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少司幽(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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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就算黎寒光不說,羲九歌也感覺到不對勁了。

最初她沒防備黎寒光敢對她動手,這才被他拽到牆壁上。之後她立刻就想把這個大膽狂徒燒成灰,但伸手時才發現,她無法調動神火。

準確說,她感應不到自己的神力了。

隻要太陽照常升起,她的神力就源源不絕,絕不可能枯竭。除非這裡不是真實世界,而是幻境。

意識到隻是因為幻境而失去法力後,羲九歌很快鎮定下來。她單手背在身後,長袖細微拂動,一柄尖刀從袖管滑到手心。

這把刀是白帝給她準備的法器,沒有靈氣驅動,這柄刀也失去了很多神通,但當做冷兵器使一使還是沒問題的。

竟然敢推她,羲九歌一定要讓某個不識好歹的晚輩知道什麼叫尊卑長幼。

黎寒光仿佛完全沒察覺到他要被人捅了。他一眼不錯盯著麵前人的眼睛,近距離看,越發感覺到她眼眸長得真好,瀲灩含情,顧盼生輝。

兩人靠在樓梯陰影裡,光線昏暗,灰塵浮動,唯獨她的眼睛像會發光一樣,淺金隨著瞳孔流轉,宛如海妖在勾引遊人跳海。而她的眼神卻是清澈天真的,黎寒光相信,就算別人為她死了,她也隻會偏偏頭表示疑惑。

黎寒光感慨道:「神女眼睛長得真好看。但我並不建議神女現在動手,你沒有學過拳腳功夫,失去法力後和凡人女子差不了多少。你若是殺了我,一會可能沒辦法獨自對付幻妖。」

羲九歌隻在最開始驚慌惱怒了一會,現在已完全恢復了從容。她後背放鬆,氣定神閒地靠在牆壁上,坦然直視著黎寒光的眼睛:「你怎麼知道我沒法對付?」

黎寒光心想被男人抵在牆上還敢這麼居高臨下的女子恐怕隻有她了,黎寒光也溫和笑了笑,說:「這我確實不知道。我隻知道我還不甘心死,神女要是執意動手,我可能會做出一些不理智的事情。到時候兩敗俱傷,豈不是便宜了外麵那隻妖怪?」

「憑你,能和我兩敗俱傷?」

黎寒光覺得羲九歌實在是一個……不一般的女子。她的關注點總是這樣奇怪,失去神力不害怕,被人壓在牆角也不嬌羞,但一提起輸贏,她就起勁了。

黎寒光感覺到她的手蠢蠢欲動,他目光始終沒有從她臉上移開,手卻精準握住了羲九歌藏著刀的衣袖。

羲九歌暗暗用力抵抗,但她失去神力加持,力氣著實不比一個普通女子強多少,很快,她的手腕就被黎寒光緩慢壓到牆壁上。黎寒光怕她撞到,還特意用手心替她擋了擋。

黎寒光注意到羲九歌眼睛微眯,果然,她不在意被人調戲——或者說意識不到自己被人調戲,但是著實十分在意勝負。

這種腦回路有異於常人的瘋子黎寒光也不敢貿然惹惱,他適時開口道:「神女,我無意冒犯,隻是怕神女被妖物利用。這隻妖物能無知無覺將我們引入幻境,實力恐怕不容小覷。這種致幻的妖物最擅長蠱惑心智了,神女若對我動手,說不定正合它心意。」

「嗬。」羲九歌輕笑一聲,慢慢說道,「照你這麼說,你拉我回來,還是救了我?」

「不敢。」黎寒光十分謙遜,「我隻是擔心神女被妖物迷惑,不敢居功。」

他居然還敢應!羲九歌手指又忍不住動了,但現在還在妖物編織的幻境內,敵暗我明,他們兩人內耗絕非明智之舉。等他們離開幻境,羲九歌有的是辦法殺死黎寒光,實在沒有必要在這裡拚個魚死網破。

羲九歌的理智終究占了上風,她暫時壓下殺意,說:「已經過了這麼久,外麵一點動靜都沒有,姬少虞他們的狀況恐怕不妙。此地不宜久留,看在大局的份上,我可以不追究你的冒犯之舉。」

說完,她磨著後槽牙,慢慢道:「放手。」

黎寒光就知道她一定會合作,但他聽到想要的答案,一點都不覺得高興。她這麼快改變態度,僅是為了救姬少虞?

黎寒光深深看了她一眼,如她所願放開手,笑著問了句:「神女這麼關心玄太子?」

羲九歌一得到自由,立刻低頭活動手腕。她沒抬眸,語氣淡淡道:「你脅迫我和你合作,不也是為了救常雎嗎。」

黎寒光眼神幽暗,唇邊笑意卻更真摯了:「那看來我們可以達成協議。剛才事急從權,如有冒犯,請神女恕罪。」

他自見她後,說過最多的話就是「恕罪」,但下一次以下犯上時,一點都不見收斂。羲九歌也笑了笑,放下手腕,寬容地望著他:「無妨。」

兩人對視,笑容都和氣極了。黎寒光指了指外麵的月光,說起正事:「遊湖時我記得天清月明,但自從溯月曇開花後,湖麵上就起了霧。最開始我以為隻是尋常夜霧,現在想來,妖物可能就是在這時編織幻境的。我們靠岸後,不知從哪一步開始就踏入了它為我們準備的虛假世界。我現在還不清楚它的底細,但大差不差,它的力量肯定和溯月曇有關。溯月曇和普通花的區別,一在於月光,二在於香氣,這兩樣在船艙底部都是最弱的,所以我猜測,這裡是它力量最薄弱的地方。我們在這裡商議,它多半聽不到。」

所以,黎寒光才在羲九歌即將出門前將她拉回來,抵在樓梯陰影中。當然,這隻是黎寒光的借口,抵抗幻境是假,他想對她不敬才是真。

羲九歌淡淡嗯了聲,說:「它有意吸引我們上岸,之後又把我們相互分開,可見它實力不怎麼強。到底怎麼樣,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羲九歌可能這輩子都不知道低調兩個字怎麼寫,黎寒光有些無奈:「神女,我們現在還在它的幻境裡。」

「所以呢?」

「謹言慎行,小心為上,勿要輕舉妄動,最好我們兩人……」黎寒光沒說完,羲九歌淡淡瞥了他一眼,轉身出去了。

「囉嗦。」

「……」黎寒光挑挑眉,他本想說最好他們兩人係在一起行動,這麼好的假公濟私的機會,可惜了。

黎寒光輕嘆了聲,立刻轉身去追羲九歌。

跨出艙門後,夜霧濃鬱很多,空中漂浮著曇花香氣,嗅起來很淡,但像線一樣,悠悠不絕。黎寒光站在霧中,緩慢掃過四周,喚道:「神女?」

前方花叢中,傳來女子虛弱的聲音:「我在這裡,快來。」

黎寒光聽到心裡一驚,趕緊追上去。她現在沒有神力,身上僅有一柄短刀。難道他們都低估了這隻幻妖,羲九歌被它打傷了?

黎寒光循聲而去,看到羲九歌還穿著剛才那身白色長裙,但現在她卻倒在地上,手指捂著腹部,鮮血順著她纖白的手指,滴滴答答落在地上:「我被一隻妖怪襲擊了,它往那邊逃了,快去。」

黎寒光沒有急著追妖怪,而是半跪在地上,皺眉問:「你傷到哪裡了,嚴重嗎?」

「我沒事。」羲九歌搖頭,氣若遊絲說,「先抓妖怪,姬少虞還在幻境裡,不能讓它去傷害少虞。」

「都什麼時候了,你還想著他?」黎寒光冷冷打斷,但麵對她,語氣還是忍不住降低,「你受了傷,單獨待在這裡太危險了。你傷勢怎麼樣,還能走嗎?」

「沒關係。」羲九歌撐著地,吃力起身,「事不宜遲,這就走吧。」

她十指染滿鮮血,撐在土地上頃刻沾了土。白、紅、黑三色交織,血腥中帶著艷,像沾了血又滾到泥裡的明珠,讓人心疼,也讓人生出一種破壞欲。

黎寒光默不作聲握住她的手臂,輕而易舉就將她扶起來。她平日裡那樣高高在上,但現在受了傷,虛弱的隻能靠著他站立。她似乎不適應靠這麼近,說:「我站好了,你放開我吧。我已經定了親,和你站這麼近不妥。」

黎寒光手指緊了緊,不放鬆,反而握得更緊了:「妖物還沒有找到,你不要逞能了。這樣走還疼嗎?」

羲九歌搖頭:「無妨。」

「那就好。」黎寒光似乎放了心,溫柔扶在她身側的手忽然探向她腹部傷口。羲九歌大驚,欲要躲避,但距離這麼近,在她躲開之前,黎寒光的手就已經逼近她的腹部,僅靠手指力量生生撕出一個血洞。

「羲九歌」受此重創,再也維持不了人形,尖叫一聲化成一陣霧,融入後方空中。

黎寒光甩了甩指尖上的血跡,哪還見剛才柔聲細語詢問傷勢的模樣。他微笑著搖搖頭,遺憾嘆道:「對我的心思把握得確實很準。可惜,你不了解她。她受了傷怎麼會依靠我呢,她隻會想殺了我。」

黎寒光看向他來時的方向,那個地方的霧好像愈發濃了。羲九歌是假的,他手指上的鮮血卻是真的,可見,他傷到了妖怪本體。妖怪幻化成羲九歌的樣子來騙他,卻在他手上吃了虧,它很可能會去找羲九歌的麻煩,他得趕快找到她。

·

羲九歌跨出船艙後,許久沒聽到黎寒光追來。她心中輕輕嘆了口氣,知道他們多半也中了幻境,被這隻妖分開了。

三界神生而為尊,人修煉而成仙,但神和人身體是一樣的,都是萬物靈長。除人之外,其他所有飛禽走獸、草木花石修煉化形的,都被稱為妖。

絕地天通後,人界和天界的通道斷絕,靈氣流通的道路也被阻斷。大部分靈炁都被鎖在天上,人間的靈炁日漸減少,很快變得不適宜修煉。曾經定居陸地的神、仙紛紛搬回天界,人間能修煉得道的人、妖數量也急劇下降。

但在天界,因為靈氣比以往更加充裕,動植物修煉更容易了。連神君府邸看門的石頭也能生出神誌,更不用說北剎海這種陰氣、靈氣匯聚之地。

羲九歌哪怕落單依然不慌不忙,從容走在花叢中。霧似乎更加濃鬱了,抬頭都望不到月,唯有身邊的溯月曇散發出朦朧的碎光。她走了許久,前方始終被霧氣籠罩,茫茫看不到盡頭,回頭看,後麵也是一團白霧。

羲九歌隻是看了看就繼續往前走,步伐中沒有絲毫猶豫。她一直重復著走路的動作,仿佛都已經過了幾個月,身邊景色依然一成不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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