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航(1 / 2)
三十六計,走為上。
感覺到地麵的堅硬厚實,我顧不上剛才撞到後背的火辣辣的疼痛,滿心隻剩下一個念頭:
快跑!
我恨不得化成野獸,四腳著地地奔逃,但是這個世界裡顯然沒有這種設定,我還是得拖著傷痕累累的雙腿跌跌撞撞地往隨便一個方向逃跑。
身後先還平靜,過了片刻就傳來婦人的大聲叫罵。
「賠錢貨!……小娼婦!……」
她的罵街用語實在匱乏,我分一絲神出來吐槽。前麵有個岔道,我連忙拐過去,看見一個守夜人的棚子,就不管三七二十一,順勢鑽了進去。
還好,棚子裡空無一人。
我不顧地麵髒汙,四腳朝天地倒下,捂著嘴大口喘氣。
外麵傳來亂紛紛的腳步聲,我聽見其中幾串漸漸地往我這邊來了。我努力地不發出一點聲音,盡量尋找掩體。
「砰!」
「冒犯了!」
棚子簡陋的門被推開了,夕陽的餘暉毫不吝嗇地灑進來。
我用那個守夜人沒有疊起的被子死死蒙住頭,這被子不知道多久沒洗了,好像被油浸過一樣,蒼蠅站上去都會打滑,還隱隱散發著汗臭,真不知道這人是怎麼睡的。我憋的一口氣也快要用盡了,隻能緊咬牙關忍耐。
來人踏進了這個破棚子。可能顧忌主人,他們並沒有到處亂翻,隻是安靜地搜尋。
「沒有!我就說吧,她怎麼可能藏在這種地方!」
說話聲和腳步聲都漸漸地遠去了。我又忍了一會兒,方才慢慢把頭伸出被子。
他們連門都沒有關。我從裡側小心地把門掩上,背靠著門坐在地上,長長地出了一口氣。
現在呢?
在那個連煙花巷都稱不上的地方時,我發狠寧願做乞丐。
但是現在自由了,這乞丐該怎麼做呢?
沿街擊柝的守夜人尚有這街邊破棚可以容身安睡,但是我已經沒有家了。
不管在哪個時空,哪個世界裡。
我沒有家了……
眼眶一熱,鼻子一酸。我狠心生吞下這足可以將人溶解的酸楚,竭力讓自己保持理性和冷靜。
後悔並不能讓一切重來,哭出一缸眼淚,也換不回那些和我朝夕相伴的人。
總之,還是先離開這個別人的地盤吧,現在出去應該安全了吧?
我一邊思索,一邊準備起身。沒想到自己已經脫力,剛才強撐著跳樓逃跑已經是極限了,如今乍一放鬆下來,感覺渾身都像被車輪碾過一樣,左腿更是動都不能動。
「嘶——」
髒汙的裙子黏在小腿的傷口上,光是揭開就讓我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氣。
眼見天要黑了,至晚起更之後,這裡的主人多半就會回來了,所以必須快點想辦法離開。
我活動著手腳,準備慢慢起身,背靠著的門突然「哐」地一震,嚇得我一激靈。
還好並沒有人推門進來,看來隻是外麵有人靠在了門上。
「等會兒,我綁腿鬆了,且重新打一下再走。」
原來是路人,我暗暗鬆口氣。
他們好像並未注意到門後有人,停住腳聊了開來。
「那小biao子被人吹得天上有地上無的,結果就這?」
「誰說不是呢,我提前幾天求見都不給見,還以為是什麼仙女兒呢,結果一看,嘿——」
那人好像要尋覓一個形容詞,但是實在找不到,頓了半天,才咬牙說道:
「就這?」
「那老鴇心也真黑,都抬出我們王大將軍了,還往死裡貪我們的銀子。」
「她肯定是知道,這就是一錘子買賣,沒回頭客的。」
「所以現在怎麼辦?」
「什麼怎麼辦?」
「你腦子被那老鴇敲傻了?可還記得我們此番出來是為了什麼?」
「我操!」
那人痛苦地叫了一聲。
「如今采買人口的錢在那女人那兒花了大半,你我上哪兒找人去?」
「小廝麼倒還好說,隻這機靈的小丫頭子……難不成要再找一次人牙子——」
那個人的話音突然停了,因為他們背後的門緩緩開了。
我倚著岌岌可危的門框,努力瞪大眼睛,擠出一個無害的微笑。
「你們看我怎麼樣?買我,不要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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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秋?」
「知秋——」
我懵然眨眼,先看見的是一隻在我眼前不斷揮動的手,然後是一雙寫著滿滿擔憂的眼。
「呼——嚇死我了!」
哦……對了。這個人是清兒。
「你知道嗎,你剛才說過你的名字,拿著饅頭就直挺挺地往前走,我怎麼叫你你都不理我,幸好這船大,要不然你就要走到海上去了。」
「對不住,我走神了。」
我低下頭,盯著手裡咬得隻剩小半的饅頭,艱難張口。
「還能再給我一點兒水喝嗎?我快噎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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