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人間(1 / 2)
一名身著翠衫的年輕男子正坐在樹上,眯著眼盯著遠處走動的人影。
妖瞳翠光深邃,襯得對方的麵容更是精致奪目,妖異非凡。
熒燈沒有打算出手的意思,雖然這次浩劫是全修真界的大劫,可畢竟天塌下來也應該讓高個子先頂著,如今人族勢頭正盛,妖族都得避著五大仙宗的鋒芒,又何必在這個時候出頭。
若能讓他們兩敗俱傷,再好不過,也給他們妖族一點喘息的餘地。
突然天邊響起一道驚雷,滾動的黑雲宛如吞天巨浪,四麵翻湧。熒燈眨了眨眼,抬手拿出一把傘,撐了起來。
下一秒赤紅的雨點打在傘麵上,傳出一聲聲富有韻律的敲擊聲。
熒燈看著突然下起的血雨,和那些在血雨之下氣息暴漲的異界邪靈,麵色凝重了幾分。
這下,浩然仙宗跟夙隱門,未必能頂得住。
嘖真沒用。
他不由得想到晏風雪,對方為何還不出現,若是他的話
原本黑沉的天幕,突然射出無數道強光,形成一道道光柱。
緊接著,以那些光柱為中心,朝著周圍盪開一圈圈的波紋,竟然驅散了長期籠罩天幕那些黑沉沉的陰雲。
原本不詳的血雨變得乾淨清澈,甚至還包含生機之力。
正在和異界邪靈交手的修士有些迷茫地望著天光乍亮的蒼穹,身體也因為這些靈雨而恢復了氣力。與之相對的是那些異界之靈像是碰到了天敵,在雨中發出哀嚎。
容納了一絲生機之力的靈雨打在它們身上,像是被緩慢淩遲一般,而被雨水一遍一遍沖刷著的死氣正不斷消磨,無法再生。
熒燈瞳孔一縮,將傘收起來,任憑雨水打在自己身上。
他竟然從中感受到了一絲熟悉的氣息,讓他舒服地想變回原形。望著手上浮現出的青色薄羽,熒燈將這些羽毛收了回去,對著一個方向沉思了一會,然後朝著那裡飛去。
如果真的是晏風雪的話,說不定會去看看問天宗的情況,他就在那裡守株待兔好了。
——
離魔淵最近的鎮子由於魔物和後來的異界邪靈侵擾,早就已經成了無人之地。到處都是斷壁殘垣和空盪盪的屋舍。
洛英沉著臉走在蕭條破敗的街道上,隻要穿過這裡,一直往西北去,就能到達宮師兄所在的地方。
自從那些魔將加入讓問天宗對抗邪靈的壓力驟減後,他就獨自一人跑出來了,他本身就不是那種願意留守宗門坐以待斃的性子,因此掌門師兄也並未阻攔他。
可他本不需要在這裡停留,可不知為什麼還是來了這裡。
察覺到天穹的變化,洛英愣了一下,原本籠罩著天空的黑雲被盡數驅散,久違的霞光刺破如棉團般的雲彩。
洛英餘光注意到一抹熟悉的白影消失在了街道盡頭,他大腦一片空白,忘了召出護體靈力避雨,直接追了上去。
等抵達轉角處,哪裡還有什麼人影,他麵色冷沉,心裡卻難免氣悶,一邊在氣自己太慢,而另一邊又不知道在氣什麼,隻能抬手錘了一下旁邊的牆麵。
在上麵砸出一個缺口,若是再用幾分力道,隻怕這整棟樓都要瞬間崩塌。
「要不了多久,搬離這裡的百姓就會回來,你把這些屋子弄塌了,到時候讓他們住哪?」
洛英轉身怔怔地看著那道熟悉的麵容,向來言辭犀利的他竟然隻能直勾勾地看著對方,而說不出一句流利的話來。
「那我我給他們修」
晏風雪愣了一下,倒是仔仔細細打量了洛英一番,想到對方堂堂仙君竟然還去給人蓋房子,那個畫麵他倒是從未想過,對方也不像是被奇怪的東西附體了。
洛英不知道晏風雪在想什麼。隻覺得對方的氣息,較之以往大不相同。
如果說過去是穿行與山間林野的風,那現在就仿佛漂浮於雲層之上,隻能看見,卻夠不著。
「你還會不會回問天宗?」他道。
「為什麼不回去?」
望著對方消失的身影,洛英繃緊的身體瞬間一鬆,靠著牆緩緩坐在地上,突然發出一絲輕笑。
他問出那句話時有多緊張,得到答案後就有多輕鬆,可卻又像是將自己最後一絲魂給吐出去了,心底空茫茫的。
洛英還是止不住嘴角的笑意,抹了一把臉,分不清臉上是不是全是雨水,又或者摻雜了些別的什麼東西。
他對陸沉厄的復雜情緒在這一刻抵達了巔峰,突然很感激對方。
他憎這個人能搶走對方全部的注意力,卻又謝他
讓晏風雪能留在人間。
——
陸沉厄感覺自己在不斷下沉,踏入了一方幽閉的空間。
周圍充斥著詭異不詳的氣息,寂靜地可怕,除了他的腳步聲,什麼都沒有。
遠處粘稠的黑潭上幾道白色鬼影不斷閃現,影影綽綽,晃得人眼暈。
「故弄玄虛。」陸沉厄冷聲道。
以他立足之處為中心,洶湧的魔氣往周圍盪開,眼前的景象開始層層碎裂,露出了一層漆黑的大殿。
魔氣裹挾著他的身體,在他背後形成一團濃重的黑影,期間隱隱能聽聞暴戾的龍鳴之聲。
一道漆黑的龍影盤旋在陸沉厄腳下的地麵,時不時對周圍發出充滿敵意的嘶吼。
隻見前方緩緩凝聚出一道人影,對方一身像是浸潤了鮮血的紅衣,像是完全沒將陸沉厄的挑釁放在眼裡,依舊靜靜地坐在白骨堆砌的高座,嘴角勾起一絲冰冷的笑意,眼神像淬了毒的匕首一樣狠辣。
「你真以為你能殺得了我。」他不屑道,「要知道就是過去,連你的師尊都奈何不了我,就憑你簡直癡心妄想!」
「能不能,不試怎麼知道。」
陸沉厄話音還未落下,身形就已經快如一片殘影,手中長劍驟起帶動數百道劍氣。黑帝所在的首座轟然爆碎,連同那些堆砌的白骨都紛紛化為齏粉。
紅衣人影宛如鬼魅般出現在陸沉厄身側,手往陸沉厄的方向一按,憑空出現的一道成人手臂粗細的蒼白骨刺直接洞穿了對方的左臂。
望著在眼前綻放的血花,他眼底的不屑之色更盛。
不過如此。他心道。
紅衣男人緊緊盯著陸沉厄的心口,語氣森寒:「算你運氣好,下次收走的就是你的命了」
「既然你想來送死,我怎麼能不成全你不知道到時候把你的屍體扔在你師尊麵前,他會是什麼反應。」
他原以為陸沉厄會露出屈辱的表情,卻隻聽見對方一聲譏笑,緊接著從對方身上不斷湧現出魔氣,緊緊纏上了他的身體。
陸沉厄不退反進,導致傷口刺得更深,流出的殷紅的血液宛如有生命一般,滴落在地上開出了一朵朵赤色的花。花蕊處伸出無數道絲線朝著四麵八方蔓延開,織出了一道密不透風的網。
「你竟然祭煉了自己的血。」
祭煉鮮血後,即便是血也能作為殺人利器,而祭煉的過程極其痛苦,大多選擇祭煉鮮血的修士,往往選擇用幾年的時間緩慢祭煉。
而眼前這個人,看樣子為了對付他,將祭煉時間直接縮短到三天內。即便是他都能感受到對方為了勝他而展露出的瘋狂。
陸沉厄扯開一抹冷笑,他從未小瞧眼前這個人,對方是跟師尊一樣,超越修真界歷史的古老存在,稍微有點差錯都會導致他萬劫不復
所以他怎麼會犯將後背留給對方的低級錯誤。
一切都是為了將對方困在自己的領域。他清楚從自己踏入這片死地開始,其實就相當於踏入了對方的領域,所以他用自己祭練了的鮮血將對方反困。
除非他的血流乾,不然對方,絕對出不去。
他眼底滿是瘋狂之色,將湧到嘴邊的鮮血盡數吞了回去,刺鼻的腥氣一直從喉口燒到胃裡,也像是燒掉了他最後一絲理智。
「你這種人還不配見到他。」
——
他不知道時間過去了多久,在這段時間,他的意識一直被殺戮占據,也不知道流了多少血,隻知道痛感都已經遠去了,又或者說他已經習慣。
被祭煉過血液後,他流得血越多,領域的力量就會越強。這本就是以命換命的打法。
他有信心能在他流乾最後一滴血之前,殺了對方。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他就希望能為師尊做些什麼,也許是在他第一次意識到師尊那樣的人,也會受傷也會流血也會感到痛的時候,每次師尊因為他陷入險境,他都恨不得替對方應下一切。
當察覺到這份心情時,對方已經在心裡占據了太重的分量。
才知道所見萬般顏色,是因為眼裡有他,眷念世間是因為世間有他。
如果沒有師尊,他也許會走上另一條路,但是絕不會及得上如今萬分之一的滿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