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第七十七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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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陸清則料想的差不多,寧倦之所以會遲了些才回寄雪軒,是因為前朝的大臣。

隔得天高皇帝遠的鄉野村夫,也時時高談闊論,覺得當今陛下至今未娶,要麼是長得太凶神惡煞,要麼是有什麼隱疾,要麼就是下麵那群負責催婚的大臣沒盡到責任。

其實與他們想的相反,下麵那群大臣急得要命。

陛下遲遲不立後就算了,連個妃子也不納,甚至在年初抱了個宗族孤兒回宮裡,擺明了就是不準備成婚生子了,準備養個宗室的孩子,當做儲君。

這哪裡成!

陛下年輕力壯,正是開枝散葉的好時候啊!

這麼一番動作下來,朝野內外頗有非議。

但是關於立後納妃這些事,大臣們平時也不是很敢催,隻偶爾在奏本裡嘮叨兩句。

年輕的天子英明神武,且鐵血冷酷,當年帝師去後,陛下便褪去了僅剩的幾絲少年青澀,這幾年的威勢愈沉,在陛下麵前說話,都沒人敢太大聲,更別說長跪不起,懇求陛下早日成家了,這招對陛下沒用。

要是帝師還在就好了,陛下就聽帝師的話。

眾人一邊嘆惋著,忍不住也在心裡嘀咕:

……陛下年紀輕輕的,總不至於當真有什麼隱疾吧?

所以就更不敢提了。

一邊著急,一邊又不敢吱聲。

沒想到,就在這麼一個尋常的初春,陛下忽然在一個尋常的早朝上,散朝之前,輕描淡寫地道,往後別再奏本裡添加私貨了,皇後人選已冊立,他已經去了宗廟前祭告天地,皇後眼下身體不適,於宮中修養,待他身子好些了,再行冊封大禮。

百官一下就炸了鍋,再不得其他,追著求問皇後是誰,然而陛下搭都不搭理的,直接就走了。

寧倦將陸清則逮回來時,動靜也不算小,並不算隱蔽,那家客棧的人也被放了回去。

雖然有得到吩咐不準多說,但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見的人多了,總會傳出點風言風語。

眾人很快得知,前兩日陛下微服出宮,到郊外踏青散心時,將一個人強行帶進了宮,聽說那人渾身都被陛下罩著,遮得一絲不露的,連是男是女都看不清。

再想想這兩日陛下散朝時走得匆匆,除了偶爾召見大臣外,其餘時候,恐怕都待在寄雪軒裡。

想來那人必定是生得容顏如玉,才叫陛下這般神魂顛倒。

不僅來歷不明,還讓陛下做出這麼不合禮數之事!

他們是盼著陛下立後,但也沒想這樣啊!

一群人便急匆匆地趕去乾清宮跪了,一天跪一茬,輪流求見陛下。

但陛下壓根兒不見他們,愛跪就跪,長順甚至很貼心地準備了幾個蒲團。

大臣們極為哀愁,惶惶不已,生怕陛下會被妖媚惑心。

陛下雖然殺性重了些,算不上仁君,但也從不濫殺,任用女官,稱得上極為開明,有宏才大略,又勵精圖治,他們就算偶有牢騷,也甘願俯首稱臣。

眼見著大齊的盛世要重啟了,萬一陛下跟他爹似的墮落了,大齊的國祚可咋整?

唉,要是帝師還在就好了。

陛下肯定聽他老師的話。

前朝的大臣正抓耳撓腮,懷念陸清則的時候,陸清則一天兩碗藥喝下去,如徐恕所言,正正好痊愈。

隻是身體好了,腳卻崴了。

陸清則自感風寒痊愈,何必繼續喝藥,嘴裡發苦心裡更苦,吃什麼都沒滋沒味,了無生趣。

兩三句話將長順支出去後,他探頭四處看了看,想找找屋裡有沒有盆栽,送份溫暖。

還沒看全乎,嘎吱一聲,屋門再度被推開。

消失了一早上的皇帝陛下走進屋裡,跟猜到了陸清則想做什麼似的,不鹹不淡道:「別找了,怕你再澆死一盆,沒在屋裡放盆栽。」

陸清則看到他就別扭,聽到這話,又一陣凝噎:「……」

這小兔崽子。

「喝吧。」

白日裡的皇帝陛下顯得十分正常,跟人格分裂似的,半點也沒有晚上瘋狗的影子,拉了張椅子坐在榻邊,淡淡盯著陸清則。

顯然一看長順被支出去,就猜到了陸清則背地裡又想搞什麼小動作,才進來盯著陸清則喝藥了。

陸清則莫名有種在被管教著的錯覺,靜默片刻後,怏怏蹙著眉,還是把藥喝下去了。

寧倦又不放心地傾身湊過來,伸手探了探他的額溫,臉色才緩了緩,露出絲滿意。

陸清則蹙著眉心,拍開他的手,目光不經意掠過寧倦的嘴唇。

寧倦的唇瓣很薄,形狀優美,線條鋒利,顯得很薄情似的,不苟言笑的時候微抿著,確然很有帝王氣勢,頗為威嚴。

他很久沒見寧倦真心實意地笑過了,最近的記憶裡,寧倦笑起來時薄唇微微勾著,有種意味難明的攻擊性。

而這雙唇,昨日才口勿過他的足尖。

……

他在想什麼。

陸清則感覺足尖好似竄過絲癢意,腳趾不由蜷了蜷,不太自然地又往後縮了縮,維持著波瀾不驚的臉色,試圖將注意力扭開,落到皇帝陛下那張英俊非凡的臉上。

和少年時當真很不一樣了。

在臨安時聽到那些人閒談,他就堅定地覺得寧倦不可能長殘。

果然沒長殘。

陸清則不著邊際地胡思亂想著,寧倦察覺到他的退避,眼神暗了暗,麵色看不出變化,接過他手裡的碗,嗓音低沉悅耳:「我再叫徐恕來把把脈,開服藥調養。」

還喝啊?!

陸清則不太樂意:「我好得很。」

寧倦唇角往下壓了壓,忽然湊上前來,將他抱了個滿懷,順道狠狠吸了口他身上的氣息。

沒等陸清則有反應,又鬆開手退了回去,語氣不冷不熱的:「出去三年瘦得隻剩骨頭了,你哪裡好得很?往後必須每日喝藥調養,朕會親盯著你。」

陸清則冷著臉不搭茬。

這兔崽子對著他說一不二的獨斷姿態,確實也很皇帝陛下。

他都不知道該為教出個皇帝感到高興,還是生氣了。

之前還在陸府的時候,陸清則確實每天都喝著徐恕開的調養身體的藥,身體好了許多,不然也不可能開開心心地在外遊走了三年,一場風都能把他吹病倒。

斷了藥三年,還是有些影響。

一想到本來這三年可以把陸清則養胖一點,身子養好一些,折損了三年,不知道又要多久才能養回來,寧倦就火大,看陸清則清瘦得像是壓一下就折了的樣子,勉強壓著脾氣。

他又不是從前那個一個不合心意,就冷臉子揮袖而走、脾氣很沖的少年了。

等了沒多久,徐恕就被帶來了寄雪軒。

自陸清則從寄雪軒醒來以後,終於見到了第三個故人。

不過這位故人明顯在他還昏迷時就見過他了,並沒有展露出見到大變活人的震驚,依舊擺著張臭臉:「手。

陸清則伸出手。

徐恕臉上沒表露什麼,心裡難得八卦,畢竟最近外頭的風風雨雨,可真是太精彩了,就連他這個對京城八卦沒什麼興致的人,都偶爾會聽兩耳朵。

立後啊,嘖嘖。

徐恕給陸清則把著脈,間隙間掀掀眼皮,瞥了他兩眼,見他還能安安穩穩地坐著,又瞄了眼麵無表情坐在邊上的皇帝陛下。

還真能忍啊。

他還以為陸清則醒來後,就沒什麼好日子過了。

看來陛下還是很將惜陸清則的身子的。

不過也不難理解。

畢竟是真真切切地失去了三年,曾以為自己當真痛失過,現在找回來了,自然顧惜得緊,恐怕比誰都害怕再次失去。

隻是見過這三年寧倦不斷壓抑的痛苦,徐恕還以為寧倦會采用更極端一些的方式……看來都還在心裡壓著。

能不爆發最好,若是爆發了,恐怕就很難控製了。

都取決於陸清則的態度罷。

徐恕麵不改色地當著兩人,在心裡八卦了一通,才收回手,又問了問陸清則的身體情況:「晚上會驚醒嗎?睡醒後發汗嗎?會不會心口發悶或者頭暈?」

問完了又道:「舌頭伸出來我看看。」

陸清則最任性的舉動,也不過是喝得頂了或者病好後,偷偷把藥倒了,一直以來都是個很配合的病患,聽話地張開嘴,伸出舌頭。

淡紅的唇瓣,潔白的齒列,以及……鮮紅的舌尖。

寧倦托著腮,沉沉地注視著陸清則,喉結不自覺地滾了滾。

他品嘗過其中的美好。

若不是清楚徐恕是當真在給陸清則檢查身體,他已經急不可耐地把徐恕丟出去了。

陸清則罵他有病,他好像還真病得不輕。

徐恕檢查完了,坐到一邊提筆唰唰唰寫了張方子。

末了,吹了吹墨跡,隨手撿來個茶盞鎮著,思索了下,扭頭道:「正好,來得湊巧,陛下也在,我也給陛下看看吧,上次的方子不好使,我換了個新方子。」

陸清則一怔,扭頭看向寧倦:「……陛下怎麼了?」

是長順說的失眠頭疼嗎?

寧倦眼底流過絲笑意:「懷雪是關心我嗎?」

陸清則擰緊了身側的衣角,不自覺地避開他灼灼的視線:「我是你的老師,關心你不是很應當?」

「那我寧可不要這種關心。」

寧倦的臉色冷了三分,淡淡說完,對徐恕道:「去書房談。」

徐恕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心裡嘖嘖幾聲,提起醫箱,跟著寧倦往書房去了。

陸清則:「……」

不知道該說他更幼稚點,還是寧倦更幼稚點。

至於嗎,還要避開他。

陸清則昨日剛擰到腳踝時還沒太大的感覺,睡了一覺醒來,腳踝又紅腫了一圈,走起路來鑽心疼,隻能悻悻地坐在原處,等著寧倦生完悶氣回來。

他還有事要說呢。

左等右等,也沒等到人來,陸清則隻能扶著羅漢榻站起來,再扶著牆,一瘸一拐地往外麵走。

外頭守著兩個臉生的小太監,見陸清則悶聲不吭就出來了,大驚失色:「您怎麼出來了,奴婢扶您。」

寄雪軒裡的宮人都是新挑上來的,沒有見過陸清則,也不清楚他的身份。

但見他生得姿容不凡,就猜測應當是陛下的新寵,陛下還從未寵幸過誰,態度就更戰戰兢兢。

陸清則不喜被人觸碰,走去書房也就幾步路的距離,避開兩人伸過來的手,擺擺手道:「不必。」

說完,扶著路上的欄杆,慢吞吞地挪到了書房前。

兩個小太監生怕他摔了,緊張地跟在後麵。

到了書房門口,陸清則敲了下門。

裡頭傳來皇帝陛下冷颼颼的聲音:「進來。」

還沒氣夠?

陸清則一把推開門,就看到寧倦正在寫字,估計以為來的是什麼侍奉茶水的小太監,也沒抬頭,冷著臉寫下幾個大字。

離得稍遠,也看不清在寫什麼。

聽到門邊沒動靜,寧倦皺著眉抬頭

,見到陸清則,愣了一下,立刻將筆一扔走了過來:「腳還沒好亂跑什麼,乾什麼吃的,就看著他這麼走過來也不知道扶一下?」

後麵一句是對那倆小太監說的,語氣沉冷,兩個小太監當即就腿軟了,還沒下跪求饒,陸清則就插了句嘴:「我讓的,瞎怪罪什麼。」

寧倦隻能把氣咽了回去,臉色仍是不太好看。

看陸清則在門檻邊難以進退的樣子,他兩手一伸,直接將陸清則抱起來,旋身走進書房裡,放到書案後的椅子上。

陸清則一低頭,這回看得清清楚楚,寫的是「心如止水」。

隻是下筆極重,墨汁飛濺,殺氣騰騰的,看起來並不是很心如止水的樣子。

陸清則:「……」

陸清則怕寧倦白日發瘋,再挨一口,緩緩起身,決定回屋,讓他再心如止水會兒。

屁股剛離了兩寸椅子,就被一把按了回去。

寧倦注意到他在看那張紙上的幾個大字,耳根猝然發熱,一把將那張宣紙扯過來,胡亂揉成一團,丟進旁邊的字紙簍裡。

陸清則被逮回來幾日,大部分時候都冷著臉,見到寧倦這個依稀有些舊影的舉動,想起好像有一次寧倦流鼻血,也是這麼副態度,沒來由就覺得好笑,唇邊有了點笑意,順口補刀:「陛下的墨寶一字千金,怎麼還丟了?」

寧倦窘迫得耳根更熱。

他想讓陸清則看到他的改變和成長,承認他不再是他眼裡的小孩兒了,讓陸清則覺得,他是一個可以依靠、穩妥的成熟男人。

可是越是在意在陸清則麵前的形象,就越是容易在他麵前發生些讓他尷尬的事。

當真惱火。

但能看到陸清則笑,窘迫好像也沒那麼要緊了。

畢竟這是重逢以來,陸清則第一次對他笑。

寧倦珍惜得目不轉睛,低聲道:「……你開心就好。」

陸清則的眼睫顫了顫,不用抬頭對上寧倦的眼神,他也知道寧倦看他的目光是怎樣的。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局促,明明從前就算猜出了寧倦的心思,他也不會感到局促的。

書房內靜默了幾瞬,還是寧倦先開了口:「跌跌蹌蹌地也要過來,總不至於是關心我,有什麼事想說就說吧。」

語氣平平淡淡的。

……什麼就「總不至於是關心我」?

陸清則難得敏感一下,覺得他話裡酸酸的,狐疑地看他一眼,皇帝陛下又麵無波瀾,看不出什麼了,斟酌了一下,他還是把徐恕給寧倦看病的事往後按了按,免得起爭端,先道:「錢明明還被關在詔獄,也是時候放他出來了罷?我想見見他。」

錢明明從頭到尾都很無辜,隻是幫他易個容罷了,並不知曉他的身份,跟著他來趟京城,還受這個罪,怎麼也得當麵道個歉。

順便,他還想讓錢明明幫忙,給段淩光傳傳話。

寧倦眉梢一攏,直接戳破:「你是想去和他說話,還是想讓他給段淩光傳話?」

段淩光和陸清則是同鄉。

當年他沒有因靈牌的事治罪段淩光,已經是很看陸清則麵子了,現在陸清則還要去找錢明明給段淩光傳私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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