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除夕夜（下）（2 / 2）
謝慶雲背靠著父母，躺在炕上，兩行淚珠緩緩滑落。
自從大哥離開後，每一年除夕，他們一家總要爆發一陣爭吵。但誰都知道，爆發的不是爭吵，而是思念。
思念成疾，無可緩解，唯有發脾氣。
年年除夕如此，一次不落。
「行啦，你們別吵了！」謝慶雲忍住哭泣，說道：「算了算了，你們愛吵就吵吧！最好讓大哥在天上看到，看看這一家人有多麼讓人不省心！」
老兩口這才偃旗息鼓，各自靠在炕的一邊，一言不發。謝慶雲跳下炕，將電視機的聲音調大了一些。這樣，她哭起來，就不會被輕易聽到了。
每個除夕夜，她都會徹夜失眠。到了第二天，眼睛都是腫的。
她太想念大哥了。
童年時，大哥牽著她和二哥的手，走過很長的路；少年時，離開家鄉的大哥給她寫了一封又一封的信，讓她感覺大哥從未遠離。可是有一天，大哥的生命戛然而止。他走得太突然，讓她猝不及防；他走得太慘烈，讓她心如刀割。她總感覺，大哥還在外麵漂泊，她還會收到大哥寫來的信，那些溫暖、厚重而又充滿期盼的信。
但是她再也沒有收到。
雲雲，小妹。
她仿佛還能聽到大哥的呼喚。但是大哥在哪裡？在她看不見、扌莫不到的另一個世界裡。
謝慶雲無法將眼淚憋回去。徹骨的思念，在本該團圓的夜晚徹底爆發。除了兩個孩子，謝家所有人都度過了一個不眠之夜。
***
到了十二點，華愛國要放鞭炮了。華天龍困得眼睛都睜不開，走路都趔趄，還非要跟爸爸一起放鞭炮。
「爸，你去大路上放唄！」
「為啥？在家門口放不行嗎？」
華天龍說道：「太響了，萬一把謝穎吵醒了怎麼辦？」
「吵醒了就醒了唄！大過年的，哪裡不吵啊？不都放鞭炮嗎？我們都舍不得睡覺呢。」
「哎，我好不容易把她弄睡了，你千萬別把她吵起來。」華天龍小聲告訴爸爸：「謝穎跟我說，每年除夕夜，她的爺爺奶奶姑媽都會哭一晚上，弄得她也很不好受。所以，我就使勁拉著她玩，玩累了，她就睡了。其他時間我管不著，但是跟我在一塊，她絕對是開開心心地睡著的。」
「小子，還真有你的。」華愛國笑著笑著，就笑不出來了。「也是，好好的一家人，走的走，散的散，在過節的時候，最難熬了。好吧，我去街口放鞭去！免得他們聽見了更鬧心。」
華天龍立刻跟了上來：「好嘞！我來點火！」
「小心點兒啊——我還真沒看出來，你這小子，還挺貼心的嘛！」
「那是！要不，我哪兒來那麼多小弟啊！」
華天龍跟著爸爸走在黑夜裡，煙火照亮裡他們的背影。他點了一炷香，用香點燃了鞭炮的芯子，劈裡啪啦的鞭炮聲響了起來，華天龍歡呼跳躍。他迫切地想長大，而在那個夜晚，他切實又長大了一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