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接你回家(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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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語為這事定性,容不得任何人反駁。

桃箏瞠目結舌。

桃二公子臉色發白。

桃毓心弦繃緊。

崔玥淡淡地吹了一口茶氣。

桃禛抑揚頓挫:「桃鳶,你懂了嗎?孽種不能留。」

孽種?

蘇女醫挑了挑眉,且看桃鳶怎麼說。

「恕女兒不能苟同。」

桃禛卷起袖子,吩咐下人重新斟茶。

茶水滾燙,他撥

弄茶蓋,撥開一層層灼人的霧氣:「別忘了自己的身份,你是桃鳶,我的嫡長女。因你一人之故,牽連整個家族成為京都笑柄,你答應,我也不會答應,你祖母也不會答應。

「桃鳶,你不做人,你阿娘還要做人,你阿兄更要繼承桃家。多少年的養育之恩、多少年的疼寵,你忘了嗎?」

桃老太君張張嘴,到底咽回到嘴邊的話。

「我沒有忘。」

桃鳶跪下來朝長輩叩頭,老太君不忍睹之,崔玥茶不喝了定定地看她,好似要睜大眼睛好好看一看她生的女兒是不是孬種,看她雙肋會不會生出翅膀,看她能不能有命飛出這扇門。

「我,桃鳶,年二十六,前有『克夫』汙名,後又未婚有孕,乃桃家逆女,不服管教,一身反骨。今,鳶自逐門牆,自立門戶,自棄宗族,從此生死榮辱一肩扛,與桃氏一族再無關係!」

「自逐門牆?自立門戶?自棄宗族?」

令人意外的是聽到這番話反應最大的不是桃禛,而是桃箏。

「你不做這桃家嫡長女了?你為何不做?你瘋了嗎?你是想被天下人的唾沫星子淹死,還是想走在街上被人戳脊梁骨?」

「我都不想。」桃鳶堅定道:「我想走一條屬於自己的路。」

「這條路不好走。」

桃禛後知後覺逼女兒逼得太狠太絕,放下身段柔聲安撫:「鳶兒,聽爹一句,別鬧了。

「你不要你阿娘和阿兄了嗎?不要疼愛你的祖母了嗎?他們,可真是待你好、疼你愛你的親人。」

錐心之痛莫過於此。

看勸說有效,桃禛精神一振:「婚事可以容後再議,今日你執意自逐,走出去天下人該當如何看你?會說你不孝、不義,那是要人人喊打的!

「你不想打掉這孩子,好說,你生下她來總要有娘家撐月要,否則嫁了人,誰來當你的靠山?」

桃鳶搖頭,逼回晶瑩閃爍的淚花。

「鳶兒。」

「阿娘。」

崔玥難得沖她露出慈母的笑容:「別聽你爹的,他說得不對。」

「夫人,你——」

「你走了,我照樣是桃家正房夫人,我兒子照樣是桃家嫡長子,不是什麼阿貓阿狗就能動搖我們的地位。自由要靠你爭取,幸福要靠你爭取,你不爭取,就隻能做被打折翅膀的籠中雀。

「有舍有得,方為人生常態。你的犧牲除了換回你自己的血淚,換回家族曇花一現的榮耀,還能感動誰?

「感動不了我,感動不了你阿兄。

「我不需要,你阿兄也不需要。不要做爛在泥裡的花兒,我為你起名鳶,是要你飛起來,不是要你跪著。」

她厲聲一喝:「起來!給我站起來!我崔玥的女兒,想做什麼就去做,天下人的眼光你都不怕,這道牆算什麼?它擋你,你就拆了它!死都不怕,還怕被人戳脊梁骨?」

「阿娘……」

桃鳶落下一滴淚,咬牙直起身。

「反了,反了,你們一個兩個偏要和我作對!我是留不住你了,是嗎?」桃禛看向身後的母親,桃老太君閉目塞聽,耳朵不知何時塞了一團棉絮。

最後一個能留住桃鳶的人都選擇了默許,感受到為人父為人子為人夫的失敗,他目眥欲裂:「好,你要自由,我給你自由,我倒要看看,你去了陸家能不能好過,沒有娘家撐月要,陸地財神到底敬你幾分!?」

「家主,這……」

「廢話什麼?不用去喊族人了,請族譜!」

厚厚的族譜翻開,桃禛執筆親手劃去『

桃鳶』的名:「這是你咎由自取,怨不得旁人,往後你不得登桃家門,不得以桃氏女自居。有朝一日若是反悔想要認親,你需從城門三跪九叩到桃家,看那時,我還認不認你!」

「蒼天在上,厚土為鑒,桃鳶今日所為,百死不悔,若違此誓,教我天誅地滅,不得好死。」

「妹妹……」桃毓麵白如紙:「何至於此啊!」

「還喊她什麼妹妹?她不再是你妹妹。」桃禛身子微晃,倒退兩步:「來人,給我打掉她腹中胎兒,活活打死!」

「阿爹?」

「禛兒——」

「我看誰敢!」

女醫蘇偱香張開手臂擋在桃鳶麵前:「陸家的小小財神,豈是你們說打就打的?也不怕招來禍事!」

桃禛橫眉冷目:「給我打!」

裡麵鬧起來,寒蟬謹守蘇女醫的吩咐,放出訊號彈。

「來了!」

陸漾徑直蹦起來:「祖母,我去了!」

「注意安全,早點回來。」

「曉得了!」

她一溜煙跑出去。

莊園門口,百名江湖好手整裝待發,陸漾從小廝手上接過長劍,上馬下令:「出發!去桃府!

浩浩盪盪的隊伍以行兵的速度疾馳,長街百姓見之議論紛紛。

「怎麼了?出什麼事了?」

「陸字旗?是陸家!」

「這麼多人他們要去哪兒?走走走,去看熱鬧。」

桃毓一腳踹翻想對妹妹不利的護衛,蘇女醫抽出月要間軟劍密不透風地護著桃鳶和她肚子裡的孩兒。

堂上劍拔弩張,亂象橫生。

寒蟬堆雪縮在角落求爺爺告奶奶,嘴裡碎碎念:「天靈靈,地靈靈,陸少主你趕快來……」

百人百馬停在桃家門前。

蒼穹風起雲湧。

為首的江湖客去敲門,哪知大門緊閉,門上的鈴鐺敲碎了都不見有人來開門。

陸漾眼目沉著:「把禦賜的墨寶掛出來。」

「是!少主!」

「快看,快看,那是什麼?」

精裝後的禦賜墨寶做了獨特處理,表層防水、防火,大咧咧掛出來,起初隻露出一個腦袋。

看清黃綢上麵的墨字,人群裡的書生大聲道:「奉——」

聲音卡在喉嚨。

另一老實人接著道:「奉、旨、討、債,如、朕、親、臨!」

「如朕親臨?這、這蓋著璽印呢!」

一時間四圍烏泱泱跪滿人。

「家主,家主!大事不好了!」

門子誠惶誠恐地跑進來:「外麵、外麵來了好多人,把府裡圍起來了!」

「何人有這狗膽!?」

「陸家,陸少主!」

桃禛不以為意:「陸家?」

他自認為虛驚一場,還有閒心刺激懷孕的女兒:「你想去找她,孩子留下,沒了孩子我看你能不能被陸家捧著,看你怎麼走出這道門!」

「少主,沒人給咱們開門!」

陸漾騎坐馬背,左手轉動戴在大拇指的金戒:「不開門,那就把門拆了,咱們是奉旨討債,硬氣點,陛下親臨桃禛都敢拒之門外,跋扈!」

那人直起身:「聽到少主的話沒?把門拆了!」

外麵什麼聲音?」

「回、回家主,外麵那些人,拆、拆門呢……」

桃鳶不合時宜地笑出來。

她和她的孩兒,安全了。

「喊,給我一直喊,喊到桃禛把人給我乖乖送出來,他耳背,你們就一起喊,他要裝聾作啞,那就是抗旨不遵,忤逆君上。我賭他不敢,給我喊!」

陸漾握著長劍一改往日文雅,眉目淩厲,桃花眼暈著急切。

「天要下雨了,不能淋著我的鳶姐姐,去尋兩頂軟轎來。」

「是!」

隨著一道巨大的轟隆聲,象征世家臉麵的高門破碎倒塌。

「有借有還!奉旨討債!家主還錢!還錢!還錢!!」

「有借有還!奉旨討債!桃家主還錢、還錢、還錢——」

上百來號人的齊聲大喊,到了老太君都坐不住的地步。

她扔了塞在耳朵的棉絮:「禛兒,你要早點拿個主意。」

「接著喊。」

「是,少——」

「人出來了,出來了!」

看到桃鳶出現,陸漾這才舍得下馬。

桃家大門不復,一片狼藉,桃家人首先朝「如朕親臨」的綢布拜了拜,起身,陸漾的催債文書遞過來:「桃家主,失禮了,在下也是奉旨討債,您祖上虧欠陸家的累債,該還了。」

還?

拿什麼還?

桃家的祖業是要傳給他兒子的,給了陸家,他兒子要什麼?

「桃家還錢!」

不知誰先扯著嗓子喊了句,一人呼,千人應,到處都是喊「桃家還錢」的聲音,桃老太君丟不起這老臉,扭頭就走,崔玥挺喜歡看桃禛吃癟、低三下四求人的醜態,樂得留在那。

人言可畏,聖言如山,哪個都不是此時的桃禛能獨自抗衡的。

他紅著老臉別扭道:「陸少主,人我給你了,連這兩個婢子也送給你,今日拿不出來,可否緩緩?」

「桃家主說什麼?」

「老夫說緩緩……」

陸漾上前兩步拉住桃鳶衣袖:「鳶姐姐,你說能不能緩?」

桃鳶避開她會說話的眼睛:「你意下如何?」

「我?」她笑:「天要下雨了,我是來接你回家的,這次就看在你的麵子給他們三日變現的時間,事先說好,本金和利息錢一枚銅子都不能少。」

鬧到聖旨催債的地步,桃禛避無可避,硬著頭皮應承下來。

「鳶姐姐,咱們走。」

桃家的嫡長女跟陸家的少主走人,看眾不解。

桃禛懷恨在心,搶在後麵斥道:「你可得想好了,背棄宗族者,天地不容!你不要後悔!」

天空淅瀝瀝落雨,陸漾撐傘在她頭頂,蘇女醫兩句話和她說明始末。

桃鳶轉過身來:「我萬死不悔。」

人群嘩然。

得到意料之中的回答,桃禛怒而甩袖,臊著一張老臉回府。

「你若負她,我絕不饒你。」

「不會,我不會負她。」陸漾對著崔玥俯首作揖。

崔玥看了眼重獲自由的女兒,笑了:「你去罷,這兒沒你好留戀的。」

她決然離開。

桃毓看看妹妹,再看看未來『妹婿』,寒聲道:「陸漾!我妹妹今天就是無家可歸的人了,你要給她一個家,否則,我做鬼不會放過你!」

大雨嘩啦啦。

桃箏一口血噴出

來,倒在家門口。

做夢都想要的,是對方做夢都要舍的,何其諷刺?何其可悲?

這個多事之秋啊。

陸漾收回視線:「鳶姐姐,快進去,雨勢大了。」

寒蟬堆雪護著自家小姐進轎。

「你也別淋著。」

「淋不著,淋不著。」

狂風驟雨吹歪她那把大鐵傘,桃鳶再三看她,終究是舍家斷親,沒心思多言。

陸漾站在雨中傻笑,揉揉臉,笑一笑,笑一笑,再揉揉臉,哪還有下令拆門的生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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