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 51 章(1 / 2)
雲集還是很茫然。
山林裡麵那麼安靜,連一聲蟲鳴都沒有。
耳畔隻有他自己的呼吸聲。
月要上似乎有什麼東西硌著他,在一片麻木中讓他感到疼和清醒。
他顫巍巍地一扌莫,手指頭吃力地往外掏。
是那個轉經輪。
山林裡重新有了響動,有蟲鳴,有誦經的聲音,有人在呼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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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天下午叢烈和雲集就被送到了市裡的醫院。
知道叢烈出事,梁超當下打飛的往這邊趕,傍晚之前到了市裡。
雲集問題不大。除了一些看上去猙獰的軟組織傷,他身上沒有任何嚴重的損傷。
在醫院簡單處理了一下身上的擦傷和淤青,又做了幾項係統檢查,他被通知要去一趟派出所。
雖然不是太了解具體情況,但雲集還是以最快的速度趕了過去。
等他到了,節目組成員和達瓦一大家人都在。
達瓦哭得稀裡嘩啦的,看見雲集就飛奔過來,雙手合十不住地道歉,「它很聰明的,我之前教它,它一下子就學會。」
然後她又哭著扭頭看她父親,快速地用藏語哀求著。
她父親滿臉的疲倦,隻是搖頭,「它是匹瘋馬,留著也沒人敢騎了。」
達瓦哭得幾乎喘不上氣來,又來求雲集,「它吃了那個草,我們在路上看見的那個草,你也看見了對吧?它不是真的有瘋病!過兩天就好了。別殺了它別殺了它,它還是個小馬……」
達瓦說著就沖著她父親跪下了,一邊搖頭一邊說個不停。
含混不清的藏語裡雲集隻能聽出一個「嘉措」。
那是那天達瓦興沖沖地教給他的詞,是「大海」的意思。
達瓦父親沒理會她,指指雲集手上的繃帶,「不要緊吧?」
那隻是一點擦傷。
雲集搖搖頭,把跪在地上的達瓦拉起來,「姑娘你先別著急,我們一點兒一點兒說。」
叢烈還在醫院裡躺著,廖冰樵他們當時都在後麵,沒看事情發生的經過。
警察把他們叫過來,主要還是向雲集了解情況。
雲集記得很清楚,那小白馬在路上的時候一直沒有停下來吃過東西。
在駐馬處就更不用說了,那裡有水有馬料,馬都在樁上拴著,去哪吃毒草?
他如實跟警察說了,也表示了他認為馬沒有亂吃東西。
聽他這麼說,達瓦更絕望了,一邊哭一邊跺腳,「它就是吃了,它就是吃了!大哥哥,求求你了,你不知道,如果沒有吃草,它就是得了瘋病,那阿爸就不留著它了!」
「別急別急,」雲集安撫小姑娘,「我不是那個意思,我說的是,它沒有『亂吃東西』。」
達瓦漢話說得不好,聽不出他的弦外之音,隻是愣怔著流眼淚。
但是雲集的餘光一掃,就捕捉到了節目組導演用手揉鼻尖的動作。
自打他進來,這位導演已經在臉上撓了四五次,眼睛也不停看門口。
警察也注意到了他的話,「你是說,有人給馬餵過東西?」
「我沒說,」雲集搖頭,「我隻是建議你們詳查一下事情的原委,畢竟我們昨天整個過程都有人跟拍,你們查起來應該不是太麻煩。」
「雲老師,」導演笑嗬嗬的,走過來攬雲集的肩膀,「我借一步。」
「不用。」雲集站著沒動,「有什麼話就在這兒說吧。」
導演滿臉尷尬地撓撓頭,看了一眼警察,「就是我們畢竟是一個電視節目,要講究口碑的,中間這些……其實不管是出於您還是我們的利益考慮,都不希望放大這些不愉快的細節。」
警察大致明白他的意思,「這要看你們當事人嘛,要是當事人覺得這個性質不嚴重,不想追究,那就你們看怎麼樣私了。」
一聽他這麼說,導演就眉開眼笑,「哎對對對,就是這個意思,這不就是騎馬環節我們監管不力,碰到一匹病馬嗎?相關人員我們肯定會嚴厲地追究責罰,這個馬我們也會幫助處理。」
「行啊,我願意接受你這個解釋。」雲集還沒等導演鬆口氣,就接著說,「但是我需要有個證明,你們不能證明馬是有瘋病,就要證明沒人給它餵過東西。你們不都有拍攝嗎?給大家公開看一下很難嗎?」
導演還在打哈哈,「不是,雲老師,你看,這有不是什麼大事,何必大費周章?咱們私底下……」
「啪!」雲集一巴掌拍在桌子上。
「叢烈現在還在醫院裡躺著沒醒,而且要是沒叢烈,我現在可能已經死了,這事兒還不嚴重?怎麼的,非得我死了這事兒才嚴重是吧?」
雲集擲地有聲地說完,整個房間裡都沒人說話。
「查。」雲集難得淩厲,話說得不留餘地,「我作為當事人,要求嚴查。」
「可是那個片子……」導演有些為難的樣子。
雲集問警察:「如果節目組有視頻證據卻隱瞞不報,算不算妨礙司法公正?」
眼看著一向不聲不響的雲集就要跟節目組撕破臉了,曹真出於多重考慮,還是出手攔了攔,「雲老師,我看要不咱們私底下查了,然後給你跟叢老師一個交代,就別在這兒開誠布公的……」
雲集直接問警察:「要是真有人給馬餵過東西,算不算是謀殺未遂?」
「哎哎哎……」導演趕緊把他往下攔,「雲老師雲老師,這事兒真沒那麼嚴重,你冷靜一下。」
「我怎麼冷靜?」雲集扭頭看他,「換成是你,你能冷靜?你去找一匹馬,帶著你從山上往下滾,你冷靜一個給我看看。」
「或者我們就一起耗著,如果過兩天那匹馬的病自己能好,是不是就能證明它吃過瘋馬草了?我時間多得很,但是你們到時候一定要給我一個交代。」
眼前都是名氣不小的公眾人物,誰的眼色也不好不看。
「那確實。」警察發話了,「既然你們有錄像,看一下確認一下,真沒事也就沒事了嘛。」
「什麼時候結束啊?這都幾點了?累死了,我想回去敷麵膜呢。」於隋卿手裡捏著紙巾,在臉上擦了一把,「節目還拍不拍了?不還有一天嗎?」
導演也跟著說:「是,今天太晚了,要不明天……」
「快點拿來。」警察語氣沒開始客氣了,拿著圓珠筆在桌子上重重敲了兩下。
除了錄像在投影儀上播放,房間裡很安靜。
確實有一個鏡頭擺在駐馬處外麵,用來拍攝延時攝影。
在幾個人一起離開之後,鏡頭快放,首先出現在鏡頭裡的是於隋卿。
他雙手抄著兜,神態輕鬆自然,去馬棚裡溜達了一圈又出來了。
於隋卿本人在旁邊解釋:「我去找我向導了,但是馬棚裡沒人。」
過了一會兒,曹真和廖冰樵一起回來了,兩個人一路說一路笑,也去馬棚裡轉了一遭。
廖冰樵這一天嚇壞了,「我和曹姐不可能害雲哥啊!」
於隋卿一聽就不樂意了,「那誰會害雲老師,都無冤無仇的。」
視頻裡再後麵就是雲集和叢烈了,中間都沒有任何相關人員來過。
「那就是這樣,」警察把桌子上的記錄收起來,「很清楚了,就是馬瘋病嘛,這兩年還挺多見的,是不是沒按時打疫苗?太不小心了,這個病好不了的嘛!」
一直拚命為小白馬求情的達瓦此時一言不發,隻是麵色慘白地盯著於隋卿。
雲集注意到了,沒有聲張,小聲問:「怎麼了姑娘?」
「他的手……」達瓦的聲音都在抖,「那個人的手……」
雲集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發現於隋卿的拇指和食指上有兩塊很明顯的淡青色,原本被掩在紙巾底下,後來紙巾汗透了就露了出來。
「你的手上是什麼?」雲集直接問於隋卿。
於隋卿還在擦汗的動作一頓,下意識地握拳,「什麼?麵巾紙?」
雲集大步走過去,把他的手指扒開,指著青斑問他:「我問,這是什麼?」
「這是……吃東西弄的。」於隋卿瞪著他,「吃橘子會把手弄黃,吃黑的東西會把手弄黑,雲老師這點道理都不懂?」
雲集挑眉,「那你是吃什麼,把手弄黑了?」
達瓦的爸爸也注意到了於隋卿手上的烏青,皺著眉走過來,「這就是瘋馬草弄的嘛,洗不掉的,你從哪弄上的?」
於隋卿還嘴硬,「我也不知道,一覺睡醒就這樣了,誰知道是你們這的什麼髒東西弄的!蒙古包又髒又臭的,是什麼東西咬的也不好說!」
「又不是吃東西弄的了?」雲集好心提醒他。
警察站起來了,跟同事耳語了幾句,走到於隋卿麵前,「請你配合調查。」
「調查什麼?」於隋卿想要掙脫警察的手,「你們誰敢碰我!這事兒跟我沒關係!」
「有關係沒關係我們都會調查,請你配合一下!」警察一邊一個地扶著他,準備把他帶出這個簡易的問訊室。
一個年輕警員跟在後麵,撇撇嘴,「這不都人證物證俱在了,還狡辯個啥麼……這種人我們也不是見個把了,都說跟自己沒關係,刀不砍刀脖子上就是不死心。」
「閉嘴。」年長點的警察回頭低聲訓斥他。
於隋卿卻因為這幾句話徹底崩潰了,「這個事兒能全怪我嗎?我辛辛苦苦爭取來個節目,他一個不相乾的人天天搶鏡!我上了兩期節目,正臉沒幾個,連微博粉絲都沒漲多少!他自己來不算,還要帶著個湊熱鬧的……我做得過分嗎!我隻是讓他摔一跤,我過分嗎!」
「你不過分嗎?」雲集憤然轉身,「你作為歌手不想著磨練技藝,隻想著怎麼在節目裡蹭熱度拉踩陰陽怪氣,今天連這種事兒都辦出來了,你還想怎麼過分?一定要殺人放火謀財害命才算過分嗎!」
於隋卿惱羞成怒,抬起腿來就要踹雲集,被兩個警員合力拉住,「你要在派出所鬧事傷人嗎?!」
「你等著,雲集你等著!」於隋卿用手指著雲集的鼻子,「我一定讓你後悔!」
「行了行了!」警察抽出警棍,又敲敲桌子,「怎麼害人還有理了?」
於隋卿和導演組都被單獨帶出去了,雲集做了一些筆錄,就跟廖冰樵曹真一起往外走。
達瓦急急地追上他,從懷裡掏出來一方繡著月亮的手帕遞給他,「謝謝你大哥哥,我替小白馬謝謝你。」
接了手帕,雲集替她抹掉眼角的眼淚,「爸爸還帶你去看海嗎?」
達瓦一邊哭一邊點頭,「去,阿爸說隻帶我,不帶哥哥,因為他中間跑了。」
「好孩子。」雲集拍拍她的肩膀,「到了海邊給我發照片。」
達瓦的爸爸媽媽也跟雲集道了謝才離開。
「雲老師,咱這節目裡的緣分恐怕就到這兒了吧?」曹真苦笑著,跟雲集擁抱了一下。
雲集聳聳肩,「這節目可取之處太有限,以後我們更高處見吧。」
曹真聽出他的話外音,笑了笑,「我今天晚上蹭朋友的私人飛機回京州,要不雲老師和小廖跟我一起?」
雲集把廖冰樵朝她推了推,也沒客氣,「那你把他捎走吧。」
他垂下頭,臉上的笑意淡了,「我還有點私事處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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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地的醫療設施還比較基礎,最大的醫院也就是個五層小樓。
指示牌上按照中醫、西醫和藏醫分區,但其實都是混在一起的。
雲集跟著電梯上了二樓,空氣裡混雜著雙氧水和草藥的味道。
外麵的天已經完全黑透了。
他走到叢烈的病房門口,看到人還在病床上躺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