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 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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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標伺候娘親照顧弟弟,並給即將第一次隨軍出征的英哥收拾東西的時候,聽說朱大帥腦袋又犯抽了。

朱大帥之前讓女子放腳的命令似乎得到了許多人的抵製,連自家下屬都陰奉陽違。

於是他惱羞成怒,居然讓自家文人給家中小腳女人洗腳畫圖,還強迫他們寫詩文與歌頌小腳女人的先賢們對罵?

這成何體統!

腳那麼汙穢骯髒的東西,簡直玷汙一幫道德模範的眼睛!這是朱元璋在折辱文人!

自家女人的腳,怎麼能畫成圖給其他男人看?這是朱元璋想逼死後院女人!

有辱斯文!

道德敗壞!

朱元璋簡直是草莽中的草莽,不屑與之為伍,不屑與之為伍啊!

本來朱元璋占領應天之後,許多文人們覺得朱元璋是潛力股,投靠的念頭蠢蠢欲動。

朱元璋有意與朱熹朱夫子家聯宗,雖然文人們都把這件事當笑話,朱家也沒把朱元璋當回事。但朱元璋這樣認可程朱理學,文人們都認為朱元璋勉強不算是不可雕也的朽木。

對比其他草莽,朱元璋對文人的態度是最好的。所以文人們也認為自己可以投桃報李,優先選擇輔佐朱元璋。

朱元璋這樣一騷操作,別說原本觀望的文人們怒了,連他麾下的文臣幕僚們,都紛紛寫了辭職信抗議,要掛印離開。

豎子!不屑為伍!

李善長腦袋都快疼炸了。

行軍打仗靠武將,後勤和治理打下的地盤都得靠文人。

李善長好不容易幫朱元璋在文人群體中刷了些許名聲,連「浙東四先生」都露出些許意動。這大好的前景,老朱的腦袋一軸,全毀了!

現在那些文人們各個都認為朱元璋無法成事,許多有名的人都往徐壽輝、張士誠那邊跑,還有人堅定了成為大元忠臣的念頭。

忽必烈之後的大元皇帝都尊重文人,大力推行理學。朱元璋這人,連給大元皇帝提鞋都不配。

他絕對不能成為皇帝,否則肯定禮樂崩壞、人心墮落、民不聊生!

朱元璋沒有挽留那些辭職的文人們。

他屏退了所有人,自己一個人坐在議事大廳高高的、就像是土匪山大王專用的虎皮大椅子上,胳膊肘放在翹著的腿上上,靜靜地看著空空盪盪的大廳。

朱元璋屏退所有人時,有幾個人是例外,可以來打擾朱元璋。

比如朱元璋麾下第一文臣李善長。

李善長走進議事廳,看著朱元璋落寞的神情,滿腹話語堵在喉嚨,居然說不出話來。

「李先生,我沒有做錯。」朱元璋手撐著下巴,在李善長開口前,搶先道,「我沒有做錯。」

李善長仰頭看著那個才讀幾年聖賢書的草莽英雄,沉默了半晌,道:「大帥,我回家給親娘洗腳了。」

朱元璋放下撐著下巴的手和翹著的腿,靜靜地看著李善長。

李善長道:「其實我女兒裹腳的時候就在喊疼,我知道,但我沒在意。」

朱元璋臉上的表情迷惑的就像是剛上學的小孩子:「你怎麼會不在意?」

李善長道:「從南宋起,不裹腳的女子很難嫁得好人家。這百年來一直如此。女兒的哭嚎,在我看來,就像是男子讀書時挨手板心一樣,是必要的痛苦。」

朱元璋問道:「必要與不必要,又是誰來定?」

李善長回答:「是先賢定。」

朱元璋問道:「裹腳不過是從北宋末年起,從南宋起。北宋之初、盛世漢唐都不裹腳,文人們心中的禮樂大周更沒有裹腳。憑什麼南宋的先賢就能做比他們更先的先賢沒做過的事?」

李善長沉默了半晌,沒有回答朱元璋的疑惑,而是另起話題:「大帥,你禁止裹腳讓民間女子出外勞動我能理解,但你突然行事如此激進,管到了不需要生產的文人士紳家中,一定不是突發奇想。你遇到了什麼?還是誰和大帥說了什麼?」

朱元璋沉默。

李善長道:「即使大帥認為你做的事很正確,但請大帥分清你現在應該做的事。為了女人的腳,導致與文人離心,沒人可用,耽誤大帥逐鹿中原的大業,真的好嗎?」

朱元璋繼續沉默。

李善長提高聲音:「大帥!」

朱元璋道:「此事暫且擱置。先拔營去揚州,我要親征。」

李善長無奈:「現在文臣跑了一半,後勤誰來做?」

朱元璋淡然道:「陳國瑞做。」

李善長:「……」

朱元璋道:「把沒人做的事整理一下給我,我來做。」

這下輪到李善長沉默了。

半晌,他道:「好吧,我去整理。大帥,你……唉。」

李善長知道,自家大帥這倔驢脾氣一犯,短時間內他恐怕無法勸服大帥。

能勸得動大帥牛脾氣的人隻有馬夫人,可李善長直覺這種事馬夫人肯定站在朱元璋這一邊。

現在事情不多,他家大帥精力充沛,覺得自己能抗下這些事,那就讓大帥抗吧。等大帥扛不住了,他再勸說。

李善長離開時,朱元璋問道:「你……你還讓你女兒裹腳嗎?」

李善長沒好氣道:「裹個屁!立刻放了!我找大夫看了,大妞的腳養不好了,二妞的腳還有救。」

說完,李善長不由眼眶一紅,用手背抹了一把眼角,轉身憤憤跑了。

朱元璋愣在那裡,表情空白了許久,才單手捂臉,大笑出聲,笑聲輕鬆至極。

……

「標兒啊!大帥他心裡苦啊!」朱元璋對著陳標乾嚎。

盤坐在椅子上的陳標雙手捂著耳朵,一臉生無可戀。

他屁股挪啊挪,轉身用光禿禿的後腦勺對著朱元璋。

朱元璋嚎完之後,把背對著自己的陳標抱著轉過來,可憐兮兮眼巴巴看著陳標。

一個三十多的中年粗狂漢子做西子捧心狀,差點沒把陳標惡心得吐出來。

陳標有氣無力道:「爹啊,我知道你是好心,但你真的不該慫恿大帥。這些事在大帥當皇帝後做不行嗎?到時候生米煮成熟飯,那些文人難道還能因為一個放腳的事反了大帥不成?你知道入關學嗎?」

朱元璋使勁搖頭。

陳標道:「待我入關之後,自有江南大儒為我辯經。」

朱元璋若有所思:「標兒,你的意思是,隻要大帥專注打天下,等大帥當皇帝後,那些文人自己就會腆著臉跑回來為大帥搖旗吶喊?」

陳標被自家爹過於直白的話噎住了:「爹,你別在外麵說這些話,會被文人們罵死。」

朱元璋把月匈脯拍得啪嗒啪嗒響:「放心!」

陳標在心裡吐槽。我放心個屁!

他萬萬沒想到,自己對老爹說了一番朱元璋的壞話,老爹居然能耿直到直接跑朱元璋那裡叨叨。

他更沒想到,朱元璋居然還聽進去了。

這個朱元璋,怎麼和他印象中的完全不同呢?

難道以後朱元璋卑微地討好程朱理學,就是因為這件事上吃了大虧,為了挽回文人好感?

陳標看著自家過分善良的老爹,心裡又苦又暖。

他苦的是,這樣的老爹恐怕會為家人帶來禍端。但陳標卻也很敬佩老爹這樣的傻憨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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