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飴(1 / 2)
賈璉最近忙得腳不沾地。
終於送走了一心想要成仙的族長賈敬,賈蓉的媳婦又馬上要過門。兒媳婦出身小門小戶,怎麼承禮,怎麼送禮,賈珍每天愁得唉聲嘆氣,拽著賈璉喝酒,賈璉不得不陪。
他也樂得陪,哥倆喝著喝著就開始欣賞美女歌舞,絲竹之聲能越過院牆和巷道,傳到榮國府。有一次我去東邊取東西,聽得清清楚楚。
榮國府這邊呢,正準備操辦賈蘭的滿月宴,剛剛當爹的賈珠偏又病倒。賈母和王夫人每天去看賈珠好幾次,急得不行,賈璉又得忙著替賈珠延醫問藥,又得應酬來看新生兒和病人的客人,就連王熙鳳都撐著月要、白著臉招待了幾次來做客的夫人小姐。
賈珠一病不起,賈府眾人本還樂觀的心也漸漸低沉了下來。偏偏揚州城的姑爺林老爺此時來信,說他好不容易得的,年方三歲的兒子在前幾日亡故了!他的妻子賈敏本來就虛弱,又兼得失子之痛,每日也隻能臥床調養。
得了這個消息,二位夫人猶可,賈母更是連日以淚洗麵,頭發都愁白了好多,恨不得親自去看看心愛的女兒,隻嘆山高水長。待要派個人去探望,賈赦、賈政皆有官位在身,年輕一輩兒的裡,賈珍忙著張羅兒子的婚事;賈璉忙前忙後,還有個胎象不穩的媳婦;賈珠不用說了,自己還起不來床;餘者皆尚年幼。最後,賈母隻能派管家林之孝帶了一船的東西南下去看了,以慰思女之情。
應酬幾日之後,王熙鳳臉色日漸差了下去,不僅是我,連賈璉都看出來了。
這天一早,王熙鳳硬撐著起床陪賈璉用過了早飯,又回到臥房歪著。
賈璉跟了進來,叫清兒給他找出門穿的衣裳。
王熙鳳好奇道:「今天不是沒事嗎?怎麼又找出門的衣裳?」
賈璉正色道:「昨兒夜裡你睡得熟,興兒來傳話,你沒聽到,史侯家添了個小姐……」
王熙鳳打斷道:「我知道啊,前幾日我不是還隨老祖宗去他們府上了嗎?」
賈璉接著說:「……可憐的小女娃,她娘親昨夜裡竟去了!」
他嘴快說完,便知說錯了話。可王熙鳳已盡聽去了,本來已經坐直的身子,往軟墊上一靠,便垂下淚來。
「最近這是怎麼了?揚州的姑媽也不好,珠大哥也不好,如今史家……」
她用帕子擦了擦眼角,物傷其類道:
「隻怕我肚子裡的這一個不省心的……」
賈璉聞言,把清兒剛遞上的袍子往榻上一扔,摟過王熙鳳的肩,溫聲勸慰:
「妹妹別多心了,太醫都叫你把心放寬點。你看那蘭哥兒,多惹人憐愛,還有東府蓉哥兒,娶了媳婦過門,也多一個人跟你作伴。多想想這些好事,好不好?」
王熙鳳知他急著去史侯府上吊唁,也不願耽誤了他的正事,低聲應了,反倒勸賈璉快走。
賈璉不疑有他,披上外袍,把披風往手臂上一搭,匆匆去了。
清兒在後麵著急:「二爺小心風撲了!」
王熙鳳抬了抬眼。
賈璉出了院門,王熙鳳便忍不住嘆了口氣。
清兒勸道:「二奶奶別再勞神了,不如咱們抹圈骨牌,打發時間可好?」
王熙鳳搖了搖頭:「沒心情。」
我跟著勸:「二奶奶早飯沒進多少,不然吃點兒蜜浸的梅子呢?」
王熙鳳想了想,微微點點頭。
清兒歡天喜地地取蜜餞去了。她一出門,王熙鳳便叫我過去。
我離她已經足夠近了,隻能半蹲下身,側耳過去,姿勢頗為不雅。王熙鳳沒在意,低低問我:
「你冷眼看著,清兒和二爺走得可近?」
真是一道送命題!
我咬著嘴唇,裝作仔細回憶了下,才輕輕說出早就想好的答案:
「不曾啊,我沒看見。」
雖然清兒麵對賈璉時是我們四個中最活潑的,但她本來就愛說愛笑些,我是真的沒覺得她和賈璉有什麼不對,也沒往那方麵想。
而且,連我說話略提了提賈璉,平兒都板著臉說教了我一通,我不信她沒提點過關係更親密的清兒。
但是王熙鳳此刻顯然對清兒很懷疑。
「也對,連你都是她從金陵帶回來的。」
為了防止她連我都懷疑,我隻能一臉真誠地先表個忠心:
「二奶奶說得叫春兒好委屈,春兒身上穿的、荷包裡放的,全都是二奶奶的賞賜,人自然也聽從二奶奶的教導。」
說完我便後悔了,這話說得太滿了,王熙鳳不會順勢讓我乾點什麼挑撥離間的事情吧?
還好王熙鳳沒這麼想,她隻是用鼻子笑了笑。
我接著弱弱地替清兒澄清:
「但是,清兒姐姐每日不當值時,皆在房中睡大覺,我並沒見過她與二爺說笑。」
王熙鳳沒說話。
清兒興沖沖地回來了,先笑著說:
「春兒,你撅在二奶奶旁邊乾嘛呢?」
咳……
我不自然地咳嗽一聲,緩緩站起身,瞎扯道:
「二奶奶剛說這兒有隻飛蟲。」
清兒轉轉眼睛:「確實,這窗子上糊的紗,也該換更細密些的了。」
她想起手中的蜜餞罐子,臉上又帶了笑意:
「二奶奶嘗嘗這個,前幾日清兒親手弄的!」
王熙鳳接了罐子和銀叉,叉起一個梅子吃了,贊道:
「酸甜倒是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