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第 65 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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叢烈在很多場合見過雲世初。

但私下裡,這是他第一次麵對這個傳聞中一手遮天的雲家大家長。

身板很直,頭發花白卻完全不顯老態。

他有著和雲集非常相像的筆挺細瘦的鼻梁。

但那鼻梁長在雲集臉上,是一種漂亮的英氣。

在雲世初臉上,卻更像是經歷了滄桑的刻薄。

他穿著一身很低調的淺藕色西裝,不細看看不出來什麼權勢滔天的攻擊性。

但舉手投足間,雲世初隱隱透著上位者的從容威嚴。

過去叢烈從雲集身上也感受到過很類似的氣質。

但雲世初更自得也更傲慢,好像他稍微把人一看,就能判斷這人還在這世界上喘氣是否是一種浪費。

他隻向叢烈的方向落了一眼,就轉頭看回雲集,「這次,命丟了一大半,你是不是總該長長教訓?」

雲集抿了一下微乾的嘴唇,「隻要雲舒沒事兒就好,我沒有什麼教訓要長。」

「雲集,你覺得你還不夠失敗嗎?」雲世初的聲音稍微抬了起來,「從小到大,我教了你多少東西,你居然會被一個瘋子弄到醫院裡來。你連保持自己活著的本事都沒了嗎?」

「首先您自己也說了,那是個瘋子。」雲集抬起頭回看他,目光在昏暗的光線中有些過分明亮。

「其次我沒什麼失敗的。我該做的,都做得很好。」

雲世初從鼻子裡麵冷哼一聲,「我看你還是不要跟我強。你已經是二十好幾奔三十的人了,還是一事無成,還能把自己的命差點搭進去。在這兒這些天,算是我給你反思的時間。等你出院,就立刻回雲家。我現在不敢再指望你有出息沒出息的,我就怕你死在外頭。」

沉默了良久,雲集低著頭笑了一下。

他的語氣依然不強烈也不卑微,「沒事兒,我死不了。既然我從雲家出來了,就沒打算再回去。」

說完他就撐著床躺下了,「您要是沒事兒就早點兒回去吧,我想休息了。」

在床邊站了幾秒,雲世初又看了他兩眼,嘆了口氣,開口卻並完全沒有商量的餘地,「明天你出院,我會派車來接你。離開雲家這幾個月,給了你足夠的時間任性。但既然你沒這個本事,那回不回雲家,也就由不得你。」

他不等雲集拒絕,直接抬步向外走。

叢烈跟在他後麵,出門先跟門口的大爺招呼一聲,「您進去看一眼雲集,我馬上回來。」

雲世初察覺叢烈在身後跟著,頓住腳步,「怎麼,你有話說。」

「對。」

雲世初緩緩轉身,目光將他從頭到腳地一掃,「叢烈。」

那兩個字雲淡風輕,卻又似乎蘊含著極大的輕蔑和怒意。

「雲集不失敗,不任性,也不想回雲家。」叢烈開門見山。

「他還不失敗?」雲世初冷冷哼一聲,「你的標準,恐怕不能做參考。」

「所以呢?雲集一定要按照你的標準來活著嗎?那你自己作為一個父親,有沒有一個當父親的標準呢?」叢烈迎著他的目光看過去。

「雲集是十天前手術的,在icu一天,特護一天,普通病房八天,之前你一次麵也沒露過,甚至一個電話也沒打過。你把這叫『做給他時間反思』,你知道他中間簽過病危,可能再也醒不過來了嗎?你知道他一晚一晚疼得躺不住,連飯都咽不下去嗎?該反思的人是他嗎?」

「我知道他一向沒出息,不必親自來。」雲世初輕輕撣了一下袖口,像是掃掉一層看不見的灰。

叢烈的眉頭皺了起來,「他是你兒子,受傷了,需要人安撫、陪伴,怎麼叫沒出息?疼死了都不吭聲就叫有出息?你一個當爹的,怎麼就不用親自來呢?」

「優秀的品質當中可沒有脆弱這一條。」雲世初向下撇了撇嘴,「豎子不足與謀。」

叢烈字字斬釘截鐵,「我也有一個糟糕的父親,但是看到你,我才知道我還是比雲集幸運。」

他看著雲世初,「至少我可以直接當那種爹已經死了。」

雲世初的眼睛眯了起來,「年輕人,你統共吃過幾碗飯,就要摻合我雲家的家事?雲集是我兒子,和你沒關係。你知道如果我……」

「我知道如果你想讓我消失,不會比鏟除旺財費更多的功夫。」叢烈平靜地陳述,不卑不亢,「但是雲集的事情,我沒有讓步的餘地。」

「那雲集……他就想見你嗎?」雲世初麵無表情地望向他的眼睛,「鱷魚的眼淚,能換取他的原諒嗎?」

叢烈回望著他,接著自己之前的話繼續說:「他現在不能動氣、不能有情緒波動,而且他不想回雲家。不管你怎麼想,我能做到照顧他、不惹他難受。而您和雲家,都不能。」

雲世初彎了一下嘴角,「我欣賞年輕人的愚勇。但是你又能得到什麼?如果我記得不錯,雲集已經在各路媒體上表明過和你兩清了吧?雖然他沒什麼出息,但總算能把一兩件事情想明白。」

「我再說一遍,雲集有沒有出息,不是由您來定奪的。」叢烈說得直截了當。

「哦?那由誰來定奪?」雲世初撇撇嘴,「難道由你,一個戲子?還是說你覺得他會願意跟你走?」

「那我們各自爭取。」叢烈迎著他的目光看過去,沒有一絲畏懼,「雲集完全康復之前,我會對他完全負責。隻要你在這段時間不強迫雲集回雲家,如果之後他想回去,我可以保證永遠不再出現在他的視線裡。」

雲世初看著他,「你能給他什麼,他並不要你。」

「他也不要你,不是嗎?」叢烈毫不客氣地把他的話還回去。

「我是他父親。」雲世初右手握著左手手腕,轉開目光,「要不要不是他說了算。」

叢烈筆直地望著他,「那你又為什麼不敢嘗試?是擔心雲集脫離了你的掌控,不按你給他規劃好的路線走,依然可以成為一個非常優秀的人嗎?」

「有趣。」雲世初轉過頭,打量了他一下,「到底是什麼東西給的你底氣,讓你傲得這麼自不量力?」

他沉吟了一下,「也好,這種把戲我太久沒見人玩過,也有點懷念,而且我不喜歡別人輸得心不服。但是我希望你知道,你隻不過是在白費時間。」

「請你明確答應我,不強迫雲集回家。」叢烈堅持。

雲世初盯著他看了一會兒,聲音略低了一些,「輸了你就立刻離開雲集,他不需要一個啞巴戲子。」

說完他就大步離開了。

叢烈一秒都沒在原地停留,立刻轉身回了病房。

護工大爺正在用電水壺燒熱水,指指雲集做了個口型,「睡了。」

叢烈點點頭,低聲說:「今天您可以早點兒回去,我在這兒就行了。」

今天扶著雲集走了大半天出了一身汗,大爺也想早點回家洗個痛快澡。

他聽叢烈說可以提前收工,高高興興地走了。

聽見病房門關上,叢烈立刻走到床邊,俯身查看雲集。

雲集呼吸很均勻,看著像是睡著了。

叢烈皺巴巴的心稍微撫平了一點。

他跟雲世初復述雲集吃的苦頭,自己心裡也好像又被刀子絞了一遭。

跟那個費勁老頭在外麵糾纏的時候,他真擔心雲集又一個人難受。

剛才在病房裡,如果換成是從前的他,很可能當麵就跟雲世初正麵沖突起來了。

要是打死那個老頭子就能解決問題,他真的願意為雲集動手。

但他這輩子已經知道了,憤怒是爭取利益最低級的方法。

剛才雲世初說那些過分的話,他立時攪進去不僅完全可能幫不到雲集,還有可能讓情況變得更糟。

不僅如此。

雲世初還是雲集的父親。

某種程度上隻要雲集沒和雲世初斷絕關係,無論他們父子之間有什麼樣的沖突,都暫時還輪不到叢烈去評判雲集的長輩。

但這不代表他不心疼。

當時在病房聽著雲世初那些話,他恨不得去捂雲集的耳朵。

叢烈避開雲集手上的留置針,無比珍重地把他的手攏在手心裡。

不知道是不是他碰到創口了,雲集的眼角突然毫無征兆地滑下來一滴眼淚。

叢烈一下就慌了,一邊用指腹輕輕擦他的眼角,一邊低聲安撫,「不哭,不哭,怎麼了?」

雲集沒睜眼睛。

但是他傷在肺上,叢烈不敢讓他躺著哭,伸手把他撈到自己肩上,輕拍著他的後背,「不難受不難受,不哭了。」

他知道雲集醒著,低聲跟他說:「你明天不用回雲家,你想去哪兒就去哪兒,不難受了,嗯?」

「我沒事兒,你出去吧。」雲集帶著淡淡的鼻音,但是還算是平靜。

「你別忍著,雲集。」叢烈聲音不敢大,自己都快憋出內傷來了,「難受一定要說,行不行?」

「我不難受,我習慣了。」雲集再開口的時候,那點兒鼻音已經消失了。

「好好,不難受,那我隻給拍拍行不行?」叢烈罕見地堅持了一次,小心地護著雲集的心口,「醫生說今天還得拍一次背。等會兒你睡了,我立刻就走,行嗎?」

其實流完那兩滴眼淚雲集就有點後悔。

一來不值得。

二來他月匈口的傷還沒好利落,一流眼淚就好像有些凝滯,悶得很難受。

叢烈一直給他拍著背順氣,輕聲安撫著,「不難受了,馬上好了。」

看雲集有點睜不開眼了,叢烈扶著他的背,「累了吧?你靠著我眯一下。」

「你放下我,我睡床就行。」雲集搖頭拒絕。

叢烈不敢鬆手,仗著自己胳膊長,輕輕把床頭的玻璃杯夠到小床桌上。

他把杯子一字擺開,又往裡麵倒上深淺不一的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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