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我信人人皆可成聖(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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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錚袖子一抖,一群人非常熟練地把兩人拉開。

陳標這才注意到,藍玉穿著戲服。

他抬頭看向葉錚。

葉錚注意到陳標詢問的眼神,解釋道:「我讓他上台演壞人。」

葉錚忍住笑,道:「去各個戲裡客串欺良霸善的紈絝惡少。」

陳標露出呆傻的神情。

葉錚還在繼續解釋:「他一天差不多趕十場戲。等湊齊一百場戲,再給他換個惡人角色繼續演。」

陳標結結巴巴道:「換、還要換個惡人角色?!」

葉錚微微頷首,其他人已經非常熟練地給藍玉上傷藥了:「我和他約定,若他能堅持演完五百場的惡人,我就收他為入室弟子,為他賜字。」

如葉錚這種大儒,走到哪都很受尊重,何況他還是名人之後。

紅巾軍中那群文盲缺什麼就特別羨慕什麼,對大讀書人特別尊敬。得知有機會拜入名門,還不等常遇春說,藍玉就跟狗腿子似的,蹬鼻子上臉的「老師老師」叫上了。

陳標看著藍玉鼻青臉腫的模樣,收起呆傻神情,嘴角抽搐道:「他每場戲都會被打?」

葉錚道:「不一定。有時候隻是會被人砸石頭。」

陳標:「……我不是在每場戲開始前都讓人喊了三遍,分清演員和真人,不準攻擊演員嗎?我還立了牌子。」

葉錚微笑:「他演戲的時候,我特意吩咐不用這個步驟。」

陳標再次抬起頭看了葉錚一眼,然後無奈地撓了撓頭:「葉先生現在已經在教藍玉了?這教法……呃,藍玉承受得住?」

陳標就算知道藍玉第一次作惡就被阻止,也沒打算善良地幫助這個人走向正道。

藍玉又不是他什麼人,他吃多了撐著去多管閒事。藍玉遲早會被朱元璋砍掉,他現在去幫藍玉,以後被認為「藍玉黨」怎麼辦?

何況他了解了藍玉從小到大的經歷,不認為自己有這個本事幫一個在匪徒窩度過人格重要塑造階段的人。

匪徒是什麼?那就是一群欺良霸善、欺軟怕硬的人。

朱元璋當年也看不上常遇春,常遇春當了好幾年的先鋒,用不斷的浴血搏殺才得到了朱元璋的尊重和認可。

葉錚現在做的事看似溫和,但其實是從精神方麵對藍玉施壓,對一個未成年而言,其考驗的殘酷不一定比常遇春當年遭遇的差。

至少陳標認為,他家堂哥絕對能通過當年常遇春所遭遇考驗,但藍玉現在遭遇的考驗……還是洗洗睡吧。

除非那一天陳標自己成了大儒,否則朱文正無論哪個大儒的考驗都通不過。

葉錚笑著將陳標抱起來,扌莫了扌莫陳標的腦袋。

陳標的小臉瞬間垮掉。

這群大人怎麼回事?不但喜歡把他舉著,還都喜歡揉他的腦袋。

他的頭發已經被剃光,隻剩下一戳小揪揪。這麼可憐的一點頭發,被揉掉一根他都心疼得要死。

葉錚低聲道:「標兒也認為藍玉是不可雕的朽木嗎?」

陳標沒說話。

他才不上當。藍玉是常遇春的妻弟,他才不會得罪人。

葉錚道:「藍玉很聰明,稍加磨礪,將來肯定是一員名將。」

陳標繼續閉嘴裝啞巴。

這件事他當然知道。以朱元璋的性格,封爵之人都是真正有軍功之人。據說常遇春死得很早,藍玉能有那麼大的聲勢,不可能是借常遇春的威望而來。他自己一定在明朝建國後,立下了特別大的戰功。

葉錚道:「說他是朽木,是因為他從小在匪徒窩長大,性情根子上就是歪的。這種人將來若成勢,一定會造成很大危害。」

陳標猛地瞪大眼:「葉先生,你三思!他是常將軍的妻弟!」

葉錚失笑:「你想什麼?你以為我會害他嗎?」

葉錚再次看向疼得齜牙咧嘴,還要和朱文正吵架的藍玉,嫌棄的眼神中多了一絲笑意:「要不要打個賭,我賭他能通過這次考驗?」

陳標立刻雙臂在月匈前比「x」:「不賭,賭博不是好孩子。」

他堅定地拒絕任何立旗子的事。

葉錚無奈地又揉了揉陳標的頭:「你還真謹慎。」真不像個小孩子。不過陳標本來就不算普通小孩,倒也正常。

陳標轉移話題,不讓葉錚繼續說打賭的事:「葉先生是想教他變好吧?但你也說,他在根子上就是歪的,有這個必要?就算能把他掰正,教他的功夫,都夠教幾百個學生了。」

葉錚道:「我不也說了,他若得勢,未來一定會給百姓造成危害?還是說,當我發現他根子上就是歪的之後,即使他現在還未造成危害,我就要斷他前程,甚至傷他性命?」

陳標沉默。

他其實想說對,但這種事他隻能在別人做的時候鼓掌叫好,輪到自己絕對做不出來。

葉錚輕輕嘆息:「這正是孔聖人所言教化之責啊。」

葉錚將陳標放下,牽著陳標去兩個又要吵出真火氣的幼稚大孩子身邊勸架。

陳標眼眸閃動,心中稍稍被觸動了一下。

與佛的教化不同,儒不舍身飼虎,也不說什麼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他們隻是無論性惡派還是性善派,都相信普通人通過教化,人人皆可成聖而已。

王陽明雖未出生,但心學自北宋程顥開端,南宋陸九淵發展,而根源在孟子時就有,並不是什麼憑空出現的東西。

陳標鬆開葉錚的手跑到朱文正身邊時,回頭看了葉錚一眼。

葉錚正板著臉對藍玉說著什麼,藍玉點頭哈月要,恭順得就像是酒樓裡的小二。

朱文正甕聲甕氣道:「標弟,你看他做什麼?」

陳標道:「不做什麼。」

他知道歷史中藍玉就是個大惡人,未來會做下許多惡事,所以不想接觸藍玉,除了不想做吃力不討好的事之外,也是對藍玉這個人本身存在不屑。

但葉錚不一樣。

他隻是想要教化一個雖然根子歪了,但還未做出過大惡事的年輕人而已。

陳標晃了晃自己的腦袋。

不,以葉錚的性格和儒家的真意,若葉錚知道藍玉將來會做的惡事,會更加盡心地教導藍玉吧。

這才是真正的大儒。

而我隻是一個更多時候行事隻憑喜好的自私穿越者。

陳標伸出手指,在朱文正臉上的烏青處狠狠一戳。

朱文正「嗷」地慘叫:「標弟!你乾什麼?!」

陳標使勁戳,朱文正疼得「嗷嗷」叫,卻不敢躲閃。

「正哥!我都說了多少遍!戲台子上是演出來的!你跑去和演壞人的演員打架,以後還有誰敢演壞人?!」陳標深吸一口氣,小奶音咆哮喇叭開始輸出,「趕緊去道歉!」

坐在地上的朱文正被仰著頭的陳標噴了一臉口水。

他擦了一把臉,試圖辯解:「他本來就是做過那種事的人……」

陳標打斷道:「他那時候已經受過罰,做過補償了!犯過錯的人隻要能償還錯誤,難道還不準別人改過?那以後法律和軍令都不用發愁怎麼製定,一

律處死好了!」

朱文正被陳標吼得大腦袋一點一點,心裡委屈,但不敢說。

標弟怎麼能為外人說話?就算我有錯,那也回去再吼我啊。當著眾人的麵吼我,我多沒麵子。

聽到朱文正和藍玉打架,匆匆跑來收拾善後的李文忠到來的時候,現場鬥毆已經結束。

他聽見陳標吼朱文正,笑得直不起月要:「文正,你這慫樣,好像舅舅。」

朱文正扌莫了扌莫腦袋,樂道:「還真是!」

他突然不委屈了。他四叔在標弟麵前就是這副模樣,從來沒有任何麵子。所以四舍五入,他就是四叔待遇,哎嘿!

陳標見朱文正居然還能被自己訓笑了,氣得又戳了幾下朱文正臉上的烏青。

朱文正再次慘叫,終於不敢笑了。

李文忠當然就笑得更厲害了。

訓夠了之後,陳標用小短腿踢了一下朱文正硬邦邦的大腿。

他沒踢疼朱文正,把自己的腳踢疼了,倒吸一口氣。

李文忠趕緊把陳標抱起來,沒好氣道:「你大腿長那麼硬乾什麼?撞疼標弟了!」

朱文正滿頭問號。我撞疼他?明明是他踢我!

朱文正看了一眼氣鼓鼓的陳標,深呼吸:「好,我的錯。」

陳標道:「別顧著向我認錯,去向藍玉認錯。」

朱文正:「不去!」

陳標道:「你不去,我和忠哥就孤立你!好吃的好玩的都不帶你!」

李文忠忍著笑:「對,孤立你!」

朱文正心裡很憋屈,但周圍偷聽的人都被逗笑了。

藍玉也忍不住捂住了嘴,肩膀顫抖,被葉先生訓斥的不滿也被一掃而空。

看見有人和自己一樣被訓,還是被一個年幼的孩子訓,他就開心了。

朱文正黑著臉從地上爬起來,走到藍玉麵前,咬牙切齒道:「對不起,我不該因為你演欺良霸善的紈絝子弟演得惟妙惟肖,仿佛你就是這樣的人,就揍你。」

李文忠震驚極了:「標弟,你聽聽,文正這句話居然說得頗有文采!」

陳標:「……」文采在哪?罷了,對正哥而言,確實算有文采。

藍玉臉一沉。這家夥是道歉,還是陰陽怪氣我?

以前他聽不懂人陰陽怪氣,現在排多了戲,背了那麼多繞口的台詞,和人對了那麼多戲,被人在戲台上用各種方式罵了無數次,已經能聽懂別人的話中之話了!

藍玉想開口罵回去,但在開口之時,卻又訕訕閉上嘴。

對上別人他都會罵回去,但朱文正不一樣。藍玉確實做過欺良霸善的事,然後被朱文正按著揍了一頓。

「藍小將軍才不是這樣的人。」旁邊有看戲順帶看熱鬧的老百姓小聲嘀咕,「藍小將軍是好人。」

封建時代兵匪大多不分家,亂世更是如此。老百姓原本都很害怕這群兵爺。但紅巾軍在揚州表現太好,又是幫忙乾活、租借他們農具,還演戲給他們看。揚州的老百姓們的膽子大了許多,這時候也敢插話了。

有一個人開口,其他人也竊竊私語,幫藍玉說話。

「上次也有個人看戲入迷,沖上去毆打藍小將軍。藍小將軍從來不計較。」

「朱將軍,藍小將軍真的是個好人,你別誤會他。他上次還幫我修屋頂呢。」

「每次戲演完了,藍小將軍都是留最晚收拾的人,他真的是個大好人。」

「上次我去打柴的時候遇到了土匪,藍小將軍正好領著兵在那巡邏,救了我的命。嘿,你們絕對不知

道藍小將軍有多厲害,多威風!」

「藍小將軍,你怎麼老演壞人,不演將軍?」……

藍玉看著那群對他贊不絕口的百姓,臊得慌,低著頭不說話。

葉錚微笑著道:「他本身就是將軍,戲台上演的那些將軍們做的好事,就是他在戲台下會做的事,何須演?你們也看到了,看戲入迷,總容易把戲台上的壞人誤認為真正的壞人。若讓一普通人來演,將來恐怕會惹人誤會。」

葉錚伸出手,揉了揉坐在地上的藍玉的頭發:「他現在是小將軍,以後是大將軍。他演壞人,看戲的人就不會把演壞人的人,誤認為真正的壞人。」

藍玉臉紅得更厲害,手指頭摳緊了地麵。

李文忠忍著笑附和:「沒錯。而且藍玉身手好,遇到入戲太深的戲迷沖上台,能招架得住。你看,如果普通人遇到我義兄這樣的大漢,怕不是幾拳就被打死了。」

朱文正臉也紅了:「文忠,你閉嘴!」

他抱拳彎月要:「好了好了,我真的錯了,我知道錯了,藍玉,這次是我不好,我給你賠禮。」

藍玉訕訕地站起來,抱拳回禮:「沒事,我也還手了。何況……何況你的話,情有可原,我沒法和你計較。」

葉錚道:「今天鬧出這麼大的事,接下來的戲你就別演了,先回去休息一下。朱將軍、李將軍、標兒,我們先告辭了。」

朱文正道:「葉先生請便。」

李文忠道:「葉先生放心,接下來的事我來負責,月老會一定辦好。」

陳標沒說話,揮揮手當道別。

葉錚拍了拍藍玉的肩膀,道:「走吧,我讓師娘給你做些藥膳補補。」

他的家人已經被接到應天,又隨他暫時住在了揚州。

藍玉眼睛一彎,使勁點頭,先和朱文正等人告別後,屁顛屁顛地跟了上去。

看著藍玉圍繞著葉錚遠去的背影,陳標小聲吐槽:「他好像一隻小狗。」

李文忠點頭:「他在葉先生麵前,確實像一隻小狗。」

朱文正雖然不懂陳標和李文忠在說什麼,但為了合群,他嚴肅點頭:「沒錯,他像條狗!」

李文忠和被李文忠抱著的陳標用非常相似的幅度轉頭,臉上的無語表情如出一轍。

朱文正疑惑歪頭。

李文忠道:「標弟,我們倆還是孤立他吧。我擔心和文正混久了,我倆都會變笨。」

陳標使勁點頭。

朱文正氣得鼻子直噴氣:「你們倆什麼意思!」

李文忠護著陳標:「走了走了。」

陳標縮進李文忠懷裡。

朱文正:「餵餵!你們什麼意思!給我解釋清楚!李文忠!給我站住!」

朱文正跟在李文忠身後氣得跳腳,陳標隻李文忠懷裡給朱文正做鬼臉。

旁的百姓看到這一幕,都不由露出了迷之微笑。

戰場上英勇的小將軍們,下了戰場,也都是一群孩子呢。

已經有婦人看著李文忠和朱文正身上裂了口子的衣服,思索著能不能幫他們補衣服。

這不是什麼討好,就單純是母愛泛濫了。

「那個叫陳標的孩子長得虎頭虎腦圓滾滾,看著真喜慶。」

「是啊,他訓他哥那樣子,真像一頭小虎崽。」

「誰家有這麼聰慧討喜的孩子,真是幸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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