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二殺(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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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文男子老羞成怒:「那是他自己不聽我的話!我縱有千般智計,活諸葛遇上了阿鬥也保不了江山!」

老胡大怒:「你說誰呢?給你三分顏色你就開起染坊來了!你有什麼本事了?!小子,別聽他的,他是不是也要哄你拿錢出來,他為你脫了官司?你瞧瞧他自己現在哪裡?自己都出不去,倒能幫別人了!他就是個騙子!」

斯文男子反唇相譏:「我為什麼進來的?就是乾成的太多了!別人都成了,就你不成……」他機靈地跳下了鋪,讓老胡的拳頭打了個空,兩人在囚室裡一追一逃,鬧了好一陣兒斯文男子終於讓老胡按住了捶了一頓!

等他揉著肩膀過來的時候,祝纓手上的墊子已經編了一半了,也宣告了斯文男子今夜沒有乾草鋪睡了。他悻悻地說:「這下好了,咱倆一樣了!」說著,扌莫了扌莫嘴角,噝,還破了。

祝纓將手裡的墊子理起來看了一看,老胡看到了,說:「還湊合!快點乾!」

祝纓下了鋪,抖抖墊子,將墊子放在鋪上,去老胡的鋪位攏了一抱稈秸回來依舊編墊子。一道編一道問斯文男子:「文叔,你都乾成了哪些案子呢?」

老胡罵道:「賊皮!還要上趕著送上去被他騙嗎?」

斯文男子心道:哦,他說沒錢原來是不放心!倚著牆,讓冰冷的牆壁緩解肩上的疼痛,說:「多的是,我同你說,前門那裡,那個打死自家奴婢的,我就教他們全家做證,是奴婢詈罵主人在前,奴婢家人以屍訛詐在後……」

祝纓手上還在做著活計,聽斯文男子舉出了七、八件他的得意之作,問道:「如果打死了官員,怎麼脫罪呢?」

斯文男子嚇了一跳,道:「你?」

祝纓將手腕伸到他的麵前,讓他看清了自己清瘦的胳膊:「我這力氣?」

斯文男子清清嗓子:「那個……難!頂好不要自己去乾!平民殺傷官員是要加罪的,要是本地主官,更要加罪。要記著,良賤有別、官民有別,往下是減等、往上是加等。不過……」他想了一想,說,「也不是沒有辦法。」

祝纓問道:「不是說很難麼?」

「可以找人頂替嘛!」

「啊?」

斯文男子道:「這就不知道了吧?七十以上、十五以下以及廢疾者,犯流罪以下的,都可以贖買。八十以上、十歲以下以及篤疾,犯反、逆、殺人應死者,上請。九十以上、七歲以下,死罪不加刑。哦,對了,連坐的不算。找個老頭兒老婆子,或者七歲以下的小孩子,頂了罪,或者自己裝個重病將死。多半也能脫罪。不過要小心,做官的人嘛!家裡必有勢力,私下報復可就防不住啦!」

這些祝纓都知道的,她還知道,犯的時候沒有達到年齡或者沒有疾病,事發時達到了,也依舊達標論。看到這一條的時候,她就想到了會有這樣脫罪的辦法和弊端。

她是,除了讓頂罪和重病之外,還有沒有更好的辦法?

然而斯文男子就隻有這個法子了,還說:「頂好不要去乾。如果有仇嘛,落井下石、借刀殺人都行。」由於祝纓沒給錢,也沒答應給他錢,他點到即止,不再說下去了。

祝纓道:「哦。」

又聊了一陣兒,晚飯可算是來了!

祝纓也丟下了草墊子,同他們到木柵前一同搶碗、搶飯。晚飯也是沒有筷子的,這回祝纓也先接了一碗飯,捧著碗靠牆站著吃。所有的犯人吃飯的時候都小心了一點,有倚牆的,有靠著木柵的,還有坐在鋪上的,或坐或站都保持著很穩的姿勢。

一頓飯吃完,碗也收走了,一陣香氣傳了過來,犯人們扒著木柵往外瞅。斯文男子生意沒做成,也不好心給祝纓講解了,其實也不用講解,因為她已經看到了,兩個塗脂抹粉的妖艷女子跟著獄卒走了進來。

女子一個抱著琵琶,一個拿著笛子,獄卒這回還帶了個兩個家丁模樣的人,三人提著食盒,看起來今晚是要熱鬧了。

犯人們對著兩個女人鼓噪著,又有調笑的,還有人脫下了褲子,對這兩個女子做出了猥褻的動作。拿笛子的將月要叉,罵道:「老娘見過的多了,沒見過這麼小的!」

哄!犯人們熱鬧了起來!都嘲笑這個人,這人登時大怒:「□□!早晚叫你知道老子的厲害!」

獄卒罵道:「賤皮!都老實點兒!明天都拉去打一頓!」才慢慢彈下了這場聒躁。

老胡舔了舔唇道:「等老子出去,也……」他又有了一點氣,罵祝纓:「賤皮!怎麼還沒編好?」

祝纓也不說話,去他的位置又抱了一抱稈秸,連同草墊子一同拖到木柵前,就著外麵昏暗的火把的光亮繼續乾活。

大獄的深處,單間裡,傳來樂器的聲音,女子在唱曲兒,又有笑聲,還有:「滿上、滿上。」的聲音。聽得好些犯人心煩意亂的,也有叫罵的。

足有一個時辰,裡麵酒足飯飽,獄卒和家丁提著食盒出來了,兩個女子卻沒有出來。犯人們罵得更厲害了,有人開始當著獄卒的麵講下流笑話。獄卒笑罵了幾聲,也沒走,與他們一同聊天。

這份快活又過了好一陣兒,兩個女子抱著樂器出來。獄卒在兩個女子身上揩了一回油,帶著他們出去了。犯人們罵罵咧咧,有詛咒裡間的人「死在女人肚皮上」的。

外麵的獄卒進來巡視一回,罵道:「都不想睡了嗎?不睡出來挨打!」

大獄裡漸漸安靜了下來。

祝纓站了起來,將草墊子放到了鋪上,說:「好了。」

老胡將草墊子一鋪,又鋪了條被子上去,搶了祝纓的那條也沒還給祝纓,而是卷了一卷,當成了枕頭。

「嘿!不錯!」他舒坦了。

祝纓回到了自己的鋪上,還是跟那個斯文男子緊鋪。斯文男子白天挨了打,比祝纓挨得重多了,正在小聲詛咒老胡:「殺千刀的,永遠出不去牢門!」之前他可沒挨過打,該死的老胡!

咒完了,發現身邊的祝纓還沒睡,問道:「你又要乾什麼?」

祝纓道:「罩衣壞了,我看看。」

「囚服,什麼罩衣!」斯文男子嗤笑一聲,背過身去在祝纓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音中,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睡夢中,旁邊的那個小子似乎也睡下了。牢房裡漸漸傳出鼾聲,人們漸漸睡熟了。天太冷了,寒冷更容易催人入睡。

夜半,老胡起來方便,尿到一半眼前出現一個黑影嚇了他一跳。這大獄是半地下的,采光本就不好,大獄裡也沒有什麼燈燭,隻有遠處牆上有幾個火把,總柵外麵獄卒值夜有個油燈。這會兒因為克扣燈油,外麵的油燈的光亮已經半死不活了,裡麵的火把也早早熄得隻剩一個了。

牢房又才死了人,老胡嚇得一個哆嗦,低聲喝道:「誰?!乾嘛?!」

祝纓裹著被子站在鋪上,揉著眼睛說:「方便一下。」

「滾!」老胡低吼,「後麵等著去。」吼完,他抓抓頭發,睡意又籠了上來。

祝纓居高臨下地看著他,縱身一躍,兩支筷子帶著她自身的重量從老胡的眼眶穿入了他的腦中。

輕輕地落地,祝纓扶著老胡的背,讓他靠在了牆上,自己裹著被子靠木柵打了個哈欠。老胡抓著牆,低吼了一聲,祝纓道:「你完了沒?」

老胡的腳踢了一下馬桶,不動了,祝纓將被子扔回了鋪上,方便完,又爬回了鋪上。

第二天一早,斯文男子咧著嘴爬了起來,看到地上的老胡,笑了:「怎麼睡到這兒來了?」跑過去踢了兩腳。

然後突然跳了起來,按住了呯呯亂跳的心,對祝纓道:「你昨天才給他乾活,他不會對你生氣,你去看看他怎麼樣了!」

祝纓將被子裹得更緊了:「不看。」

老馬與精瘦男子對望一眼,都不吭氣。斯文男子一把掀開祝纓的被子,將他往外拖:「快,看看去!」

祝纓惱火地坐起來,在鋪上看著斯文男子:「乾嘛?!」

斯文男子壓低了聲音:「看看去!」

祝纓不情願地說:「哦。」打著哈欠扒拉著囚服往身上套,一不小心還給穿反了,又重新穿。穿完一件,又將從潘寶身上剝下來的那一件也罩了上去,又打了個噴嚏。下了地,又反身疊被子,斯文男子等得焦急,扯了她一把。

祝纓順勢一個踉蹌坐在了地上,仰臉問他:「文叔?」

老馬一聲輕笑,斯文男子臉上掛不住了,抬腳往祝纓身上踢了一腳:「快滾起來!」

祝纓吃驚地:「文叔?!」

此時,獄卒也起床了,開始了本天第一次巡監,隔著木柵喊:「都乾什麼呢?」欺負新犯人嘛,了解,但是不該當著他的麵,這不是不把他放在眼裡麼?罵了兩聲,又罵地上躺著的「挺的什麼屍?起來!」

老胡一點聲息沒有,獄卒也有點慌了,趕緊又叫了一個人來,開了牢門,再一探鼻息,哪裡還有呼吸?

這是真的挺屍了。

一間牢房,連死兩個人!再傻的獄卒也覺得不對了!他喝道:「都站著不許動!」再探查老胡死因,竟是筷子從眼晴紮進了腦子裡。

「不是沒發筷子的嗎?!!!」獄卒焦躁地說。

確實,昨天一天沒人吃飯用過筷子。獄卒的目光從同室的幾個人身上滑過,質問:「是誰?!」

他首先略過了祝纓,因為他看起來就不像是能乾出什麼事兒的人,再看其他三人,似乎也不太像,他們在這裡住了有幾天了,也沒出什麼事兒。

另一個獄卒道:「還是先把屍身抬出去吧。」又指著祝纓,讓她把囚服剝下來。祝纓認得他,讓搜潘寶屍身的就是這個人。

祝纓也如法炮製,將老胡的囚服剝了下來,又將他的外衣剝開,將自己的冬衣剝了下來,她將冬衣留下,反了個麵披上了,說:「這是他搶我的。」

獄卒心煩得緊,見她已經將冬衣又穿上了,罵道:「賊皮!你說是你的就是你的了嗎?你叫他能答應你?!」伸手要搶這件冬衣。

另一個獄卒道:「行了,怪可憐的,賞他了吧。快些完事兒,這事兒邪性!」祝纓臉上的巴掌印還沒全消,看起來也確實有點可憐。

獄卒冷冷地道:「算你運氣了!快著點乾!」

祝纓再搜鞋子,也從裡麵搜出了點銀子,又從老胡的發髻裡掏出一塊銀子,最後從老胡的襪子裡搜出兩支筷子,都遞給了獄卒。

獄卒看到筷子,不免想到潘寶,倒吸一口冷氣,覺得這其中必有古怪!急忙指揮著早上去抬飯的兩個犯人把老胡的屍身搬了出去,臨走前還不忘罵一句:「賊皮!都給我等著!」

等就等吧,祝纓老實站在木柵邊等了一陣兒,也沒等到他們乾什麼,抱著自己的被子到草墊子上坐下了。

斯文男子回過神來,四下看了看,冷著臉站到祝纓麵前,道:「你長能耐了!」

祝纓輕聲道:「衣服本來就是我的。墊子也是我編的。被子也是分派給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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