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疑心(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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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纓見沒人留自己,心裡也不失落,沖今天晚上發生的這件事情,鄭熹就是丟了個大臉。犯人沒跑掉,所以事情還算有得解釋,而且是自己人先發現的並不是別的什麼人抓到了逃犯給送回的。

可被周遊這麼一弄,鄭熹就折了麵子了。敲鍋喊人的是她祝纓,祝纓以為,頂好所有人都忘了自己。

她這麼想的,周遊卻不這麼想。

周遊此人,生來富貴,萬事不上心,隻有一件事令他耿耿於懷——鄭熹。他不想把鄭熹放在心上的,架不住有無數對他寄予厚望的長輩盼著他也能成為鄭熹那樣的人,得空就念叨,想忘都難。

與鄭熹有關的事情,周遊也不免上心。比如,祝纓。周遊就是覺得祝纓眼熟,一定有古怪。

周遊回到自己那邊兒,先跟鍾宜說了事情:「他們假好心,把犯人放柴房,結果犯人打洞要跑。可惜了,被抓了回來。」

就被鍾宜給訓了:「胡說!犯人越獄被抓回來怎麼能算可惜?你呀,就那點小心思,怎麼能為自己慪那一點氣,置朝廷法度於不顧?」

周遊道:「沒說都跑,就跑一、二無關緊要的……」

「更加胡說八道了!」鍾宜苦口婆心地說,「他也是在為朝廷辦事,你無論與他有什麼瑜亮之意,也不能誤了正事的。回京之後我或許要歸隱一陣子,你孫伯伯他們近來行事也都小心,我們難以事事護你周全,你自己就要當心,明白嗎?」

周遊關切地問:「您要避避風頭,我也就忍了,怎麼孫伯伯他們也……」

鍾宜道:「你也長大了,要懂事。去,睡吧,明天早上起來,不許再與鄭熹起爭執了,這一路咱們還要與他同行,你也不許鬧了,明白麼?」

周遊蔫了:「哦。」

鍾宜一訓,他就忘了對鍾宜說祝纓這回事兒,悶悶地回到房裡,看鄭熹出醜得到的好心情就這麼飛了!生著氣又睡不著,就想鄭熹的樣子,覺得鄭熹一定是很難堪了!由鄭熹就想到了那個眼熟的小子——奇怪,真的眼熟的!

周遊向來不會覺得自己有什麼問題,他以為,他看那小子眼熟,那小子就一定有什麼古怪!則如果從這小子身上的古怪能夠牽扯出鄭熹,就更值了!

周遊一腳踢開被子從床上一躍而起!

守夜的小廝已睡著了,周遊足尖踢了踢他:「起來,問你個事兒。」小廝猛然驚醒,腦子都嚇得不轉了,懵了一下才聽清周遊問的什麼。忙答道:「哦,那個呀,那個是跟在後頭的貨郎,聽說鄭大人那邊兒想收來當個隨從,他家裡隻有一個老娘一個瘸爹,都跟著上京的。您問這個乾什麼?還有什麼要打聽的,我都給您打聽了來。」

周遊道:「貨郎怎麼能住驛站的?他住哪兒?」

「就住柴房邊兒上,今晚才能叫他發現犯人逃了呢。哎喲,這回可要立功了。」

周遊仔細想了一下,他的印象裡,辦差的時候沒遇著這麼個人,那他是怎麼有印象的呢?真是奇怪!

「郎君?」

周遊擺擺手:「沒事了。」

小廝又苦勸他回去睡,周遊倒騰了好一陣兒才勉強睡了一會兒。

擱家裡,他這一天非得睡到午飯時不可,但是在鍾宜麵前,他不敢!第二天一大早,哈欠連天地爬了起來,拉開房門就看到鍾宜就在簷下慢騰騰地打拳,完了,起晚了。

鍾宜又說了他一句:「年輕人,光陰珍貴。」

周遊苦哈哈地道:「是。還不是昨晚鬧的麼?好好好,我不找他的晦氣,我就說原因扣麻!世叔,您不吃早飯嗎?」又催人給鍾宜上早飯,因為鍾宜講究個「食不語」,隻要吃飯就不太會教訓他了!

鍾宜一眼就識破了他的圖謀,但不揭穿,輕笑一聲就去吃飯了。知道畏懼就好。這孩子能得這麼些叔伯的照顧,除了亡父的情麵,大約也是因為他知道叔伯對他好,雖然長進不大卻並不怨恨叔伯。除了不如鄭熹上進,實在是個好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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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孩子」吃完了飯,看雨勢轉小,跑去巡了一回自家的囚犯。委實無聊,對小廝說:「我那副骰子呢?」

小廝委婉地提醒他:「您才抓的賭呢……」

他娘的!這日子沒法過了!

周遊自己其實也會賭兩把,他沒什麼癮頭,悶在這破驛站裡太難受了又想起來這茬兒。

抓賭把自己的後路給斷了,現在如果自己又打牌,鄭熹一定會用一種似笑非笑的奸相麵對自己。這個周遊一準兒受不了!

他猶如困獸一般在屋子裡踱步,瘋轉了八圈之後讓他想到了:「去!叫人上,去廳裡,咱們玩投壺!」

這玩兒如果押個小注,應該也不算賭博……吧?

想乾就乾,周遊呼朋引伴占了大廳,將桌子清到兩邊,當地立一隻壺。再取些箭來,自己說:「雨天無事,我便做個東,拿酒食來。」又拿出十兩銀子做個彩頭給頭名,第二名給五兩,第三名給二兩。

正經的飲宴投壺還要有點禮數,周遊這裡就不用那麼多,隻管離壺若乾尺畫一條線,站在線後來投壺。輸贏的規則還是照著習慣的來,並沒有更改。

玩了一陣之後,鄭熹、沈瑛那邊的隨從也被吸引了來。周遊就這性子,他討厭鄭熹卻不會針對沈瑛,鄭熹的隨從們隻要不是心腹如金良這等「走狗」,他也會依心情給點好臉,抬手就招呼:「來,一起來!」

招完了才發現人群邊上竟然有昨天晚上看著眼熟的那個小子,衣裳都沒換。

周遊嘴一歪,將手裡的箭支一扔,跳了過來,扌莫著下巴圍著祝纓轉了幾圈,邊轉邊問:「你,乾什麼的?從哪兒來的?怎麼到鄭七跟前的?之前做什麼的?」

祝纓道:「啊?」

周遊的小廝盡職地說:「問你呢!回話。」

祝纓很無奈,她不想跟周遊扯上什麼關係的,不管喜歡不喜歡,這都是個有權勢的人,還跟鄭熹不大對付,她現在惹不起。又不能不說話,她有擔心周遊問一句「你是啞巴嗎?」再有無端的聯想。

她隻好說:「貨郎,跟著賣貨的。」因為官員出行是不收任何的稅的,所以官員出行、赴任、返鄉時常會有商賈跟隨隊伍,繳些孝敬之後賺一點免稅的錢。官員自己、官員家屬、隨從也經常占這個便利補貼家用。

「怎麼回事?!」金良的聲音又冒了出來,「你小子,功課做完了嗎?就跑到這裡來賭錢了?昨天周將軍才抓過賭呢!你們現在就敢賭上了?」

周遊大怒:「金良!什麼叫賭上了?!投壺,投壺懂不懂?」

金良老老實實地陪個笑:「周郎?投壺的彩頭。嘿,還是周郎會玩。小子,回去做功課去!」

祝纓慢吞吞地:「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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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纓覺得自己倒黴極了,她今天應該繼續讀書的,但是一大清早被喊了過去回話。鄭熹的情緒不像周遊那樣,昨天晚上他就正常地吩咐處理善後了,今天一早把祝纓叫過去詢問。他昨天就從金良那裡得知祝纓就住在柴房隔壁所以才聽到的動靜,今天想聽些細節。

祝纓一一說了,又說:「我當時好奇,家母擔心我就跟過去,一嚇,就叫起來了。本該悄悄的找人,把事情辦了的。現在鬧太大了,不好。」

鄭熹笑罵一句:「就你懂得多!叫嚷起來也不算錯,悄悄的找人把事情辦了?你悄悄的時候犯人要是都跑了呢?他的腦袋不夠砍的!在我這裡,有事不許瞞我!犯了錯,老實認了,或有改正的機會,天大的事兒,有我決斷!欺上瞞下妄圖蒙蔽,都給我小心了!」

祝纓心道,你這規矩還真是清楚明白,可惜了,我隻對你坦誠下屬辦事該報的那些事兒,我自家旁的事兒你可管不著。什麼都叫你捏著了,我的日子不過了嗎?

口上卻說:「哦。」

鄭熹又順口問她自學的進度之類,祝纓道:「還有一些沒看完,本來今晚能還功課的。」

「我還耽誤你的正事兒了是嗎?」鄭熹沒好氣的說,「去吧。」

「哎。」

平白挨了鄭熹一頓,祝纓也沒放在心上,倒是陸超蒙她的人情,跟她說:「七郎雖然和氣,等閒也不愛跟人說這麼多這樣的話的,更不會問什麼功課,他心裡待你跟別人不一樣。」

祝纓道:「得了吧,你自己個兒眼花手抖的,又能看出什麼來了?」

陸超道:「你想埋汰我的時候能不能把話攢一攢,等埋汰別人的時候使到他們身上?好心當成驢肝肺了我!」

祝纓拖長了調子,道:「謝謝啦——我回去啦!」

這倒有點這個年紀的男孩子那種不服管教的樣子,顯然得鮮活了些,陸超追上她:「哎,別走,你那兒還有別的東西沒有?」

「你想要什麼?收錢的。」

陸超笑罵:「你鑽錢眼兒裡去啦!骨牌,有沒有?」

「你不是有嗎?前兩天還打牌呢。」

「昨天壞了一張。」

「行,跟我回去拿。都怪你們,我娘現在看我都像賭鬼,要把擔子裡的賭具都燒了呢!」

陸超忙說:「嬸子怎麼說話的呢?那能怪我們嗎?還不是……」他壓低了聲音,「那個周將軍來找晦氣的?既然嬸子不叫你拿那些,你擔子裡還有什麼?都給我。」

「收錢的。」

「你個財迷!少不了你的!」

祝纓知道他坐莊開局必有抽頭,也就要了他一個高價,陸超與她一同去取。路過大廳的時候聽到裡麵熱鬧得緊,不少人往那邊去,間或聽到一聲:「贏了!」

陸超道:「難道還有人敢在這個時候開局?走,先看看去!」他倒要看看有誰嗆他的行。

到了一看,周遊在投壺。

祝纓是一點也不想跟周遊打照麵的,這個人既不討喜,也沒什麼用處,還見過她女裝。哪知周遊這廝昨晚就多看了她一眼,今天乾脆叫住她了!

祝纓倒也不慌,周遊見的是個逆來順受的丫環小啞巴,跟一個會說話的小貨郎還是不一樣的。

金良的出現又替她解了圍,祝纓正準備回去,冷不丁又來了一位不速之客,這一位也是祝纓認識的——陳萌。

他好奇地問:「這是怎麼了?這麼熱鬧?」

周遊與陳萌往日無怨近日無仇,陳萌他爹陳丞相也不教訓周遊,周遊同情陳萌被弟弟陳蔚謀害,對他說話都透著幾分安慰照顧:「沒什麼,下雨無聊,找點事情解解悶兒。」

陳萌上前抱住周遊的胳膊:「怎麼說?」看到投壺的遊戲就說也想玩,問周遊可不可以加入,又加了彩頭。又叫自己的隨從來,與周遊的隨從分作兩隊,兩邊對戰起來。

祝纓見機溜了,周遊趁仆人收拾場地的時候問陳萌:「你認識那個小貨郎?」

陳萌道:「啊,見過,跟著咱們上京的。」

他這話說得極巧妙,周遊卻沒有去品其中的深意,順口說:「我也覺得眼熟。」

陳萌也沒把他這話放在心上,看東西都重新布置齊了,地上散落的箭矢也收了起來,說:「周郎,請!」

那一邊,陸超跟著祝纓去取了賭具,張仙姑見陸超拿走了所有的賭具,忍不住說:「癮頭別太大啊!也別帶著我們老三玩,我們沒錢。」

陸超哭笑不得:「嬸子,您瞅我就是個賭棍吶?三郎有主意得很,帶不動!」

張仙姑都笑了:「十賭九輸、輸與莊家,你留點兒錢回家給媳婦兒買花布吧!你出來,她在家裡不容易的。」

陸超就是個莊家,耐著性子聽她叨叨一回,心道:跟我娘一樣話多!虧得祝三能麵不改色地聽下去。他連忙打斷了張仙姑的話頭:「祝叔呢?」

張仙姑嘆了口氣:「看徐道士去了。」徐道士因為沒有參與越獄,又發燒,依舊在柴房裡躺著,祝大窮極無聊跑去給徐道士送點熱水、捎點好些的吃食。

陸超知道他們家的來歷,道:「叔也是個善心人。嬸兒,我走了。」

祝纓就去送他,陸超說:「下雨,別送了,看你的書吧!」

說話間雨竟然停了。祝纓笑道:「大主顧,我送送你。」

兩人走了幾步,陸超道:「嬸子這張嘴,與我娘好相似,你竟然聽得下去。」

祝纓道:「她說你,又不是說我,為什麼聽不下去?」

陸超指著祝纓說:「站住,你,現在開始,攢話。」

祝纓笑著搖頭,慢慢退回了房裡。

————————————

張仙姑在屋裡等著女兒,祝纓一回來,張仙姑就問:「怎麼回事兒?」

祝纓道:「他的牌壞了一張,我就把這些都出手給他了。省得娘擔心我玩這些個。」

張仙姑道:「我看你長能耐了,你以前上縣城的時候,是不是乾什麼壞事的呢?」

祝纓道:「我要乾壞事,能那麼窮嗎?」

張仙姑啞然,覺得好像是有道理。

祝纓道:「娘,有件事兒得跟你說,那個周將軍也在這裡,剛才我跟他打了照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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