一些他的小姑娘有可能還會需要他的地方。
卻發現不知什麼時候起,她好像已經成長得很好了。
她現在出門會看天氣,會把好好寫作業當作一回事,會提前思考下一頓飯要吃什麼,然後留出時間去吃。
她開始有計劃性,開始學會做一些她不樂意的事情,開始懂得防備和警惕。
甚至,她想要藏起來的事情,現在連他也不能及時發現了。
他想,他該為她感到欣慰,甚至自豪。
於星夜聽到他變相的執著,在門邊停下腳步,半轉回身。
她沒有回答瑞德的問題,而是問他:
「如果那天,你也在的話,你會怎麼做?」
說完她又意識到,自己好像沒說清楚,「那天」指的是哪天。
可是下一秒,瑞德篤定十足的回答讓她發現,他們之間不知道什麼時候起,竟然有了這樣高度的默契。
他回答說:
「我不會讓他有機會近你的身。」
——指的是,於星夜打車去機場,然後碰上法院金發男的那天。
了然過後,於星夜又似乎試圖讓這件事從她口中變得輕鬆起來,抬槓似的問:
「那如果他就是靠近我了呢?如果你倆還打起來了呢?」
「」
瑞德沉默了,他明白她的意思了,但他現在不想說出口。
——他會讓她先跑,有多遠跑多遠。
所以現在其實也是一回事,如果遇到威脅,遇到不安的境地,他的確會希望她首先能保全自己。
看,他的這個小姑娘確實比他原本以為的,要懂事許多,也聰明許多。
都知道用這種方式來安慰他,說服他了。
麵對她做出的選擇,瑞德不能說「這不公平」,也不能說讓她等他。
想來想去,他隻能說:
「雖然那天沒有看得太清楚,但」
瑞德揚了揚手,動作卻很無力,「你穿著它,很美。」
房門被關上後,瑞德獨自坐了很久。
他不時地想,那次他從於星夜家離開之後,她是不是也是這樣?
被留下對著一室空寂。
那時候的她,又在想些什麼呢?
瑞德又發覺,房間裡的確是太亮了,陽光也刺眼,卻好像怎麼也照不到他身上。
他就這麼睜著眼,徒勞地忍受著眼中的刺灼,提不起勁來起身去關上那該死的窗簾。
直到門外電鈴被按響,說是客房服務。
瑞德一開始沒聽清,遲緩地轉頭,看向門邊的眼中隻有茫然。
而後忽然反應過來,大步沖上去拉開門。
是酒店的員工,送來他提前預訂好的東西。
推著金屬小推車的客房服務員也有些為難地看著這位神色怪異、燈也不開的客人。
瑞德像是現在才開始感到無措,扶著門退開半步,側身讓出通道,聲音低啞:
「拿進來吧,謝謝你。」
服務員放好東西,就很快退出了房間。
留下高大卻孤寂的客人獨坐在房間裡,對著桌上的鮮花和搖曳的燭光發呆。
窗外的摩天輪已經開始轉動,在熒虹的caesarsace招牌字旁閃著眼花繚亂的彩燈。
那些小姑娘喜歡看的景象,她卻沒留下來看完。
霓虹光影落在他晦暗不明的臉上,映在他遠山林霧一般的眼底。
隔著一層玻璃,不遠處的空中似乎一派祥和歡樂。
他被無聲的笑鬧場景驚醒,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麼,難得手頭忙亂了幾秒,找出手機打給伯特。
卻還沒等他說話,接通的一瞬間就被伯特的連串大笑堵住:
「我說你究竟打算什麼時候回來啊?這幾天電話也不接,你該不會是打算要跑路吧?」
瑞德煩躁地擰了擰眉心,「明天就不,今晚吧,今晚就回來。」
聽到他這樣的答復,伯特的心情顯然更好了,「那我叫人去機場接你?」
「可以。但在那之前,我想先確認一件事。」
「宴會那天的監控,我們有可能查得到嗎?」
於星夜在候機室百無聊賴地坐著等。
不時嘲笑自己,還是攤牌經驗不足,都沒有提前控製好時間和時長,以至於都拖著箱子上了車,才臨時買機票。
最近的航班也要等一個多小時才能登機,還得是準點起飛的前提下。
候機室裡吃的喝的什麼都有,就是沒有發泄的途徑。
於星夜隻覺得心頭窩了一大團火。
眉頭皺得死緊,瞪著眼睛看了一圈,最後也隻是去邊櫃打了一杯咖啡,然後——
繼續寫作業。
每一筆都下了狠手,頂著一臉的壞脾氣,邊寫邊在心裡罵自己沒出息,什麼時候變得這麼無聊了,居然趴在機場裡寫作業!
可氣著氣著,又突然覺得茫然。
因為她發現,如果要說從前,她都會在機場候機的時候,做些什麼不那麼無聊的事情打發時間,她竟然一時也想不起來了。
第二天,於星夜起了個大早,趕在九點半上課之前就一頭紮進了商學院。
她找到老師的辦公室,交上了那四張寫得滿滿當當的作業紙。
聽見有人敲門,老師頭也不抬地先招呼:「隨便坐,有什麼問題?」
於星夜惦記著她這幾天辛辛苦苦寫出來的成品,抱著書包說:
「不了老師,我就是來交個作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