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緣斷(1 / 2)
華蓋殿內。
點燃的熏香自鶴口金爐中縹緲而出,隔著一扇金雀盤龍屏風,殿內寂靜無聲。
唯有人一聲輕嘆落下。
「你終是肯服軟了。」
乾元帝抬眼看去,立在屏風前的婦人一身素衣,發上斜挽銀釵,那清麗的麵容平寧至極,周身氣度是一如從前的淡雅脫俗。
瞧見她這身打扮,乾元帝不免有些攢了眉心:「到底還是大梁的皇後,這般模樣也不怕旁人瞧了去,平得非議。」
「我是服軟。但卻不是為你我之事而來。」江皇後抬頭望去,台上的人卻是不同往日了。
當年為她縱馬京都的少年郎,數十年過去,早已不復從前牆頭馬上遙相顧的斷腸相許,多年相互扶持的夫妻情誼,早在申招娣入宮的那一刻,便已落子成了定局。
數年的佛光熏陶養晦,江皇後眼裡早沒了多年前失子時的痛恨和委屈,對眼前的這個從未懂過她的「丈夫」,江皇後的聲音冷靜得可怕:「久住佛堂中,佛在眼前,心自虔誠。陛下若是不滿,大可以還妾布衣之身。」
她說的話中,態度竟是絲毫不讓,儼然對乾元帝會剝奪她後位的言行是無所畏懼。
乾元帝自是被她這話給狠狠氣著,他如今是九五之尊,哪裡是當初尚在東宮時,後妃中唯她一位太子妃時的隨意安然。
原以為江皇後入了佛堂的這些年中,正是潛心為他那死去的嫡子超度,這次肯出來求見他一麵,定然是早已將往事淡忘了去,可乾元帝哪裡料得到,她竟還是一如多年前的那般冥頑不靈!
「江氏!」
乾元帝斥道:「你可知你在說什麼!」
江皇後不偏不倚地迎上他的目光,眸光淡然自若,更不似故意賭氣,她道:「妾自知蒲柳之姿,不堪為後。當年陛下定了妾的『善妒』、『無出』過錯,便足以廢了這皇後的名頭了罷?就是不知,這麼多年陛下還在等些什麼?」
讓她給他的寵妃讓道,不是他最擅長做的事兒嗎?怎麼一別經年,他反倒遲疑不定了起來?
叫她時隔多年,還要受他和申招娣的氣,當真是令她夠憋屈萬分了。
「你!你……」
聽了江皇後這些話的乾元帝,隻覺得氣得額間發疼,他怎麼也不明白,佛堂的多年修身養性,竟都沒能讓他這皇後心寧靜半分?
出來時,還是這般一如經年前的滿身戾氣!
「分別這麼多年,陛下便被妾氣得如此失態,請陛下廢妾後位。」
同乾元帝夫妻多年,江皇後如何不能洞悉他麵上的神色究竟是何意,她屈腿拜下身去,首稽在地,伏跪下去叩下大禮。
指尖近乎在攣縮,乾元帝眸光沉沉地望著台下那道清麗的身影,她好似永遠都不知曉服輸低頭是什麼,她的脊背從不曾對他彎下——即便是當初失子她自請佛堂時,還是眼下她跪下來自請被休時。
一絲一毫都不曾。
乾元帝忽地就想起了他們年輕之時的過往。
……
他同江氏是年少夫妻。
當初他為太子,正位東宮卻被庶兄比下才能,不得父皇另眼相待的看重。
後來,為穩固被頗有帝王之才的庶兄動搖的儲君之位,他遵母後之令,迎娶了太子妃。
太子妃是嶺南江氏一族,族家雖不在京都,江氏的外祖卻是彼時鎮守河西,曾威懾百萬外敵的驃騎大將軍。
太子娶江氏,是借她身後母家之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