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愛侶與冤家(1 / 2)
中都黎明,街邊的茶館商鋪已陸續開了門。街上的人們,衣著大都破舊樸素,起得如此之早,想來是得為生計而辛苦奔走。
可在稀疏的人流中,卻有一男一女顯得格外紮眼。那男子一身青衫,戴著一張製作精巧的黑色麵具;那女子披著黑色披風,光著腳丫,在微風中,兩條纖細的長腿若隱若現。她跟在那男子身後,兩眼正直勾勾瞧著他。
她忽然開口道:「餵!」
那男子沒有回應。
那女子又道:「難道是啞巴?不對,啞巴也會有反應的,難道你還是個聾子。」
那男子頭也不回,淡淡道:「什麼事?」
那女子道:「喲,原來會說話啊!也沒什麼事,不過你再對我這樣不理不睬的,我可要自己走了!」
那男子沒有回應,隻是加快了腳步,向前疾走。
那女子本是個盜賊,她雖已得了玉成令,卻還貪心不足,她見這男子衣飾華貴,便想跟著他,看還能不能占到什麼便宜,否則早就跑了。
那女子小跑著跟上他,邊跑邊說:「你急著去投胎嗎?你既然跟我換了寶物,卻不理我,是什麼意思!」
那男子突然停步,轉身。那女子不及停下,撞上他的月匈膛。
那男子手拍著月匈膛道:「郭長歌。姑娘芳名?」說著摘下了臉上的麵具,一張白白淨淨,稚氣未脫的臉,赫然便是聚寶坊的仆役小郭。
那女子端詳著他的臉,心裡暗暗道:「長這麼大個兒,原來還是個毛頭小子。」
接著說道:「聽好了,姐姐的名字叫曲思揚,思念之思,飛揚之揚。」
郭長歌雙掌在她麵前一拍,道:「好了,這下名字也知道了。要是不想死的話,就快跟上!」
曲思揚被他這一拍嚇了一跳,卻不知他此言何意。
郭長歌看著她,長嘆一聲,又搖搖頭,道:「你身上帶著玉成令,便成了眾矢之的,若不快逃,就隻有一條路可走。」
曲思揚呆呆道:「什麼路?」
郭長歌道:「死路!」
說完轉身便走。他雖知曲思揚手裡的玉成令是假,但正因如此,才不想讓這女子因一假的令牌而丟了性命。
曲思揚呆立原地,想了想郭長歌所言,看向四周,正發現好多人都在偷偷瞟她,心中一驚。這時的她正是風聲鶴唳,草木皆兵,在她眼中,好像每個人都在打她玉成令的主意,又怎會想到,一個衣不蔽體的美麗姑娘走在大街上,人們哪有不看之理?
她伸手扌莫了扌莫兜中的令牌,再去看時,郭長歌已然走遠。
曲思揚驚呼道:「走那麼快乾啥,你等等我。」趕忙追了上去……
和曲思揚不同的是,小晴現在雖也覺得有些害怕,卻又快活極了。
兩旁的景物飛快向後退去,春風和煦,從兩頰雙耳旁緩緩流過,甚是舒服受用。長了這麼大,她還是第一次有這般美妙的體驗。
她側過頭,偷偷瞧了眼抱著她的男子。那是張輪廓分明的側臉,鼻梁高挺,或許正預示著他堅毅的性格。
小晴竟瞧得癡了,看了許久,突然回過神來,伸手扌莫了扌莫自己發燙的臉頰。心裡卻忍不住在想:「若是時間能停止在這一刻,那該多好!」
可世上雖有好多東西都會停止,時間卻不在其列。正當她那樣想的時候,已然落了地。兩人所在已是中都郊外。
那男子將小晴穩穩放到地上,說道:「小晴,你是叫小晴吧?」
小晴不敢直視他雙眼,低頭道:「我叫溫晴,公子叫我小晴就是。」
那男子道:「你還記得那仆役的相貌?」
溫晴點點頭。
那男子笑道:「很好,我們去找他,你來幫我辨認。」
溫晴眨了眨眼,道:「難道公子也是被小郭點了穴道嗎?啊!這麼說,公子難道是一號閣的寶主?那你這衣服……」
那男子臉一紅,隨即苦笑道:「我倒是不知道你也被他點了穴道。」
正色道:「不過你說的沒錯。那個卑鄙小人,趁我不備偷襲我,還換走了我的衣服。我猜想那偷襲我的人和那個裸身女子定是一夥的,想來玉成令現在怕是已落在他的手裡。」
他又道:「溫姑娘,我姓成,名樂。你我年紀相若,你就叫我成樂吧。」
溫晴紅著臉道:「成……成公子,我還是叫你成公子的好。」
成樂笑道:「那也隨你。我們這就動身,等找到他,我再送姑娘回來。」
溫晴點點頭,表示應允。
郭長歌和曲思揚一路急行,已到了城外一片鬆林之中。
郭長歌四下裡一探,發現無人跟蹤,終於放下心來。
他呼了口長氣,看了眼身邊那個嬌滴滴的美人兒,用一種略帶戲謔的口口勿道:「曲姑娘,你不惜脫個精光,換了這塊木頭令牌,值嗎?」
曲思揚一怔,隨即笑道:「值不值還是由公子來告訴我。」說著走近郭長歌,刻意露出雙肩鎖骨,臉上掛上了嫵媚的笑。
郭長歌不覺退了一步,定了定神,咳嗽兩聲,伸手作勢要扌莫她臉頰,又驟然停住,手指緩緩劃過她肩膀,笑道:「我覺得值,也沒用啊!」
曲思揚道:「沒用?」
郭長歌道:「你想想,既然你都是我的人了,那你的東西豈不就是我的東西,這一來二去,那玉成令還不是我的嗎?所以我是為你不值。」
曲思揚心道:「什麼你的我的?亂七八糟!」
她嬌笑一聲,突然間,身子像是沒了骨頭般向郭長歌懷裡癱了下去。
郭長歌一把抱住她,問道:「姑娘怎麼了?」
曲思揚又是一聲嬌笑,緩緩道:「在這片江湖之上,像我這般的可憐女子若想安身立命,終究還是要有個歸宿的。」
她湊到郭長歌耳邊續道:「既然奴家已找到了歸宿,還要玉成令這勞什子作甚?」
畢竟年少,血氣方剛,懷中抱著具多情火熱的身子,耳邊飄著那溫言軟語,眼裡所見是那美妙女子含情脈脈的眼波,郭長歌素來謹慎,卻也有些把持不住。他抱著曲思揚的雙臂不覺又緊了些,自己的鼻頭,也慢慢向她那張香臉上湊去。
正當意亂情迷之際,突覺背上受了兩指,竟是兩處要穴被人點中。他立時清醒過來,一把推開懷中人,驚道:「你……你……你……」隻說了三個「你」字,便不再說下去了,像是已沒有力氣再多說一個字。
曲思揚一把將他推開,笑道:「果然是個毛頭小子。玉成令自然歸我,而像我這樣的絕色佳人,自然也便宜不了你。」
郭長歌心道:「絕色佳人?還是個自戀的主兒。」
曲思揚搜了一遍他的身,一無所獲,怒道:「原來是個窮鬼!」
她站起身,居高臨下,道:「今日我心情好,便饒了你的小命,這穴道三個時辰後便會自行解開,你還是祈禱這三個時辰不會有什麼野獸出沒得好。對了,本姑娘江湖人稱『九命貓』的便是,省的你不知自己是栽到誰的手裡。」說完轉身便走。
剛走了沒幾步,突覺自己背後兩下劇痛,身子突然動彈不得,竟是被兩粒石子兒封住了穴道,而那兩處穴道正是她剛才點郭長歌的兩處。
她心中正驚疑間,隻見郭長歌已站在了自她麵前,正笑嘻嘻地看著她。
隻聽郭長歌微笑道:「認穴倒挺準,不過勁力差得太遠。就這兩下子還敢跟小爺我賣弄?」
曲思揚心中忿怒難當,若是能開口,恐怕什麼難聽的話都要罵出來了。她餘光瞟見郭長歌正繞著她慢慢踱步。
郭長歌繞她周身一圈,笑道:「今日小爺我心情好,不殺生!穴道三個時辰後自然疏通,我勸你啊,還是祈禱這段時間裡不會有什麼野獸出沒吧。像你這樣的『絕色佳人』,不知要便宜了哪頭猛獸呢?老虎?熊?對了,聽說這裡野豬最常出沒。」
他竟把曲思揚方才跟他說的話,原原本本還給了她。
他說完便走,走了兩步回頭笑道:「那玉成令就送你了。我多的是!」說著從懷裡拿出一塊令牌,向上一拋,又穩穩當當一把接住。
成樂向馬販買了兩匹馬來,和溫晴各騎了一匹,兩馬並轡而行。
成樂道:「我還擔心姑娘不會騎馬,沒想到姑娘騎得如此好。」他口上稱贊,心中疑惑,一個尋常女婢怎會騎馬?
溫晴隻是笑笑,並不回話。
成樂見她好像在回避這個話題,又追問道:「姑娘是哪裡學的騎術?」
溫晴眼圈突然紅了。她緩緩道:「我爹爹曾是個馬夫,後來病重死了。成公子,我小時候,確實是騎過馬的。」
成樂見她淚眼婆娑,心中不忍,便道:「是我不好,引你想起傷心事了。」
溫晴聽了他的話,眼淚卻止不住流了下來。成樂最見不得女孩子哭,一時慌了手腳,想不出該如何安慰她。思慮了半晌,隻道這姑娘小小年紀失了親人,她所希望的,不過是有個家罷了!
他脫口而出:「溫姑娘你別哭,跟我回家吧!」
溫晴止了淚,抬頭看著他,一雙水蒙蒙的大眼睛眨了眨。
成樂撓了撓頭,道:「我是說,姑娘若是願意,就跟我回家去,總要比在那聚寶坊當婢女的好。姑娘聽過玉汝山莊嗎?那就是我家,那裡可是個很漂亮的地方,你隻要去了,肯定會喜歡的。」
溫晴頷首低眉,緩緩道:「公子不用哄我開心,我沒事的。」說著抹了抹眼淚。
成樂看著眼前這個楚楚動人的姑娘,急道:「不不不,我這話並不隻是安慰姑娘。隻要姑娘願意,就跟我回家,做我的……做我的……」
做他的什麼?他一時卻想不出來。
溫晴搶道:「公子此言非虛?」
成樂正色道:「人而無信,不知其可也。我從來不騙人的。」
溫晴剛剛止住的眼淚卻又留下來了,她邊哭邊道:「公子對我,為何如此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