辟穀(2 / 2)
「怎麼,年都過了,怎麼還搶果子吃?」
所有人都很配合地笑了。王熙鳳卻又道:
「真是說嘴,我這會兒卻想吃些酸酸的橘子,清兒你去拿些罷。」
清兒還沒來得及說話,因為李紈來了而避在外間的賈璉便隔著簾子高聲道:
「我去拿吧,清兒好生服侍你二奶奶!」
李紈便抿著嘴朝王熙鳳笑:
「從前不知道,璉二爺也挺會做小伏低的呢。」
王熙鳳撇撇嘴:「在屋子裡片刻都拘不住,巴不得出去放風呢。」
說著,賈珍妻子尤氏、邢夫人、王夫人都陸續來了。因有長輩,王熙鳳便站起來與她們見禮,聽她們囑咐一回,又說一回話,待賈璉帶著一筐橘子回來,又吃一回橘子,至掌燈方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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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覺又是冰消雪融,春暖花開之時。我們幾個帶著小丫鬟們把大毛衣裳都收了,各房的繡被也換了略薄一些的,隻有地上的暖爐,因王熙鳳最近格外怕冷些,還晝夜燒著。
因前日是鎮國公老太太的生辰,賈府眾人皆去鎮國公府上聽戲,至夜深方回。今日王熙鳳便覺得懶懶的,早起吃過了飯,便又回到床上躺著,有睡個回籠覺的意思。
賈璉忽然大步走進來,口中說道:「這也奇了。」
王熙鳳側臥在床上,一手支著腦袋,一手有意無意地護在腹部:
「又怎麼了?人家剛要睡著,你就這麼一驚一乍的。」
賈璉見王熙鳳脂粉不施,兩頰微豐,隻梳著家常發髻,一縷沒簪住的青絲垂在臉側,便過去黏著王熙鳳笑道:
「妹妹今兒好可愛,倒像在家做姑娘的時候。」
「不做姑娘了就不可愛了?」王熙鳳橫了賈璉一眼,道:「說吧,又有什麼奇事?」
賈璉從王熙鳳身上起來,在床沿上坐正了,方說:
「東府的大老爺鬧著要出家,本來以為他是說笑,誰想幾日了,他就把自己關在屋裡不吃不喝。」
東府的大老爺,應該是賈珍的父親賈敬了。
王熙鳳坐起身來,也覺得稀奇,像在看戲:「啊?那他可曾剪了頭發?」
「不是不是,不是那種出家。」賈璉搖頭道:「是要去道觀。他本來就整天跟道士混在一起,煉丹辟穀的,每日隻想飛升,惜春妹妹都周歲了,他也沒想起自己添了個女兒,把珍大哥愁得不行。」
王熙鳳頷首:「確實,我記得珍大哥從前在金陵就老是被他爹遣去買個什麼朱砂、水銀的。」
「可不是嘛!」賈璉站起身,皺眉道:
「好妹妹,你且在家歇著,我去那府上看看,少不得也勸勸他們大老爺。」
「去吧去吧。」王熙鳳看賈璉馬上就要出門,又把他叫住,囑咐道:
「總是不吃不喝也不行啊,不然就勸勸珍大哥,給他爹安排個好點的道觀吧。你勸勸珍大哥。」
賈璉沒當回事,笑著反駁:「你當這道觀說去就去?大老爺身上有爵位呢!」
王熙鳳盯著賈璉的背影,直到看不見了,方倒在床上,小憩片刻。
入夜,賈璉回來了。
王熙鳳吃過了晚飯,正盤腿坐在榻上剝橘子,見了賈璉,便問:
「東府那邊怎麼說?」
我看見平兒支起了耳朵,忍住了給她劇透的欲望。
還能怎麼說,賈敬是凡人,也不能真的辟穀,再不吃飯,要餓死了。
賈璉也無奈道:「我爹和二叔都去勸了,也沒有用。珍大哥少不得叫了幾個小道士來勸他,他終於吃飯了,具體怎麼樣,明天過去再說吧。」
他接過王熙鳳剝好遞給她的橘子,兩口吃了,又撒嬌:
「好妹妹,你剝的橘子都格外的甜,再給為夫剝一個可好?」
王熙鳳從桌上拈了一個橘子往他身上扔:
「自己剝去!」
賈璉眼疾手快地接過那橘子放在桌上,走過去摟著王熙鳳的肩。
王熙鳳斜了我們一眼,我們忙都退到外間,留給他們兩個二人世界。
今晚值班的是我和平兒。我看著平兒抿嘴笑,心中卻暗自擔憂。
賈璉不會真的胡鬧吧,他是痛快了,有沒有想過王熙鳳和未出世孩子的感受呢?
誰知片刻後,臥房裡便傳來王熙鳳的怒吼:
「滾,滾出去,別讓我再看到你!」
賈璉沒有滾出來,他堂而皇之地走了出來,剜了我們兩個一眼,向大門口走去了。
我們連忙屏著呼吸,進去伺候。
剛一進去,王熙鳳便低聲吩咐:
「平兒去看看璉二爺去哪兒了。」
平兒應了,小步跟出去,片刻回來,低著頭輕聲回話:
「回奶奶的話,璉二爺去孫姨娘房中了。」
「什麼奶奶,我是哪門子的奶奶。」
王熙鳳顯得很疲倦,小聲嘟囔後,深吸了口氣:「傳水來吧,我要盥洗了,今日早些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