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少年書生(2 / 2)
少年書生微微點頭,忍不住皺眉道:「馮錫範怎麼搞的,執政不到兩年就弄得台灣財困民窮,連榮軍補助經費都發不出來,沒得叫韃子看了笑話。想當年陳總製治理台灣井井有條,朝野上下安享太平,可比馮錫範有出息得多。」
老年儒士目光一閃,輕聲道:「馮總製是戰場猛將,卻不是治國良才,處理朝政不是馮總製長項,公子既然有意,何不想法子——」
少年書生麵現陰霾,眸子深處隱有火焰熊熊燃燒,想要說話強行忍住,目光從筆直肅立的便裝漢子慢慢轉向扶老攜幼爭相上山的榮軍,合起折扇用力敲打石欄,曼聲吟道:「勝敗兵家事不期,包羞忍恥是男兒。江東子弟多才俊,卷土重來未可知。」
語音沉鬱別有意味,吟完重重嘆了口氣,向綠蔭掩映的陳永華墓地瞄了一眼,搖著描金折扇緩步下山。
老年儒士目光閃動若有所悟,慢騰騰跟在少年書生後頭走出石亭,由便裝壯漢護持順著山道緩步行走,腳步頗為有些沉重。
一行人在山道上漸行漸遠,拐入柏樹林不見蹤跡,寂無聲息的六角石亭突地鬼魅般現出條身形枯瘦,麵目普通的玄衣漢子,望著少年書生背影冷笑數聲,輕煙般隱入茂密樹林之中不見蹤影。
有可能導致流血事件的榮軍哭墓在徐國難的妥善處理下,皆大歡喜圓滿解決。
榮軍得到徐國難鄭重承諾,在陳永華墓前哭祭時沒人當場說出汙辱馮總製的「犯上」言語,讓一直站在旁邊監視的劉小軍鬆了口大氣,不管日後如何,至少目前可以給吳僉事貌似滿意的交待。
榮軍的訴求能不能得到合理解決,日後會不會繼續采取激烈手段抗爭,都不是劉小軍關心的事情,雖然內心深處對榮軍悲慘處境也有幾分同情,卻絕不會把自己陷入泥潭。
至於如何實現承諾,想法子讓馮總製收回成命,那是徐僉事才需要頭疼的現實難題,與劉小軍有屁乾聯。
徐國難與徐文宏站在陳永華墓前,默默看著榮軍在張老大率領下哭墓祭拜,供台上香煙裊裊,插滿了拜奠百娃敬獻的香煙蠟燭,顯是陳永華遺愛惠民甚得百姓愛戴。
不遠處的廟宇塑著陳永華座像,書生服務栩栩如生,眼神隱蘊憂鬱,茲茲不忘排滿興漢復興華夏。
想起昔日老師對自己的淳淳教誨,徐國難眸裡不自禁泛起淚花,直想跪到老師墓前,痛痛快快哭上一場。
徐文宏目光從張老大身上緩緩移開,輕聲問道:「國難,你向榮軍許下承諾,有沒有想過後果?」
徐國難沉著臉沒有說話,聽徐文宏續道:「這裡耳目眾多,人人都聽得一清二楚,用不了半天,你說的每句話都會一字不拉傳入馮總製耳中,萬一他對你懷恨在心——」
徐國難心中坦然,微笑道:「孔曰成仁,孟曰取義,為人做事但求問心無愧,何必斤斤計較利害。爹剛才不是說陳先生就在前麵看著,孩兒今日所為,正是按照陳先生的囑咐行事。」
目光炯炯瞧向墓碑,仿佛正與陳永華對話,「如果為華復復興作出最大犧牲的榮軍都不能善待,這樣的朝廷——」終是心有顧忌,不敢把大逆言語說出口。
徐文宏目光炯炯望向徐國難,眼神裡有著欣慰,就像看見了三十年前的自己。
每人心裡都有自己的堅持,觸及底線就不能再忍。徐國難如此,徐文宏何嘗又不如是。
見張老大等跪在陳永華墓前放聲痛哭,訴說委屈,一時半會不會結束,徐文宏憶起陳永華生前的音容笑貌,心裡不勝唏噓,強忍悲痛慢慢轉身向林外走去。
高大身材在明亮陽光映照下,拖出極長黑影,一直延伸到陳永華墓碑前。
「我們不祭拜陳先生?」徐國難急步追上,低聲問道。
「用不著,你的所做所為,就是對陳先生的最好祭拜。」
徐永華緩緩說道,抬頭望見前麵山脈蜿蜒起伏,樹木鬱鬱蔥蔥,好一派漢家壯麗河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