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冤種(1 / 2)
這下跪求饒的姿勢一氣嗬成,可以說是相當有經驗了。
少女瞬間哭得梨花帶雨,這小臉看著,確實很有欺騙性。我沒有抬腿抖她,看了眼淩馳。
少年就沒那麼仁慈了,腿上用勁,將她彈開,哎喲慘叫一聲,她撲地上,隨後又馬上爬起來端正跪好。
淩馳無動於衷道:「叫一聲爹娘聽聽。」
為了活命不顧顏麵的少女吸了吸鼻子,揚起臉喊著,「爹!娘!」
淩馳輕慢地哼著:「聲音不夠大。」
「爹!娘!女兒給你們磕頭啦!」
不得不說是個能屈能伸的。
少女看淩馳不為所動,隱隱還有再讓她喊幾聲的樣,也就狠下心繼續喊著爹娘一直磕頭。
這磕頭如搗蒜的樣子,又是這麼一張有欺騙性的臉,恃強淩弱本不是淩馳的性子,他到底沒能惡人做到底,喊道:「夠了。」
我抱著雙臂,看了眼河水,眼下的問題是這姑娘之前賣過淩馳,現在偷了我們,我是比較好說話,就怎麼處理。
「小師弟,你說怎麼處置,真殺了?」
「……」
先前雖說攔下他看上去凶殘的一招,其實我握住他的拳頭了,才發現沒有用上內力,所以說明他不是真要殺她。
大概是看出來自己跑不掉了,少女認命後就顯得老實多了,先前偽裝的乖巧也都從臉上褪去。
那副活潑的樣子變得穩重了些,她跪得筆直,開始自報家門。
「我叫歐陽好,我師父早年在江湖上還算有名頭,叫歐陽宇,外號神偷,不過他年紀大了,也落了殘疾,所以還請別牽連他。這些事情都是我做的,一人做事一人當。」
噫,神偷歐陽宇,總覺得有些耳熟,我是不是碰見過。
淩馳嚇唬著:「不如砍你兩條手,以後看你怎麼偷。」
歐陽好很是掙紮了一番,商量著:「不砍手行不行,砍腿吧,我靠臉和手吃飯的。」
我笑:「起碼手還在,以後還能偷,是不是。」
「是啊,不是所有混江湖的人都有個好門派,渣滓有渣滓的活法嘛。被抓是我技不如人,我認栽。」
六歲以前,為了活下去,我也過得很狼狽,虧得被師父撿走。
揮開腦子裡的憶當年,我雙手比劃著淩馳,誇張道:「睜大眼瞧瞧,我小師弟這麼好看,你都不自己留著,舍得賣去采風館?」
淩馳:「這是重點?」
歐陽好飛快看一眼,正兒八經地說:「人再好看也沒有銀子好看,你們不會要把我賣去妓院吧。」
淩馳冷聲譏笑:「怎麼,怕了?」
「哎,賣吧,多賣點價錢。我當時賣你才八百兩白銀,你記得賣我時,順便把我師父一塊帶過去,我也好照顧他,也算有個容身之所。」
這不是破罐破摔,而是一種隨遇而安,一時不知道是她內心強大如此,還是早就看透這江湖了。
可我的關注點還是歪曲了,我好是一番捶月匈頓足:「八百兩白銀?你知道我贖他花了多少嗎!」
歐陽好搖頭,麵上浮起一絲猜疑,「五千兩?」
我:「八千兩黃金!」
歐陽好居然頗有替我打抱不平的氣勢,「搶劫啊!你直接帶著門派去要人不就好了,乾嘛付賬!」
真是問到點子上了,淩馳看出我還沒想好怎麼忽悠,也就替我說道,「輪到你發問了?」
被凶了一聲,歐陽好也就熄了這好奇心,她看起來對美色沒什麼想法,隻要錢,隻不過在命麵前,錢也不重要了。
我問:「賣了多少人?賺了多少錢?」
歐陽好溫順回答:「就他一個,我本職是偷盜。」
我一拍桌子,怒道:「怎麼就隻賣我師弟啊!」
淩馳:「這也不是重點吧。」
「你師弟看起來初來乍到,我一開始不過是偷了他的錢,他就一直緊追不舍!我易容了都被認出來,然後我就示弱,他一時不查,就被我下迷藥了,正巧看到采風館收人,我就靈機一動!」
我恍然大悟:「難怪隻賣了八百兩白銀,你急著脫手。」
歐陽好唏噓嘆氣:「燙手山芋,怪就怪我還是警惕性不高,一下子沒認出你師弟,才敢又偷你頭上。」
我又問:「采風館買人都會問清來歷,如果關係復雜的,不一定會要。」
歐陽好:「你師弟好看咯,老板娘當時看了就拍板了。反正不賣,我也會把他丟去野外。」
心思電轉,我垮下一張臉,看向淩馳,「小師弟,師姐可能成了冤大頭。」
淩馳:「……」
采風館買人也是會調查的,那種身世簡單清白的才會買得放心。淩馳的背景都還不清楚就被買下,純屬是因為老板娘膽子大,看中他是搖錢樹。
但他到底來歷不明,如果有機會轉手,老板娘也不會扣留。
而正好,我撞上了。
巧用了一番話術,又表現得舍不得,加上淩馳確實值得,老板娘才敢喊出一萬兩黃金的話。
想通後,我很是悲傷,可能我的表情太過苦澀了,淩馳也不樂意了,低聲問著。
「你後悔贖我了。」
「沒有沒有!」
察覺到他語氣裡的失落,我趕緊擺手,「多貴都贖!」
淩馳不為所動地嘁了聲。
這麼看來,還是采風館撿了個便宜,在這中間狂賺一筆。
別看采風館是風塵之地,其實背靠大樹,江湖上黑白兩道也都有人。那些欺辱過他們的江湖人出了這地盤,就有可能被報復。
我曾經幫過許慕,如今想來,也是我多管閒事了,畢竟那些欺了他的男人沒過幾天就曝屍荒野了。
算了,既然一切都說得通了,還去庸人自擾乾嘛。現在這個結果也不算壞了,隻能說是一環扣一環的孽緣造成了如今的局麵。
心下豁然,我又看向歐陽好,賣是不可能賣她的。
從懷中拿出癢癢丹給她服下,我恐嚇道:「這是劇毒,解藥隻有一顆,你乖乖聽話,也許還能饒你一命。」
對於被賣她不在意,對於生死還是看得相當重的,看到她臉上的駭然與害怕後,我才覺得捏到了她的弱點。
歐陽好苦笑著,「下次還是不偷武林中人了,真是錢少事兒多。」
並不理會她的話,淩馳看向我,「怎麼處理。」
我一愣,「問師姐啊?不是你做主麼,畢竟你才是被禍害的倒黴鬼。」
淩馳冷笑:「你不也是冤大頭嗎。」
真是當頭一棒。
「那好,第一件事就是找打撈的工人把藏柳找回來,第二件事就是拿回我們的銀錢,第三,把你所有的家當都拿出來給我!第四,帶我們去見你師父。」
本來都頹廢了的歐陽好瞪起眼睛:「強盜嗎!」
我笑:「買你的命不是很劃算嗎。」
「哎,知道了,我這就去找打撈的,然後帶你們去我家,說好了,不要找我師父麻煩,他年紀大了!」
我:「你既然這麼害怕,還要帶我們去你家?」
「不然呢,小命都在你手上,不過我覺得你倆不是那種十惡不赦的人,應該比我人好吧。那個小子雖然凶巴巴的,可他還是沒殺我。」
說得有理有據,歐陽好還是心裡有杆秤的。
生怕毒性發作,小姑娘火急火燎地跑去找人。沒過一會兒,來了兩個打撈的大漢,脫了上衣就一頭紮河裡去了。
她就站在岸邊指揮著去找劍,我招呼著淩馳去一旁的茶鋪上坐下來歇息。
老板送來茶水與糕點,又和和氣氣地退開了。我叼著巴掌大的米糕,若有所思地瞧著淩馳。
「師姐又在想什麼。」對上我的目光,他問了聲。
「師姐隻是好奇,你怎麼會被歐陽好給賣了。就算你當時內力被封,輕功遜她一些,也不至於打不過吧,何況你還被她偷過,應該更警惕才是。」
淩馳皺起眉頭,一臉的不想提,我也不逼他,隻換個說法,「你要麵子不說也行,我問她也是一樣的。」
他當場翻臉,「不準。」
「我想了解真相,再說了,之前你還說師姐問什麼你答什麼,這才多久哦,說話就不算話了。」
淩馳倒了一杯茶喝下,斟酌著該如何與我說明,我托著下巴瞧他,拿起糕點一口口吃,不慌不忙地等著。
「我當初進城後被她偷了。」
「然後咧?」
「花了些時間抓住她,結果她也像今天這樣求饒,被她跑了。後來找到她在街邊乞討,說自己欠了債,師父也生病……」
「你動了惻隱之心?」
回想過去覺得自己很蠢的淩馳捶了一記桌子,憤恨道:「她當時不過是偷了錢沒甩掉那些門派的人,才易容假裝在乞討。」
「謔~不愧是她,也不愧是你,這都能認出來。」
「長成那樣,扮醜又不走心,不是很容易看穿麼。」
「我看不是她不走心,是你走心了吧。小姑娘是好看,若不是賣過你,我都覺得你倆還挺般配。」
看我這不正經的表情,淩馳火大地將我叼著的米糕給拽下來丟回盤子裡,「懷蓮,你什麼意思!」
我若無其事扌莫了扌莫嘴角的米糕屑,「開玩笑的,別生氣。」
「你能不能閉嘴,總說討厭話。」
「好好,師姐不說了。」
不想又惹他生氣,我專心吃自己的,過了片刻他自己消氣了,淩馳又開口。
「她給我用了迷藥,我一時不備,醒來就在采風館了。館內的老板娘一直給我服用軟骨散,再加上有高手把控,使得我跑不掉。」
「這樣哦。」
「然後,第一次接客,就遇上你了。」
「呃……」
我噎住了,所有的巧合最終導致了我倆的遇見。
怎麼有種說到底,還是我的錯更大的樣子。
輕聲說完,淩馳凝視過來,眉目中有著剪不斷理還亂的情愫。
被這目光看得頭皮發麻,不知道是該心驚還是心虛,總之最後都是歉意滿滿。
我移開目光,不去對視,安慰地拍著淩馳搭在桌上的手背,沉痛地說道。
「是師姐對不住你,師姐會慢慢補償的。」
淩馳反過來握住我的手,漆黑的眼睛透著淺光,勾起唇問道,
「怎麼補償?」
「把你養得白白胖胖。」
「……」
看他表情又不對了,我趕緊哄著,「自然是幫你學武,幫你找到意中人,你娘會操心的,我都幫著。」
淩馳嚴肅了麵容,寓意不明地望著我,「你打算怎麼做。」
我拍著月匈脯,大言不慚地表示,「努力學,努力找,以後多帶你跑跑江湖,看看別的門派的師姐師妹!」
「如果誰都不喜歡我呢。」
「這不可能!你天資聰穎,刀法卓絕,心性簡單,容貌過人,多的是喜歡你的,我記得藏秀峰有一些小姑娘很可愛的!」
「我有這麼好?」
我鄭重點頭:「非常好!不要妄自菲薄,小師弟,門派的大家都很稀罕你。」
「這麼好,你沒想過獨占麼。」
「噫?」
「師姐,你有沒有想過,用自己補償我,何必牽連無辜。」
「這歐陽好也不無辜,不是她賣了你嗎!」
「所以你不打算自己負責,想要嫁禍。」
「噫,怎麼能這樣講!師姐現在就是在負責,要給你找相好的!」
「不如你自己當我相好的。」
我傻了。
淩馳的疑問沒有得到我的回應,因為我的確沒有想過這條道路,畢竟我的潛意識裡認為他是不稀罕,甚至還討厭我的。
與我同行不過是師命難違,就像我當初隻能聽師父的話多顧及他那般。
如今知道他是大師姐的孩子,我就萬不能不考慮他的心情吧,在明知道他不待見我的情況下,還自己湊上去湊數。
這小子有點別扭,對我總是時好時壞,討厭著我,還能替我擋下雷鳴掌,關心著我,又總會發出莫名其妙的脾氣。
他不可能喜歡我。
許是發覺我的目光有了變化,我剛要開口問詢,淩馳抬手打住。
「我開玩笑的,你別當真。」
「我就說,你那麼煩我,肯定又是拿我好玩,師姐不會往心裡去的。」
淩馳勉強地笑了笑,不再繼續這個話題。
「撈到了!是這把劍嗎!」
河中傳來破水聲,我回頭看到手裡舉著劍的打撈工人,劍鞘華麗奪目,光是賣個殼子都能小賺一筆。
真是太及時了,我趕緊起身走過去。
「就是這把劍,謝了,大哥!」
結了打撈費後,我小心翼翼地抽出藏柳,用洗過的手帕擦掉劍身上的藥粉。
這第一件事已經辦好了,歐陽好稍微鬆了口氣,接著又說,「我現在帶你們去我家。」
一路上淩馳都不與我說話,反而是歐陽好被迫夾在中間,膽戰心驚地帶著路,生怕對方一個不順心,就宰了她出氣。
還以為歐陽好與她師父住在奢華的地方,保不齊也該是大院子,但她帶著我倆到了一處破廟。
細細一想,經常偷盜,確實不該有固定住所,免得被尋仇。
廢棄的廟宇中早就斷了供奉的香火,佛像倒塌,金漆脫落,但地麵還算是整潔的,也沒漏風漏雨。
從偏門處走來一拄拐老者,男性,約莫七十多。瘸著右腿,半張臉也毀了容,但目光並不渾濁,是老年人中難得一見的清明,比我師父眼睛還亮。
「師父!」
歐陽好幾步小跑過去,擋在對方的麵前,大概是害怕我們牽連老人。
淩馳不認識這人,我卻覺得有些眼熟,而這老人也打量著我,隨即揚起眉梢,爽快笑道:「蒼山派的小姑娘,還記得我嗎?」
淩馳:「你認識他?」
我苦惱地回憶,「呃,有點點眼熟,一時想不起,之前也覺得歐陽宇這名字耳熟。」
老者激動地比劃著,「大概你十一二歲時,有一次跟著你師兄們出任務,然後你走散了,是我帶你找回去的。」
淩馳皺眉,嗔怪道:「你怎麼這麼容易走丟。」
我反駁:「這不是小時候嗎!」
淩馳:「我小時候也沒頻繁走丟。」
我:「是,你沒丟,你隻是心軟被賣。」
淩馳:「你!」
看到我倆爭執,對麵兩人都傻眼了。我不理會這視線,努力地在腦中搜索當年的事。
過了許久,我指著對方喊出聲,「記起來了!你那時確實送我找師兄們了,可你也把我包袱偷了啊!甚至連師兄們的錢袋子也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