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端一碗水(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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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漾揚聲問道。

周圍百姓竊竊私語,像今天這樣的事每年都有發生。不是沒人因此枉死,是知道的人皆不敢言。

「爹爹,不能讓。」

「讓開罷,何必為我一個老婆子枉造殺孽?」

東陽侯猶豫不決。

府上延續至今,皆憑老娘為全府掙得幾分尊榮,他想盡法子延請大師,好不容易定下這增壽之法,一朝廢去,這、這要他如何下得了手?

「好一個東陽侯,殿下的命令的都不聽?」陸漾聲音方落,太子李信麵色微變。

陸漾沉眉:「什麼妖妖孽孽魑魅魍魎也敢在本少主麵前丟人現眼?清道!救人要緊!」

「是!」

陸家的人蜂擁而動。

「不能動,不能動……」侯府長子嫡孫在那大喊。

隻是沒人聽他的。

不僅陸家的人清道,周遭百姓也大著膽子參與進來,三兩人抬一尊金人、陶人,忙得熱火朝天。

道路清出來,躺在擔架上的男人朝陸漾看了眼,被同伴火速帶往就近醫館。

人剛走開,便聽後麵傳來一聲巨響。

金人墜地。

掉出一具無頭乾屍。

人群嘩然!

躺在擔架不斷流血的狗二蒼白著臉聽著亂起來的動靜,詭異一笑。

「乾、乾屍!是一具乾屍啊!」

「金人裡怎麼藏有乾屍,還沒有頭?這是怎麼一回事?!」

無頭乾屍?

陸漾上前一步。

為老夫人祝壽祈福的金人裡掉出一具無頭乾屍,東陽侯府一乾人容色驚變。

東陽侯怒瞪嫡長子,被他瞪著的錦衣男人連連擺手:「爹爹,這分明是有人栽贓陷害!」

太子李信生在富貴窩,生來被立為儲君,哪見過這等駭人景象,容不得東陽侯與他細細分辨,揮袖而走,走到牆角餘光瞥見沒有頭的乾屍,扶牆嘔吐不止。

「無頭乾屍……」陸漾蹲下身子瞧得明明白白:「可是姐姐正在調查的那樁案子?」

「別這晦氣東西搬開!」

東陽侯下令。

陸漾直起身:「誰都不能動。」

「康寧侯,你欺人太甚!」

若非她執意清道,哪來的這禍事?

好好的壽辰鬧得烏煙瘴氣,他死瞪著陸漾,陸漾不怕他瞪,撣撣袖子,桃花眼陡然現出一道寒芒:「本侯說了,誰都不準動!」

一言鎮住前來搬屍的侯府護衛。

「統領大人到——」

宋拂月一嗓子喊出來,場麵又是一靜。

桃鳶身著正四品官袍與躺在擔架的狗二倉促間視線相碰,她一手按劍,疾步而來:「涉案人員,統統帶回鎮偱司。」

「你——」

收到陸漾淩厲的視線,東陽侯忍氣吞聲:「桃統領,今日是本侯母親大壽,這樣,不妥罷?」

「晚輩拜見老夫人。」她俯身同餘老夫人見禮。

看她還算識相,東陽侯露出譏誚的表情。

須臾,對上東陽侯的眼睛,桃鳶解下配劍,雙手高舉天子劍,朝皇城頷首,轉身不留情麵:「帶回去!」

她看著一副歸家架勢的陸漾,聲色稍緩:「你也跟本官回去。」

「……」

陸漾張張嘴,「哦」了一聲。

連同搬運金人的、主張清道的、操辦這場壽辰的,便是受傷流血的狗二都協同為他治傷的大夫一同進了鎮偱司大門。

經過仵作細致查驗,基本斷定這具無頭乾屍正是兩年前慘死的受害者雲喜。

雲三郎聞訊馬不停蹄趕到府衙:「我妹妹的屍身找到了?」

「雲公子,還請您稍安勿躁。」

「妹妹,妹妹,你死得好慘啊……」

未見到人,雲三郎哭得不能自已。

崔瑩沒見過比女人還能哭的男人,稀奇地看了會,看他不哭了,這才領人到停屍房。

「妹妹,妹妹啊!」

死了兩年的人,屍體都成為乾屍,旁人見著都忍不住作嘔,雲三郎不嫌棄地撲在床邊,聲淚俱下:「究竟是誰如此狠心害了你,是你的魂魄不安,終於要來為自己伸冤了嗎?妹妹……」

「雲三郎。」

「大人……」

「如今屍身已現,本官要正式重審此案。」

「謝大人,謝大人!」他不住地朝桃鳶叩首,桃鳶看他臉上悲色不似作偽,心底飄起一點狐疑。

天氣燥熱,蟬鳴喧囂,宋拂月問道:「大人懷疑雲三郎?」

桃鳶慢慢踱步,往審訊室走:「每個人身上都有疑點,雲三郎入府衙不曾驗看便撲向乾屍,像是一早知道那人是雲喜,尤其他臉上痛色為真,悲痛之下還有深深的愧疚。

「他與雲喜是彼此在世上唯一的親人,妹妹死了,屍身被盜,忽然有一天屍體自己跳了出來,以正常人的接受能力,不會這麼快接受,起碼要遲疑一二。

「他們自幼一起長大,總有一些你我不知的相認細節,可他看都沒看,淚先淌下來,哭不是假哭,正因哭得太真了,才讓我覺得怪。

「再說狗二,狗二出現的時機太巧,因他受傷急著救治才會碰上阿漾,阿漾為人嫉惡如仇,不懼權貴,今日換了其他人,極大可能不會冒著得罪東陽侯府的風險為他開道,不開道還好,開了道,金人碎地,無頭乾屍掉出來。

「且他拇指殘缺,曾在東陽侯府做工匠……

「餘老夫人喜歡金人、陶人,東陽侯投其所好討她歡心,侯府這幾年隱有沒落之勢,一家子威榮全係在餘老夫人一人身上,有她在,侯府和平安王府的婚事才有轉機。

「所以東陽侯大費周章地請來大師做法結陣,那金人、陶人就是結陣的器具,尋常動不得,碰一下就要砍掉手指。

「狗二的大拇指應是這樣斷的。」

閉上眼,桃鳶腦海浮現狗二在東陽侯府做泥塑匠的經歷,或因好奇,或因其他因由觸碰金人被人撞見,這才丟了一根手指,被侯府掃地出門,沒了差事。

「再說東陽侯,東陽侯為求滿門尊榮,連金人、陶人為老夫人續命的法子都肯信,未嘗不會以無頭屍身作為開啟陣法的引子。世家為求長久的榮耀無所不用其極,即便殺人盜屍也不出奇。」

「那……那咱們先審誰?」

「帶雲三郎去見東陽侯世子。」

宋拂月大為不解,順從地去帶人。

一間石室,東陽侯世子泰然自若地坐在桌邊。

石門開啟,雲三郎初時沒看清他的臉,待適應室內光線,他驀然一駭:「是你?我記得你,你是兩年前在破廟和武平密探的男人,我問你,武平去哪了?是不是你和他聯起手來害了我妹妹?是不是!是不是你——」

「放開!你這個瘋子!」男人一把甩開他。

「是你,就是你,你這張臉,化成灰我都認得!是你,是你和武平害了我妹妹,大人,是他,就是他,他是殺人凶手!」

「荒謬!」東陽侯世子急忙道:「統領大人,本世子沒有殺人,我根本不認識他,這是哪來的瘋子?」

他整理被雲三郎揪皺的領口,很不耐煩。

「把雲三郎帶下去。」

「是,大人。」

「大人,大人,你要為我妹妹伸冤做主啊,她是枉死的,她死得太慘了……」

呼求聲漸漸遠去,石室冷清,桃鳶坐在石凳不說一句話地打量氣沖沖的東陽侯世子。

她眉眼平靜,容顏絕美,男人卻生不出綺念,不敢肆意妄為,謹慎小心地覷著她。

「世子當年為何要去新水村破廟?與武平又在密談何事?」

「我沒有去過新水村,是他汙蔑我!」

「你想好了,沒有去過新水村?」

「沒有。」

「聽也沒聽過?」

「沒聽過。」

桃鳶回眸:「給世子端碗水來。」

東陽侯世子鬆了口氣:「統領大人,我是冤枉的,我好好的侯府世子怎會去籍籍無名的小村子?你趁早放了我,當是一場誤會。」

「水來了!」

崔瑩將一碗水放在石桌:「世子,請喝水。」

「不,我不渴。」

「莫非世子以為本官會害你?本官隻是看你渴了,給你一碗水喝。」桃鳶正氣凜然,八風不動,雙目緊盯著眼前人。

鎮偱司統領劍斬薛四郎一事京都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他與薛四郎沾親帶故,算得上酒肉朋友,麵前的女子別看美得不惹塵俗,實則心狠手辣,不過一碗水而已,他斷定桃鳶不敢在水裡下毒。

隻是一碗水而已。

他沉下心來,手捧碗沿,瞧那水微微犯渾,便以為是從井裡打撈上的。

「世子,請喝。」

「多謝統領大人。」

他心發狠,為表坦盪,仰起頭來徑直乾了這碗水。

看他喝了,桃鳶玩味一笑:「對了,適才忘記提醒世子,這是從新水村『沉塘』打撈來的水……」

「……嘔!」

東陽侯世子一拳砸在月匈口,愣是砸得自己吐出一口水,之後實在吐不出來,他急得用手指摳。

「新水村的『沉塘』乃舊時溺死身有殘缺幼兒的死地,以人身做肥料,是以水麵開出的蓮花極美,大周初立,規定不準溺死幼童,但這地還是保留了下來。」

「嘔!嘔!!」

桃鳶閉了眼,再睜開,眼中厲色昭昭:「世子,你還說沒有去過新水村?不知新水村,你此時又在做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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