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12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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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廳裡唯一的光源來自沙發邊上的一盞落地燈,彎曲的三條燈帶,散發著微弱的,正好足夠的光。

落地燈旁的地毯上,坐著一個人。

他半垂著眸趴在茶幾上,一隻手的手背拖著下巴,一隻手拿著筆,正在紙上寫寫畫畫。

而他後方的沙發,坐著一個男人,這會兒正看著他。

顧千行聽趙翼提過餘句的酒量,但沒想到,竟然這麼差。

客廳裡彌漫著梅子酒的香味,不僅來自已經喝完的空瓶子,還來自地毯,茶幾,沙發,和餘句身上。

「算出來了嗎?」

因為顧千行這一句,餘句眉頭瞬間皺了起來。

「沒有,」他小聲嘀咕:「怎麼這麼難算。」

他在算什麼,據他本人說,他正在算一個非常難的公式,但實際,他手上的筆這會兒卻在稿紙上畫小老虎。

他好像想寫出一個特別漂亮的「王」字,稿紙上已經有許多老虎頭被他凶殘地劃掉。

餘句的表情特別認真,盯著筆尖抿著唇,嘴邊的酒窩因為嚴肅深到不行。

他在寫王字的第三筆。

半小時前,這個畫老虎的人趁顧千行不注意,把一瓶梅子酒都給喝了。

不好好喝,邊喝邊灑,弄得客廳到處都是。

然後說自己的作業沒有做完,非要顧千行去把他的包拿上來,顧千行怎麼騙,怎麼轉移話題都沒有用。

最後顧千行隻好讓小陳將包拿上來。

現在就變成這樣了。

這個王字看來寫得挺好的,已經最後一筆了,餘句還沒有暴躁地把老虎劃了。

客廳空氣的每個小分子,仿佛都因為餘句的這一筆屏住了呼吸,等最後一條線直直地畫完,餘句突然一個猛地抬頭。

「哇!」

餘句很自豪的樣子仰頭,並打了個響指:「完美!」

顧千行失笑。

「給我看看。」顧千行說。

餘句一下子把手壓在稿紙上:「不給,」他說著把紙對折:「你不能看。」

顧千行於是問:「那誰可以看?」

餘句說:「哥哥可以看。」

顧千行問:「哥哥是誰?」

餘句字正腔圓:「顧千行。」

餘句說完這句突然嗬的一聲笑起來。

「有病,」他罵了句,接著用手按住太陽穴:「頭好暈,救命,我為什麼要喝這麼多酒。」

他突然又一個轉頭,盯著顧千行道:「你為什麼讓我喝酒。」

顧千行看著餘句的眼睛:「知道我是誰?」

「你傻了吧不知道自己是誰,」餘句麵露好笑:「你是顧千行啊。」

顧千行十分無奈。

餘句又啊了聲,把手貼在自己的額頭上,像是自言自語道:「對,張啟銘回來了。」

幾秒後,他又重復:「張啟銘回來了。」

顧千行問:「你想見他嗎?」

餘句仿佛聽到了什麼不可思議的話,一下子睜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著顧千行。

「你說什麼?」

顧千行重復:「你想見張啟銘嗎?」

餘句愣愣地看著顧千行,試圖在此刻這個特別不清楚的腦子裡想明白這個問題。

但好像想不明白。

他也不知道自己想不想見張啟銘。

「我討厭張啟銘嗎?」餘句自言自語,接著突然把手指伸了出來,噓了一聲。

「不能問。」

顧千行問他:「那你討厭我嗎?」

餘句眨了一下眼睛,疑惑地看著顧千行:「帥哥你誰?」

顧千行說:「顧千行。」

餘句:「顧千行誰來著?好熟。」

顧千行很耐心:「你叫我哥哥。」

「哥哥啊,」他腦袋歪了一下:「哪個哥哥?」

顧千行安靜了幾秒:「你還叫別人哥哥嗎?」

餘句突然湊過去,看著顧千行的眼睛笑起來:「你,猜。」

顧千行問:「你喜歡的人是誰?」

餘句聽後,往後退回了剛剛坐的地方,警惕地看著顧千行。

是個不回答的狀態。

顧千行又問:「你很喜歡她嗎?」

餘句歪了一下腦袋,這下回答了:「好像是吧,」他低頭看桌上的酒杯:「我就喜歡過他一個人。」

他小聲道:「我也不知道有多喜歡。」

「那個人……」

顧千行隻說到這兒,他垂下腦袋揉了揉眉間,沒有繼續往下說。

餘句不清醒的頭腦,也沒有追問。

「啊,」過了一會兒,餘句又坐直了:「我知道了,你是哥哥。」

顧千行問他:「哪個哥哥?」

餘句看顧千行的表情十分好笑:「顧千行啊,你不知道自己是誰嗎?」

顧千行無奈。

「我不討厭哥哥,」餘句想起這件事了:「張啟銘呢,張啟銘也不討厭。」

他蹙起了眉:「我討厭我爸,他好惡心,他太惡心了。」

餘句說完這句,他閉起眼睛,長長吐一口氣,又伸出了一根手指,指著天道:「不能哭,真男人,不能哭。」

顧千行再次被餘句逗笑,把手放在了他的頭上,很輕地揉了兩下。

酒精足夠麻痹,好像這麼一下,餘句的傾訴欲湧了上來。

那個混亂的暑假,那股憋著的氣,從那個時候開始,就一直壓在他的心底。

他知道麵前這個人是顧千行,但又不知道顧千行是誰。

此刻他的心裡,哥哥是哥哥,顧千行是顧千行。

「噩夢,是噩夢,」餘句又拿起了筆,在稿紙上沒有規律地畫直線:「那個狗東西竟然他媽的出軌。」

「和誰不好,和張啟銘的媽媽,」餘句突然的笑了起來:「誰看到不好,讓哥哥看到了。」

「笑他媽死,我怎麼這麼倒黴,什麼破事都被我遇上了,哈哈哈。」

餘句雖然嘴裡在笑,但是眼淚卻很沒用地流了下來。

說完這些,他仿佛用盡全力一般地嘆了好長的一聲。

接著他軟了下來,趴在桌上,繼續用他的手背墊著下巴。

「啊,好累。」

他又說:「頭發要被你扌莫禿了。」

他抬頭瞥了顧千行一眼:「別扌莫了。」

「好,不扌莫了。」

顧千行說完把手收回去,但這個手才在半空,卻又被餘句給握住。

他把顧千行的手拉過來,放在自己的腦袋上:「你還是扌莫吧。」

顧千行輕輕拍了兩下,餘句就特別乖地又躺下去了,眼淚一滴滴掉,掉到嘴邊了,抿嘴舔掉,舔了發現不好吃,又嫌棄地皺起了臉。

「嘿。」

片刻後,餘句突然對顧千行笑了:「說出來有點舒服。」

顧千行失笑:「是罵人罵舒服了吧?」

餘句哼了聲:「罵的就是那個王八蛋。」

顧千行:「嗯,繼續罵。」

餘句這不就來勁了,他又坐直起來:「他媽的狗東西,我媽媽那麼好不珍惜,又醜又沒本事,他是怎麼好意思出軌的啊,怎麼好意思的啊,」餘句說得起勁,人都坐直了:「張啟銘媽媽眼睛真的瞎。」

「隨便,瞎就瞎吧,狗男女。」

開了這個口,餘句停不下來了。

接下來的好幾分鍾,餘句瘋狂痛罵,把憋在心裡的丟他爸的不滿全發泄了出來,舒舒服服又委委屈屈,邊罵邊哭。

「所以死了吧,老天都看不下去,」餘句說完最後一句,抬起頭哈了一聲:「笑死。」

顧千行托起餘句的下巴,用大拇指把他的眼淚擦掉。

他突然想起趙翼說的一些話。

說他認識餘句這麼久,從沒見過他難過,他好像經歷過大風大浪,從而變得無所畏懼。

很多不得了的事,在餘句的眼裡,全都小事一碟。

當初他的保研名額被搶,當初他被舍友害得降了獎學金的等次,當初他兼職回來被不懷好意的人亂傳賣屁股……

他會罵罵咧咧,他甚至還會用很好笑的口口勿來形容這些事,接著一笑而過。

顧千行彎起手指,輕輕捏住了餘句的耳垂。

或許是感知到了不同溫度,餘句縮了一下腦袋。

但沒有躲開。

有點舒服。

「困了嗎?」顧千行問。

餘句緩緩閉上眼睛:「有一點點,」他突然又把眼睛睜開:「但是不能睡。」

顧千行:「為什麼?」

餘句有點委屈:「不知道這裡是哪裡,這裡不是我家。」

還挺有安全意識。

顧千行拍拍他的後腦:「這裡是我家,你可以放心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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