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凶險(1 / 2)
雷雨在後半夜逐漸停歇,早晨醒來,發現屋內不見淩馳的身影,而自己的身上搭著烘乾的外衫。
坐直身,拿起這件月白色的衣服看了看,我斷定這是小師弟的。
一大早的,人哪裡去了。
逗樂地想著他會不會被豺狼虎豹或者狐妖鬼魅給勾走,我望著滿屋晾曬的衣服,仿佛形成了一道道簾子。
下床穿衣,我正係著月要側的紐襻,門吱嘎一響,淩馳進屋了,他掀起晾曬的衣服就看到我在穿衣。
手中野果咚咚掉一地,他很有眼力見地退出屋,隨後在外麵抱怨。
「你怎麼不說一聲你在換衣。」
悠哉地穿好衣裳,將發髻拆散,挽了個低垂的發辮盤起,我精神抖擻地走出門。
「師姐也沒想到你會掀開衣服走到床邊來啊,還是說你想偷看?」
「我是給你拿果子吃!」
「借口不錯。」
「你……」
看他這副打不過罵不過的小樣,我就心裡愉快,故而語重心長地說道。
「小師弟,你怎麼對女人這麼不擅長應付呢,師姐跟你說,魔教的妖女就喜歡你這樣的~」
淩馳罵道,「你的作為和妖女有什麼區別。」
「師姐還是有底線的。」
才不理會我的話,淩馳進屋去收拾晾曬的衣物。
一碧如洗的晴空將昨日的雷雨夜掀過,我活動著筋骨,深深地吐納一番。
渾身舒坦後,我也進屋幫忙收拾,地上的果子撿起來擦了擦,直接塞口裡嘎嘣咬。
略顯青澀,但汁水飽滿,一口下去會有清香在口齒中炸開。
「還挺解渴的,在哪摘的?」
「往南去三四裡會有一條溪流,樹上很多果子。」
「好咧,正好師姐去洗把臉。」
騎上追燕去溪邊,痛快地洗個臉,要不是趕路,我還想泡進去洗個澡。
過得兩刻鍾,我與淩馳再次上路。昨夜尋到的木屋是偏離路線的,所以我們還要繞回那家黑店走近道。
舊地重遊,淩馳卻停了馬。
繞開他的遮擋,我趨馬上前,看到了那對截殺過路人的兄弟。
兄弟倆都死了,滿身血的哥哥摟著弟弟的屍體,就這樣相依為命地靠在木棚下,一副死不瞑目的樣子。
「他沒挨過去,死了。」淩馳說。
我跳下馬,幾步來到兄弟倆麵前查看。
地上的血水經過雨水的沖刷早已遍尋不得,但泥土被剮蹭的痕跡還存著一些,看得出這兄長臨死時抱著弟弟努力地掙紮,隻為不讓屍身受風吹雨打。
而且這兄長還給弟弟的屍體傳送了內力,已經死了的人,多少內力都無濟於事,真氣又不是神仙的九轉還魂丹,除非他弟弟本身身懷神功,才有起死回生的可能。
我心無波瀾,在附近挖了坑,將兄弟倆都丟進去,連同兵器一塊埋了。
淩馳幫忙填坑後,隻冷冷道:「如果他放棄守著兄弟的屍體,運功止血,天亮再去鎮上求醫,以他的武功,或許可以活下來。」
「他找死唄,好下去陪弟弟,這做大哥的殺人無數,唯一的良心是對弟弟好。」我感嘆一聲,這些人我也見多了。
有的人為了兄弟殺妻殺子,有的人為了心愛之人手足殘殺,你殺我,我殺你,沒完沒了,也殺不盡這愛恨情仇。
淩馳沒這些感想,粗暴地說,「我們仁至義盡了,多少武林中人曝屍荒野,屍骨無存。」
「是啊,說不定哪一天,師姐也隨便死在哪裡了。」
「你放心,禍害遺千年。」
「喲,不說給師姐收屍了?」
「等你死了再說。」
我想象了一下自己死於非命的畫麵,覺得朝不保夕的混江湖還是危險,可以提前和小師弟交代一下。
「要是師姐死了,記得給師姐打扮得漂漂亮亮的,還要上好的棺材。喪禮不用太隆重,給我哭上兩嗓子,多燒紙錢,倒上酒就行,頭幾年掃掃墓,後麵就無所謂了,年歲太長都會忘記的。」
「你閉嘴。」
嗬斥了一聲,淩馳駕馬往前去了,好似與我多說一句都費勁。
這一路上大小事遇到不少,好在都不是什麼要命的事,沿途又抓了幾個強盜、殺人犯,換來不少銀錢。
在第五日的黃昏,我與淩馳終於進了白駝城的門,當地的人都知道千鳳派的事情,官府已經將那房屋院子給貼了封條。
尋常百姓都不敢往那邊過路,就怕夜裡聽到冤魂哭喊。
進城第一步不是去調查血案,我帶著淩馳去客棧住店放了行李和馬匹,還讓小二將我破損的衣服拿去縫,接著就去路邊的涼鋪子吃了冰糖水、碎冰瓜果。
這炎熱的暑氣與內心的躁動被冷品撫順,連日來的辛勞也算有了慰藉。
「真好喝,老板再來一碗!」
「不巧,姑娘,小店今日都賣完了,明日再來吧。」
歉意地招呼了一聲,老板又去收拾桌椅,傍晚就該收攤,我們算是最後一批客人。
我托腮,目光從自己的空碗轉到淩馳的那半碗上。
淩馳:「看什麼。」
我:「嘴饞。」
「……你難不成想吃我的?」
「沒,師姐就是看看。」我慈祥一笑,換成我剛入師門那時候,淩馳這碗吃的絕對保不住。
將湯勺抖了抖放在桌麵,淩馳乾脆端碗一口氣灌了,然後放下空碗,說,「想吃的話,明日再來。」
「等辦完事吃個夠,現在去消消食,拜訪一下當地的人和官差。」
帶著淩馳,幾番走訪調查下來,差不多把目前的情報給收集好了。畢竟是血案,鬧得滿城風雨的,隨便抓個路人,都能問出一二三。
當地官府肯定想早點抓到凶手,也因為是江湖上的事,所以也與武林盟有聯絡。
也不知道連江夜他們到酈城了沒有,天譽台比這裡的路程更遠,不過他們路上要是順遂些,天氣好些,應該也快了。
夜裡回到了客棧,我去淩馳的房裡商討,一起梳理線索。
屍體這些肯定是見不著了,但官差描述的還挺詳細,夜裡打更人也見過屍身,兩相對比,差不多。
屍身上幾乎都是劍的戳刺傷,乾淨利落,好些都是一招斃命。
不過千鳳派掌門與關門弟子的身上還有骨頭斷裂的痕跡以及烏黑的掌印,一個在前月匈,一個在後背。
仵作查驗後說是心脈被震斷了,但與劍傷相比,一時也分不出掌門到底先死於哪一招。
手掌來回扇著燭光玩,我瞄向淩馳,「你的直覺怎麼說?是不是劍魔所為?」
「不像。」
「哦。」
「哦什麼哦,怎麼推斷?」
「師姐哪會這些,不過傳聞劍魔的劍法登峰造極,殺劉掌門也是易如反掌,師姐也能一劍要了劉掌門的命,何必再用掌法。」
淩馳看我一眼,「你雖然德行差,但不弱,劉掌門也不是誰都能殺的,能在一夜之間滅門,凶手一定很厲害。」
「你這是誇師姐厲害嗎!接受你的贊賞。」
「懷蓮,如今我們看不到屍體,要去找官府協議嗎,看看屍首的傷勢再推斷是何種武功所為,也好有應對之法。」
「對了,小師弟,咱們明日去城外找龍武幫。」
白駝城裡最大的門派就是千鳳派,不過在城外的厚土岩還有一個龍武幫,算是遠近聞名的幫派,幫主高開天,這名字還挺響亮。
高開天與劉掌門私交不錯,兩個幫派常有來往,滅門案之後,高開天有幫忙安撫亡者家屬,還在官府走動,也是想追查凶手。
他一定對這些事很清楚。
雖說西嶺劍魔殺人不眨眼,可我也覺得這次的滅門案不是他做的。
心頭一時有些復雜,我希望是對方,這樣就能弄明白大師姐的事情,可如果真的是傳聞中的魔頭,我有幾分把握能報仇?
如果是劍魔,我就需要把淩馳摘出去,不能讓他出事。
「接下來很有可能遇到危險,所以好好睡,保持精力充沛,小師弟。」
離開他房門之前,我特意叮囑道。
「知道了。」
「你的內力有恢復嗎?」
「一半吧。」
「這麼少,不過你放心,師姐一定顧著你,」
「顧好你自己。」
渾不在意的少年將門關上。
第二日清晨。
看著手裡的小瓷瓶,吳嘴大送的包袱裡,乾糧吃了不少,藥粉倒還是一瓶未用。
把淩馳迷暈,還是投餵辣椒粉?
乾脆我自己去查,讓他在這裡安全地待著就好。反正出來歷練,他也經歷了妖男與黑店的事情,下山也算是有歷練。
而這種滅門凶手太危險了,我……
「我以為你死在屋裡了。」
踹門聲驚擾了我的思緒,連忙將桌上的小瓷瓶揣回懷裡,我擠出笑容看著淩馳。
「小師弟一大早火氣這麼大?」
「不是你說早上天氣涼快,查案更舒服嗎。叫你半天了,也沒反應。」
「抱歉,師姐在想事情。」
「想誰呢,赫連海?」
「沒有!師姐在想你!」在想怎麼放倒你。
「……」
淩馳不自然地轉開目光,催促著我下樓吃早飯。
之後的行動上,他並沒有給我機會在飯碗裡下藥,我勸了他兩回,說我單獨查案,他壓根不理睬。
給連江夜飛鷹傳信,匯報了一下這邊的情況,我和淩馳出城去拜訪了龍武幫。
幫派很是闊氣,門外石獅坐鎮,金漆黑底的牌匾龍飛鳳舞地刻著龍武二字。守門的進去通報後,就將我們帶了進去。
在候客廳坐了片刻,著一身朱砂色錦袍的高開天就疾步過來了。
我發覺,這紅一類的色澤,用在淩馳身上還是更好看。
高幫主玉冠束發,四十出頭,麵白微胖,眼底有著沒睡好的淤青,雖說看著有些憔悴,倒也是氣度不凡的。
我與淩馳起身,隨後簡短地講明了身份與來意。
「久聞蒼山孤狼,我竟一直以為是男的。」
我溫和地笑笑,「高幫主,你這江湖情報有點落後啊。」
「失禮失禮,二位請坐。」
開門見山地問起千鳳派的事情,高開天是個爽快人,但凡知道的,都一一告訴給我們了,還將自己手畫的圖像給我們看。
雖說畫工沒有我師父那般好,勉強也能看懂。
「這屍體上的掌印這般深,內力修為必定渾厚,少說也有二十年功力。」指著圖畫,高開天憂心地說。
淩馳:「高幫主,是西嶺劍魔的可能性大嗎?」
「很難說,雖說劍魔隻用劍,可他銷聲匿跡這麼多年,保不齊學了掌法呢。」
我比劃著畫上麵的手掌印方位,然後往自己月匈前作對比,發現不方便,就拉過淩馳,「你別動,師姐比劃一下。」
高開天好奇道:「懷女俠這是做什麼?」
「高幫主你先前說自己看了劉掌門的屍身,那一掌下去,身體心脈盡碎,肋骨全斷,整個月匈腔都塌陷了。」
「不錯。」
「所有的屍體,隻有劉掌門與他的關門弟子身上有掌印,同時,也是他倆的武功最高。別的屍體上都是劍傷致死,高幫主有什麼推測嗎?」
「我隻是隱約覺得,這不像劍魔所為。」
心中略顯失落,我也點頭贊同,「是啊,一個劍魔,不用劍,卻用掌來對付比較難纏的對手。這或許就不是劍魔所為。」
「可這樣,凶手掌法了得,又何必用劍多此一舉,而且劍傷也是乾淨利落。」
我搖頭,推斷道:「我也不知,或許是凶手自己的癖好。看得出來是個兼具劍法、掌法的高手,內力深厚,應該用掌比用劍更厲害。」
淩馳:「不像北漠那邊的掌法,中原武林誰的掌法好?」
我:「那可太多了。」
淩馳補充:「內力深厚,還要劍術高超。」
這樣一限製,似乎就縮小了範圍,我與高開天對視一眼,開始在腦子裡搜尋。
片刻後,異口同聲道。
「雷鳴公郭斐!」
淩馳:「有點耳熟。」
高開天解釋道:「雷鳴掌傳人郭斐,綽號雷鳴公,好些年沒消息了。是個不怎麼合群的怪老頭,有時候行俠仗義,有時候心情不好又大開殺戒。」
「對,擅用劍,不過最厲害的還是雷鳴掌,很多年前曾用一招雷嘯九天傷過魔教少主。」欽佩地點點頭,我又笑道,「想來當年的魔教少主,現在也是魔教教主了,不知道有沒有傳聞裡那麼風流倜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