暇日(1 / 2)
平靜的日子一眼望不到頭。
我開始減少記錄日常的頻率,不僅僅是因為,每天都重復的生活,實在是沒什麼好記的。
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
我從父親書房裡偷來的紙快要用完了。
近來天氣寒冷,又因為父親在休養身體,蒙館暫未開學。父親日日在書房裡呆著,我實在是找不到可乘之機。
今天必須搞到紙!
要不然明天我就要開始研究造紙術或者結繩記事了。
我暗暗給自己打氣,屏住呼吸,輕手輕腳地潛到外院,父親書房的牆根底下。
「君子之道,辟如行遠必自邇,辟如登高必……自卑。詩曰:妻子……」
「嗯?」
「妻子……妻……」
「怎麼還背不出?」
「我背了的,隻是一時忘了……現隻記得……妻子……彈琴……」
「三天了,還沒有背熟。你才多大,就隻記得『妻子』,不記得『父母』了?」
我努力憋笑。這幾天父親閒了下來,哥哥就不斷遭殃。哥哥其實讀書一直很努力,奈何父親的要求太高了。哥哥又最怕父親,雖然父親從不責打他,但是每次他背不出書惹父親不高興,都會十分難過,自己開夜車讀書到半夜。
「爹,我今兒必背熟了,您信我。」哥哥委屈的聲音。
「你且再把這段通讀十遍。」父親的聲音不知怎的越來越大、越來越清晰了:「窗下有隻偷聽的小貓兒,你且等我把它捉了來。」
嗯?我四顧看看,沒有什麼貓啊。
頭頂的窗「吱呀」一聲開了,父親的聲音響在我的頭頂,嚇得專心偷聽的我差點跳起來。
「看,果然被我抓到了。」父親得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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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坐在父親身邊,麵前攤開一卷《中庸》,學著父親的樣子,托腮看著痛苦背書的哥哥。
「君子之道,辟如行遠必自卑,不對,自……什麼來著……」
「自邇——」
我忍不住小聲提醒道。
「小秋都背會了,你還記不得!」父親拍桌子。
其實我也記不得,我把桌上的書當作提詞器了而已。
我再也不用強迫自己背書了,真是太幸運了。
哥哥委屈道:「爹,兒子愚鈍,實在搞不懂『行遠』『登高』,爹給我講講,我就必記熟了。」
「書讀百遍,其意自見,你記不得,可知是讀書沒有下功夫——」
「我到處找不到小秋,原來在這裡。」
母親推開門,笑盈盈地進門道:「夫君,你也別太逼急了小暉,前幾天剛開始讀《中庸》,今兒就要他背熟了,也太苛刻了些。」
父親嘆道:「他都這麼大了,《四書》還背不全。別說我了,就連你這麼大的時候,這些書也全在肚子裡了吧?可見世風日下了——」
母親解圍道:「我不過讀過幾本《女訓》,哪能跟小暉比呢?他還是個孩子,你越苛責他,他越著急。他又不是個不用功的,你可知道他昨兒熬到三更?慢慢來吧,打小兒都這麼過來的。」
父親傷感:「我這一生怕是休矣!隻願小暉早日金榜得中,就了了我的夙願了。罷罷罷,是我太著急了些,你也不必點燈熬油的,每日清晨起床把《中庸》通讀十遍,不出十日就必會了。」
哥哥諾諾答「是」,捧著書退到一邊去了。
母親打岔道:「說起來,小秋怎麼在這兒?」
我還沒來得及答話,父親就搶著笑道:「這小丫頭,幾日來我一考小暉背書,她就藏在牆根兒下偷聽,莫不是個男孩兒錯投了胎了吧?」
原來早就被發現了啊……
我「嘿嘿」假笑。
母親道:「怪不得這幾天總是不見人影兒呢。雖說女子應該以紡織針線為主業,但是識幾個字明理,也總沒壞處的。」
我大聲反抗:「我不要背書!」
母親笑:「夫君,你看看,敲山震虎,你把小秋都給嚇到了。不叫你背書,隻是認得幾個字,讀讀《女訓》《女則》,可好?」
我才不要讀這種糟粕呢!
我繼續反抗:「我不讀,我要讀詩詞!」
連父親都忍不住笑了:「從哪兒知道這些亂七八糟的?」
母親笑道:「這孩子真真越來越古怪了。趕明兒小暉讀《詩經》,你也在一旁聽著罷了。」
哥哥聽了母親的話,忙說道:「那就如此,明天就讀《詩經》可好?」
父親瞪哥哥:「少想著偷懶!明天把《四書》通背一遍,就準你讀《詩經》。」
哥哥吐了吐舌頭,回到角落站著去了。
母親把風爐上的水壺拿下來,用滾水另泡了杯茶,又將父親的茶續滿,一時無話。
我便問母親:「娘,你找我做什麼?」
母親捧著茶正要喝,聽了我的話,停下道:「哦,差點忘了。我想著你也大了,該學些針線活兒了。我的繡工不如你祖母,你就跟著你祖母慢慢地學,可好?」
我想了一想,反正也無事可做,不如拓展下才藝,增加些謀生手段。於是點頭答應了。
和母親來到祖母房裡,祖母正眯著眼睛穿針。
於是我就從穿針開始,風風火火學了起來。
我緊緊地捏著針,生怕它紮了我。過了半天,才反應過來。
小秋,你是魚的記憶嗎,今天又忘記偷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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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公元的某年,十月初一,晴,但很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