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人偶與小小鳥(1 / 2)
慕容偶的皮膚很白,但卻不是孟光搖那種陽光潤厚的健康白,也並非陳小睡身上那種透明閃爍的晶瑩白。
而是一種病態的、蒼冷的,好像一層層宣紙疊在一起形成的白。
因此這種白缺乏反光與陰影,可以經風吹日曬而不顯出任何變化,所以他若不說話,不動彈,看上去五官就好像是畫出來的,他整個人就如同一個活著的人偶,透出詭異冰冷的死寂氣息。
所以當他說了這幾句挑釁的話,透出點銳氣和生氣了,蘇折不但未曾生氣,心中還浮出一種奇怪的安定感。
能挑釁人,能說這些怪裡怪氣的話,至少是正常活著的證明。
活著就好。
活著比被天魔腐蝕神智要強得太多了。
他攤手一笑,走到慕容偶不遠處一道坐了下來,說:「我進步快自然有魔尊助益,有光光和小睡幫忙,這有什麼奇怪……」
慕容偶的頭是轉過來看蘇折,身上卻懶坐閒靠著頂上堆疊的瓦片,身上灰衣低調到了骨子裡,似要融入這一片青灰色磚瓦中,他的眼瞳居然也是灰色,且似這比灰撲撲的長衣還要再灰淡、死寂幾分。
「魔尊提拔你,我自然知道,光光青睞你?可以理解。畢竟蠢物和蠢物總是互相吸引的。可是陳小睡?他素來是個冷心冷肺的,與人說話時不睡著已是萬幸,竟也主動幫你?」
慕容偶的眼神一轉,像刀鋒般在蘇折身上落了一記。
「而且,你好像又吸食了天魔的氣息?」
這才是隱約變強、進步突兀的關鍵吧?
「倒是瞞不過你。」蘇折淡淡道,「我若是蠢物,那你這位比我早加入魔門幾百年的老大,如今卻人見人嫌,敢問你又是何等貴物呢?」
「你還是多操心操心自己吧。」慕容偶的語聲冷峭下來,「你這吸食天魔氣息的本事確是一絕,但你背上背著的包袱裡分明有三隻天魔,你覺得你能就這麼一直吸食它們的氣息,隨時鎮壓得住它們?」
在這小小的包袱裡,琵琶天魔與白鼓天魔互相壓製,金線又從縛困,三個勢力本實力不一,若有哪個強了些,蘇折便吸食它的氣息,若有哪個弱了些,他便打壓另外兩個,如此一來,三者竟也能三足鼎立,形成一種詭異而微妙的平衡。
但這就不是魔尊所提倡的肉身封印,而是體外鎮壓了。
蘇折笑道:「魔尊不允我在體內封印天魔,隻好背在身上看管了。」
慕容偶冷聲道:「這比體內封印更不穩定。」
「對一般妖將是如此,但它們遇上了我。」
「你以為你能不一樣?」
「目前為止我已經很不一樣了。我想我還能更不一樣些。「
聽得這樣天然自信的話語,慕容偶的目光如雨點一般錯落地在他身上徘徊,不知看到了什麼,那種與生俱來的冷漠,忽然轉到了一種奇異而微妙的方向。
「除了這些,你左月要帶上係的是可放大萬物的『縮身葫蘆』,右月要上纏的是『三首人塑像』,你身上似乎還有一件法寶的氣息……」
「三件法寶……都是『雲金霧銀宮』寶庫裡的珍藏……」
慕容偶眯了眯眼,像兩塊兒燒紅又冷卻了的生鐵,在光下合上了。
「魔尊……他就非得這麼明目張膽地偏愛你嗎?」
蘇折本懷揣著自信、淡然,力求現出一股天不怕地也不孬的氣息。
此刻被問到,卻莫名有些心虛。
還忍不住揉了揉鼻子。
要知道魔尊許他帶這些法寶,本就是為了他去收服天魔,甚至在必要時刻把慕容偶打得心服口服的。可慕容偶這一提,針尖般的語氣竟像在醋裡泡過似的帶了些微妙的酸澀,讓他不自覺地想起了魔尊之前的那場莫名而來、突兀而去的表白。
然後他這結結實實、天然自信的心,忽就虛矮了幾分。
光是這三件法寶就已令慕容偶無中生酸、冷裡發苦,鐵石心裡漏出幾條縫了。
要是把魔尊提點他燒出時域之火,又想提拔他做副宗主這消息拿出來,對方豈非要直接和他乾上一架?
得轉移一下話題。
蘇折忽轉頭,黑瞳中的鋒芒似與風中的輕語在碰撞。
「你說了這麼多,還未告訴我你為何要控製這一整條街的人。」
「方便我做事而已,你無需多問。」
「這個我可必須問。」蘇折堅定道,「被人偶寄生,健壯男女頂多精神頹唐幾天,意誌消沉一時,可體質虛弱點兒的老人小孩兒生個風寒多場病,那可不是鬧著玩的,你最好有足夠的理由這麼做。」
倘若沒有,他即便冒著觸怒對方的危險,也一定要把這整條街的人偶全都扒拉下來,再把這家夥結結實實地揍一頓!
「生場病也比丟掉命也好。」慕容偶淡淡道,「待會兒這裡可能要爆發一場戰鬥,有人偶寄生他們就能有序撤離,不至於踩踏成災、堵住出口。」
「戰鬥?」蘇折眉頭一凜,「你在這屋頂是在等天魔?會有人把天魔帶來客棧?」
「你倒還算聰明。」慕容偶冷漠地看向他,「希望你能繼續聰明下去,別礙我的事。」
「那取決於你讓我知道多少。你要是什麼都不告訴我,我敢以魔尊的小寶庫起誓,我一定會搗亂、破壞你的局!」
「我警告你。」慕容偶忽就生出些赫然殺意與勃勃的怒來,「別以為魔尊暗中戀慕你多年,我就不會折了你這賊翅膀,拆斷你這鳥骨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