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枯榮(1 / 2)
青梧山隻有春冬兩季,因為山上有一棵直沖雲霄的梧桐木得名。
這裡就相當於一個隱世門派,門內都是承恩於青帝之人他們自發聚於此地開宗立派,向世人傳頌青帝的恩情。
在這裡呆了幾日,陸沉厄也大致了解了青梧山的規矩。
作為一個古板正派的勢力,他們為自己是青帝臣屬而感到自傲,卻也因此拒絕同世俗界的凡人接觸,門中無論弟子雜役都不得下山。
而且就算他能下山,這裡天大地大,他又如何能找到師尊。
陸沉厄盤腿坐在涼塌上,及月要的長發隨意披散,眼底帶著幾分同表麵年齡不相符合的冷峻,視線落入窗外,隻見暮色沉沉,長夜無光。
自那日他意外被對方帶到死氣蔓延的西北又被送回青梧山後,他就再也沒見過師尊。
就像是急於糾正那次錯誤,自那以後,對方就再也沒有出現在他麵前。
這幾日他已經盡量克製住心裡去找師尊的沖動,弄清了青梧山的情況和陸辛在這裡的身份。
即便他再怎麼不願意承認,卻也愈發覺得陸辛之於他更像是一個影子般的存在,又或者說對方就相當於另一個他。
這些經歷讓他仿佛看到過去的自己。
他們就連名字都很像,「辛」意味著痛苦,本意是指刑刀或者「罪惡」,服罪過程自然辛苦,就仿佛在告訴他,你來到世間本就是為了贖罪。
而「厄」意味著受困和災難。
靈魂中烙印下的痕跡也許很難通過輪回擺脫,也許正是世人口中的命運。
陸沉厄將落於窗外的視線收回,轉而看向擱在桌旁的一柄木劍,由於主人的頻繁使用,劍柄處的粗布也已經磨損掉色,木質的劍身也滿是駁雜的痕跡,再看看了自己粗糙的掌心
設身處地地思考一番,就如同他過去那些年無時無刻不想獲得師尊的認可一般,陸辛可能也是抱著和他如出一轍的想法。
隻為那高立雲霄近乎於神的人,能稍微注意到自己。
即便最初不過是見了對方一麵,承了對方的恩情,再見對方一麵卻成了畢生所求,成為竭盡全力也想觸及的目標;
陸沉厄的思緒不知何時飄遠了,也許有人會覺得不過一麵之緣,甚至由於地位身份等等各方麵的差異,甚至連看清對方的麵容都來不及,又因何會為了一道模糊的人影,願意搭上半生。
那次在帝陵裡見到陸辛,對方由於靈魂已經陷入輪回進入轉世無法長留帝陵,卻留下同自己相仿的傀儡守護在側,陪伴幾千上萬年的光陰,所以才讓他嫉妒。
守墓之人,是一個同陵墓相當親近的身份。
而同他幼時所見過的一些守墓人不同,他們對陵墓的敬重空前絕後。可陸辛會守在這裡,卻隻有對長眠於此的帝陵主人的敬慕,這點他們都心知肚明。
讓陸沉厄不打算再耽誤下去的原因還有一點,他發現自己在這段記憶中留存地越久,就越受這段記憶的影響,他的靈魂本來就同陸辛的身體所契合。
若他一直無法離開,很可能他的神識將會永遠被困在這處記憶當中,忘記自己本來的身份和目的,僅僅作為陸辛,活在這段這段遙遠的記憶當中。
陸沉厄神色一頓,眼裡閃過一絲暗芒。想到這裡本應是師尊需要經歷的記憶,而師尊卻全然忘了在這處空間之外的事,甚至也沒認出他。
難道是因為在其中停留了太久,又或者是有人在其中動了手腳。
若真如此,說是找回記憶,不如是被某種見不得光的手段困在了往事當中。
紫帝當時提出利用他同師尊的同命契,讓他追蹤著師尊的靈識來到這裡,難道也是有所預料
陸沉厄原本緊閉的雙目猝然睜開,看向透過方窗照進屋內的皎潔月光。
天邊積聚的暗雲宛如黑紗一般一層層地揭開,露出了藏在麵紗下的皎皎圓月。
遍地銀霜,潔白似雪,陸沉厄隻覺得自己的心突然劇烈的跳動了起來,就連拂過耳邊的風都像是帶上了些許熟悉之感。
會是師尊嗎?
——
一名少年走在上山的小道上,他身上隻穿著一件單薄地裡衣,在寂靜的山林間,更透出幾分刺骨的涼意,可少年像是無知無覺一樣。
陸沉厄艱難地在山道上跋涉,從樹隙透下的斑駁月光根本不足以照亮他的前路,時不時還會被山間的石塊給絆倒。
他大概還是被這處詭譎的記憶空間所影響了,至於影響了什麼,他也說不上來。
這處空間其實處處都透露著凡人無法觸及到的偉力,凡人如何能抵擋其中的影響。
陸沉厄像是突然驚醒,從月要側拿出小刀劃開了自己的手掌,刀刃銀光劃過,隻見一小股的鮮血順著瘦削的手腕流了下來。
而他神色清明,倒映著夜色的眼瞳中閃過幾絲殷紅,在他的視線中,眼前的一切都清晰起來,而最引入注目的正是被沖天而起的梧桐木掩映著的明月。
他的速度比方才快上了幾倍不止,朝著那棵梧桐木的方向掠去,身形消失在了層層樹影當中。
在這裡麵已經過去了幾天?七天還是九天,陸沉厄總覺得有什麼東西隱藏在重重迷霧背後,還未被自己發覺。
那棵梧桐木更近了,仿佛就在眼前,他甚至能嗅到那種特殊的木質香氣,比過去任何時候都要強烈,像是被某種存在給催發了超越以往的活性。
陸沉厄被腳下凸起的樹根給絆了一下,渾身的力量像是都被抽走了。
他如今的靈魂依附在這個叫做陸辛的人身上,對方也是他的前世,卻因為修為低下連這棵古老的梧桐木所展現出現的威壓都抵擋不住。
他的手撐在略帶著潮濕的地麵上,手掌的傷口沾上了泥沙,本來應該感受到痛感,可陸沉厄的視線中卻看到一片雪色衣擺,別說疼痛,連呼吸都要忘了。
是師尊。
陸沉厄不記得自己還會在這個人麵前露出那麼狼狽的時候,可是在這處空間中,也像是又變回了那個無法左右自己命運的少年。
心裡莫名的惶恐不知從何而起,也不知要歸於何處。
他的視線向上望去,隻見一道白衣人影站在參天的梧桐木下,一人一樹的對比強烈,卻讓人無法覺得對方渺小。
同上一次見麵不同,在陸沉厄眼裡,對方此時看上去很疲憊,罕見地多了幾分虛弱之感。
月要間的一對如細葉一般的玉片,一塊不知所蹤,隻剩一塊殘片,被風吹起也發不出之前聽過的那種好聽的聲音。
還沒等他出聲,隻覺眼前一花,下一秒自己的手觸碰到對方冰涼的掌心,這時他才後知後覺地感受到了疼痛。不過疼痛隻持續了一瞬,很快傷口就愈合了隻剩下一道淺淺的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