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來兮(1 / 2)
誰也沒想到雪花白鵝會以這樣的方式死去。
當沖天的魔氣開始侵染九重山上淺灰的陰雲之時,察覺到魔氣暴動的獨眼鍾良、獸百萬和金角都在第一時間沖到了瓊樓閣。
他們的心情非常忐忑甚至是帶著些恐懼,不是懼怕他們的少主,而是害怕他無法控製住體內的嗜滅魔氣在朔月還沒到來的日子就傷了神魂。
他們在內心中設想了各種可能,但在看到那個安安靜靜地窩在魔尊臂彎中的白鵝屍體的時候,還是忍不住齊齊變了臉色。
「這隻鵝怎麼回事?!是雲緋那家夥嗎?!老大你是不是抱錯鵝了?!」獸百萬猛地瞪大了他那雙過分圓溜的眼睛,不相信自己看到的現實:「那隻鵝脾氣又大又凶,昨天還和我一起偷了張執事私藏的果酒,怎麼可能、怎麼可能……」
一夜過去,就死了呢?
獸百萬的喊聲被莫不閒的一個眼神凍在了當場。
哪怕這是他跟隨了百年的老大,在麵對著這樣的他的時候,獸百萬也半點不敢造次。
妖獸的本能告訴他極度危險,獸百萬閉上了嘴,卻還是死死地盯著那隻白鵝。
比起獸百萬的震驚和難以接受,鍾良和金角情緒就相對平靜得多。
鍾良每天都在擔憂這隻雪花白鵝到底能活多久,他從心底難以相信雪花白鵝可以一直活下去。所以從一開始就沒有抱著過度的希望。
他隻是希望這隻雪花白蛾能夠活得久一點再久一點,能夠多幫著他家少爺撐過一次魔氣反噬就是好的。
可惜,它終究隻是一隻最低階的靈獸而已。
無法開智、無法言語、甚至無法進行最簡單的修煉。
自然,也就無法活的長久。
鍾良在心底嘆息了一聲,他現在更擔心少爺。誰能想到在被無數友人背叛、路人追殺、感受到世間極致寒涼與惡意的少爺,會在意一隻低階靈獸的生死呢?
那可是這真靈界最可怕、冷酷、暴戾的大魔頭啊。
無數人懼他怕他、厭他惡他,他便也憎惡冷漠著這世界和無數生靈。
可現在,他周身環繞的暴動的魔氣,都帶著幾分陰鬱和憂傷。
「……少爺。」
鍾良想要開口提醒,卻同樣被那雙眼睛所懾,苦笑著不再多說什麼了。
至少現在,少爺神誌還在,這便是萬幸。
金角也一直看著那早已沒有氣息的白鵝。
作為曾經斷言這隻白鵝活不過第二天的具有特殊血脈的妖修,金角天馬在被白鵝打臉之後一直都有點懷疑馬生。
她的天賦能力告訴她,這隻白鵝早就被魔氣侵蝕不可能活得長久,但它卻偏偏活了下來。
甚至在今天之前,她幾乎沒有察覺到這隻白鵝的任何問題。
現在鵝死了。
金角甚至還有種塵埃落定的感覺。
天賦不會欺騙她,所以那一日她的探查沒有錯,這隻鵝確實已經被魔氣沾染侵蝕,隻是它一起其他的靈獸,要更加特別一些,記特別到它可以多活很久。
想到這裡,金角的雙眼忽然亮了起來,她下意識的就向前走了一步。
「少主!我、」
我門可以仔仔細細的檢查一下這隻白鵝的屍體,說不定能夠在它的屍體中找到讓它活這麼久的特殊之處。
必要的時候還可以把這隻鵝的屍體煉化、分解、一點點的搜尋,或許就能夠找到延長這隻鵝壽命的方法,就能讓少主也因它受益。
這是金角在第一時間內想到的想要說出的話。
但是話語還未出口她就已經感受到了鋪天蓋地而來的恐怖魔壓。
少主仿佛已經知道了她的想法她想要說的話,他不想聽,就直接讓她說不出來了。
金角的額頭開始冒出密密麻麻的汗珠。
猛地,她嘴角溢出一絲鮮血,她毫不在意的伸手擦掉之後又強撐著開口:
「少主,我想錯了。我該把它當做同伴。」
「既然是同伴,那我還要檢查它的身體。至少要弄清楚它是怎麼死去的。」
金角天馬曾經不過是莫家馬廄裡的一匹靈馬而已。
若不是少主待她如同伴,她也沒有機會淨化血脈、成為天馬。
她的情感並沒有獸百萬那麼豐富,但她明白對待同伴與靈寵的不同。
周身的魔壓驟減。
站在院中的魔尊雖然沒有說話,但金角卻知道少主同意了。
她三兩步走到莫不閒的麵前,沒有伸出手去觸碰那已經有些僵硬的雪花白鵝,直接把靈力聚集在額頭的金角上。
金角天馬天賦的探查檢測之力從那金色的尖角溢出、慢慢滲入到了雪花白鵝的體內。
片刻之後,金角輕聲吸氣麵色復雜地向後退了一步。
莫不閒那雙還泛著紅的眼睛看著天邊聚集的雲沒有開口。
他早已探查過這隻鵝的身體,知道這隻鵝的身體看起來健康,內裡卻已經沾滿了魔氣。
它最後趴在他身上的顫抖,應該是因為魔氣,而感到疼痛。
就像他一樣。
金角沉默了好一會兒才再次開口。
「……它……」
「應該是身體無法承受嗜滅魔氣的侵蝕,最終……生機斷絕。」
原本消失的魔壓再次聚攏在她身上,金角心中一嘆,最終還是說了一句。
「……大概從朔月之後到現在。每日月升日落、陰盛陽衰之時,它體內的嗜滅魔氣就會反復暴動、侵蝕血液肉身甚至是神魂。」
原本在看天邊陰雲的魔尊倏然轉身,一直未曾開口的男子終於開了口。
「夜中……暴動?」
金角硬著頭皮說完了她最後的判定。
「它……很特殊。少主,它在沾染了嗜滅魔氣之後和那些被直接侵蝕神魂卻感受不到疼痛的人與靈獸不同。」
「它同您一樣。」
金角幾乎是嘆息著說出口:「先鍛體,後吞神。」
記
這是隻有最頂級的天驕修者墮落之時才會有的不同。
魔氣為世間至惡。
雖無神智但為天生之物,也有一線存在之機。
因此魔氣會主動尋找那些天賦極佳的修者,若此類修者一旦成魔,便是天地浩劫、魔氣盛世。
莫不閒便是嗜滅魔氣選擇的滅靈之人。
隻是無論是這世間至惡的魔氣和那些擔憂著蒼生世界的正道都沒想到,這個注定要滅世的魔頭能一直和嗜滅魔氣打到現在,都沒徹底魔化,甚至連大開殺戒都沒有。
也正是因此,正道雖然總是惶惶,卻從不會主動挑釁魔道九重山,甚至還會主動退讓。
哪怕是一直被莫不閒罵老禿驢的浮屠塔大僧正、被魔尊打上門直接殺了門派大長老的萬法門宗主,都評判過「魔尊道心至強。」
無論那是一顆怎樣的道心,至少墮魔至今百年,莫不閒的道心未變。
而無論換做誰,都沒有絕對的把握說自己能夠在嗜滅魔氣的侵蝕之下百年不魔。
那是身體與神魂的雙重折磨。
無數夜晚,永不停歇。
「先鍛體,後吞魂。」
莫不閒輕輕重復著這六個字,而後伸手輕輕撫了撫懷中白鵝的小黃帽。
「你這小東西……」
「我竟不知那一夜過後,我竟多了一位感同身受的……難友了。」
不過是一隻鵝而已。
脾氣大、吃得多、偶爾嬌氣還頂嘴。
不過是一隻鵝而已。
連修煉都不會、神識都無法交流、隻會嘎嘎叫。
不過是一隻鵝而已。
……竟忍了整整二十天,裝了整整二十天。
直到最後才跑來找他,把那禿驢不值錢的玻璃珠子給他,就那麼生生的疼死了。
疼死了。
轟——
無聲的魔壓炸開,黑色的魔氣瘋狂的侵蝕著整個九重山的陰雲。
那原本灰色的陰雲在極短的時間內被沾染成徹底的黑。
而那恐怖的黑色自九重山顛一路向下,仿佛要籠罩整座山巒!
「少爺!!」
「少主!!!」
「老大你醒醒啊老大!千萬別生氣也別發瘋!!如果你現在魔氣暴動反噬神魂受傷,等到了朔月之時就真的要撐不過去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