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餓了(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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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良道:「這不就好了嗎?是她自己命不好,要怨,就怨命吧,不能怨你。」

祝纓苦笑,這件事兒,她還真沒有個兩全的辦法,她說:「我隻怕她不怨我。」

金良問祝纓:「能走嗎?」

「能。」

金良自覺辦了一件好事,說:「走吧。」

沒有多餘的馬給祝纓,金良也就不騎馬,兩人並肩出了金家。

金良看了一下祝纓,覺得有點不太對勁,哦!這小子的衣服有點小了。心說,這可來不及弄合身的換了,不過他模樣周正,還能看。

金良總擔心祝纓會被風吹倒,步子都放緩了一些,邊走邊跟祝纓說話,不再提什麼親事。他很為鄭熹解釋了一番,怎麼寫信給了鍾宜,沒想到鍾宜也是個廢物,竟然沒辦成,等等。

祝纓安靜地聽著,她相信金良說的是真的,也相信鍾宜確實去辦了,不是她有多少份量,是闖禍的周遊份量十足罷了。

隻是周遊這回也沒能完全脫身。

祝纓輕輕聳了聳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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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了鄭侯府上,金良帶著祝纓從偏門入。金良對這裡很熟,與路過的仆役們開著玩笑,年輕的男仆們叫他「叔」也有叫他「哥」的,還有年輕更小一些的叫他「伯」。

一路幾乎不見女仆。

祝纓一路留意,這個府邸很大,比府城陳府還要氣派一些。她曾在京城逛過一些時日,所見比這處更好的宅子並不多。

正月末,花木都還未發芽,枝子卻都修得規規矩矩的,有兩株古鬆針葉深綠,傲然而立。

金良帶她到了一處屋子前,說:「這是七郎的外書房,你站一下。」他先進去通報,很快,裡麵陸超出來笑道:「快來!」對祝纓擠眉弄眼的,比了比祝纓的個頭說:「你長高了!」

祝纓麵無表情,故意踮了踮腳,因為陸超個頭並不高,她這是小小嘲弄了一下陸超,氣得陸超瞪眼。

進了書房裡,就被一股暖氣包圍了,這炭盆燒得比祝纓經歷過的都暖和,鼻子一癢,她打了個噴嚏。鄭熹道:「著涼了?」示意給她一塊手帕擦鼻涕。

祝纓接了,擦完了鼻涕,說:「是屋裡熱。」把手帕放到了一邊,老實站著。

鄭熹道:「坐吧,你什麼時候跟我客氣過了?」

祝纓聽他的口氣不像生氣,居然比上次見麵的時候還親切了一點,也就謝了座。鄭熹又對金良示意,金良這才坐下。

鄭熹道:「長高了一些。」

祝纓平靜地說:「過年了嘛,長了一歲。」

鄭熹並不說他曾與鍾宜的周旋,更不提周遊,隻說:「本該年前就安排你的,不想耽擱了,你又白受了一番搓磨。」然後他就改主意了。

他說:「你今天回家收拾收拾,明天開始,好好讀書!」

祝纓愕然:「什麼?不是說帶我當差的嗎?」

鄭熹道:「當什麼差?你得先讀書,從明天起,你過來,到我這邊學裡,跟家裡的人一起讀書。」

金良很為祝纓高興,他說:「還不快謝謝七郎?這是咱家的家學,凡沒進國子監那些學校的,都在這裡讀書的!裡頭都是名師!」

祝纓說:「我是來當差的!這跟說好的不一樣!」

鄭熹道:「這就是你現在的差使了,等你學好了再入仕。不過幾年功夫,我還耗得起。」

祝纓道:「我身家可不清白,到祖父這一代就沒個根兒了。」

鄭熹平淡地看了她一眼,祝纓意識到自己犯了蠢——這對鄭熹這樣的人,就不算是個事。鄭熹要安排個人,可能都不用像王雲鶴說的那樣考試。這種事兒祝纓在民間也聽過一些的。巴結某一貴人,就能得一官職。父祖戶籍,再造一份就是了,她現在的戶籍就是後填的。

祝纓大膽地問:「您的新差使也泡湯了?」

金良忙說:「胡說八道!」

鄭熹道:「我自會安排旁人去乾。」

「能比我乾得好嗎?」祝纓說。

金良道:「別人求都求不來的,你怎麼……」

祝纓問金良:「你挨過餓嗎?認真餓的那種,因為沒有吃的才餓,不是有吃的吃不到嘴裡或是一時飯沒做好——那種不是真餓。

有人告訴你,再餓兩頓,以後想吃什麼吃什麼。如果你從小餓到大,你是不會忍的,有那麼一丁點兒東西,都要填進嘴裡再想下一口在哪裡。

如果你從小不缺吃的,你是能多熬兩頓的。

這不是眼皮子淺,就是餓了。

我餓了。不過我比別人強點兒,我雖餓不到兩頓,但能餓一頓。」

金良驚愕地看著她。祝纓仍然表情平靜,她想好了,她得盡快有一個身份才行,官身。周遊這種貨色是不長腦子的,良民不足以保證自己全家的安全,得盡快弄個官身,雖然小官小吏也容易被人拿捏,處境比平頭百姓可強多了。讀個三五年的書?夠周遊跟狐朋狗友把她往牢裡扔八百回了。扔她還行,要是把她爹娘弄牢裡……

鄭熹點點頭:「這一頓,你想怎麼個餓法?」

祝纓道:「我考明法科。律書我已經讀了一些了,還有令,花不了多長時間。反正是背書嘛!經義之類,他們鑽研得太深了,一時半會兒糊弄都糊弄不了,說話就露怯。背書,我可以的。考過明法科,您那差使裡什麼活我就都能乾了。離考試還有點時間,來得及。」

鄭熹指著書房裡某一架子上道:「你要考的就是這些,怎麼樣?」

祝纓道:「就算吞,我也把它吞下去。」

鄭熹沉吟了一下,道:「也好。」

金良不知道這樣安排好不好,他也沒聽過「明法科」這個鬼東西,更不知道這玩藝兒是考什麼、怎麼考、幾時考。正常人誰管這玩藝兒啊?!正要說話,甘澤急匆匆跑過來,在門外說:「七郎,有件事兒!」

鄭熹問道:「什麼事?」

甘澤進來,看了一眼祝纓道:「三郎的爹娘,被人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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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說,金良與祝纓離開之後,張仙姑就與祝大商量上了。

張仙姑的意思:「要不行我就上大堂上去,契書是我簽的,有事兒我頂了!」

祝大罵道:「你懂個屁!你出麵了,孩子身份怎麼辦?好容易辦了個新戶籍呢!」

「那你說怎麼辦?」

祝大道:「老子豁出去了!走!上沈家去,叫他再打我一頓!你在一旁看著,他們打著了,你就叫嚷起來,說他們打親家了!嘿嘿,打了親家,他還有臉要咱們孩子給他家當女婿?」

「是外甥女婿!」

「那就再去馮家吵一場!」

所有人千算萬算,就忘了一件事——張仙姑和祝大是跳大神的,乾這一行的許多都是坑蒙拐騙混口飯吃。祝纓這樣的,是這一行裡的異類。

這兩口子要沒點子歪心眼兒,混不到還能生養個孩子,又把孩子養大。

兩個神棍,向金大娘子借了來福,也是讓來福在街口等著望風:「隻要我們不死,你就別出來。看要打死了,再來救我們!」

跑到沈府,依舊是自稱親家,祝大上回是求見,說話還老實,這回就會罵了,嘴裡十分不乾不淨:「忘了根本的王八!」之類。

理所當然地被打了一頓。

兩口子挨了一頓打,故意沒擋臉,掛著彩跑到了馮家。馮家比沈家還莫名其妙,馮夫人壓根兒連「親家」是什麼人都不清楚,門房就更不清楚了。看著這兩口子瘋瘋癲癲的,拿掃把將人趕走。

兩頓打挨完,祝大和張仙姑放心了,坐在街口拍著大腿嚎叫。

來福看得目瞪口呆。他知道世上有無賴,也見過許多無賴,但萬萬沒想到住在自己家、對自家主人特別客氣、還會搶著掃個地燒個火的這兩口子也是無賴!這兩個人,能生出三郎那樣的人來?

真是白日見鬼了啊!

來福趕緊上前,一手一個扶起兩人:「老翁,娘子,快起來!哎喲,這是怎麼鬧的啊?!!!」

三人來了這麼一出,花姐在後宅隱約聽到了丫環們議論。娘是親娘,兄嫂卻不是親骨肉,嫂子那邊兒的丫環看她的眼神都不太對了。她一問,那邊的丫環就不會為她隱瞞,直接說:「有兩個叫花子,說是您公公婆婆,叫門上趕出去了。」

花姐大驚,提著裙子一路跑到門口才被丫環婆子攔了下來,這也足以讓她聽清了是張仙姑在哭罵。王婆子勸她:「小娘子,別理這些無賴,咱們回去吧。」

花姐被她攔在臂彎裡,又被兩個丫環堵著,進退不得,急得哭道:「是她!是她!怎麼攔著她的呢?那個是我婆婆呀。」

王婆子道:「怎麼會呢?您沒聽岔吧?」

「口音也對。」

「同鄉人多了。」

花姐道:「王媽媽,你不知道,她以前是給人祛病驅邪的,唱的歌兒都有調……」

張仙姑這跳大神的本事並不高明,會唱的所有曲子攏共就隻有三個譜,花姐都聽過,記著呢。

這邊花姐在宅子裡要出去,那邊張仙姑在宅外巷口哭著唱,熱鬧極了。

那邊王婆子急得不行,看到馮夫人被兒媳婦請了出來,王婆子上前訴說:「說是小娘子的婆家,可看著真是不像啊!忒不體麵了!這哪能行呢?平民人家也不能要這樣的親家啊!」

馮夫人氣了個倒仰,是萬不肯再要這樣的親家的,也不用問她兄弟的意思,更不與嗣子、女兒商量。不停地說:「這樣無禮的東西怎麼能做親家?這樣無禮的東西怎麼能做親家?」

王婆子就攛掇著:「您才是這家的老封君,您說話,誰能說個不字?現您做主,把這門親事退了吧!」

馮夫人認為有理,命人:「把那兩個花子叫到門房來,去取了小娘子的婚書來。」馬上把契書退還,還要祝大也寫退婚書畫押。花姐還要說話,馮夫人將臉一沉:「把小娘子請回房去!沒我的話不許出來。」

祝大一心歡喜,臉上被打破了還想笑,牽扯動了臉頰的肌肉,扯出個猙獰的笑臉來。王婆子心中惱怒,道:「你快寫吧!」

祝大攏共不到三百字的學識不足以寫一紙退婚書,馮夫人對管事道:「你來草擬!」

管事寫完,馮夫人看了,自己簽了字,又讓祝大簽了名字。

祝大與張仙姑如願把這婚給退了!兩人拿回了原契書,拿著了馮夫人寫的退婚書,按了手印。這門親事的雙方父母,真真「各生歡喜」,馮夫人道:「既已不是親戚,我便不留你們了!來人,送客!」

來福在一旁看了個傻眼,與祝大、張仙姑一同被掃地出手。他一手一個神棍,也不敢就這麼拖回去,又自掏月要包雇了輛車,將兩人塞進車裡帶回金宅。

金大娘子見了,吃驚地道:「這是怎麼了?!」

來福今天虧大發了!哆哆嗦嗦地把事兒說了:「也不知道退親有什麼好開心了,這怕是被打傻了吧?一路都在笑。」

金大婦娘子罵道:「掌嘴!怎麼能這麼說客人呢?去,請個大夫過來。」

祝大還歪著嘴笑道:「大娘子放心,我們自家的事,都辦妥啦!並不用上衙門去過堂!」

金大娘子萬沒想到他們能乾出這個事來,一麵請大夫,一麵派人去鄭府報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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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房裡幾個人聽說書的一樣聽甘澤背了一套,都覺新奇。隻有祝纓知道,她爹娘真乾得出來這個事!

好久沒見他們跳大神,幾個月來兩個人也認真以「將來小官人的爹娘」自居比較講究了,她漏算了這一條!

陰著臉,祝纓道:「咱們說好的,可不能變。」

金良咽了口唾沫說:「你、你、你手別抖,咱別生氣啊。這裡是京城,不興當街殺人,刺殺朝廷命官更是死罪!你,你別去找沈瑛,也不能這麼去找馮家算賬,聽著沒?」

祝纓微笑道:「我可沒生氣呢,我的爹娘把婚都退了,省我事兒了,我哪敢生氣啊?!!!」

鄭熹道:「套個車,你們快些回去吧,取些跌打藥帶走。」

金良道:「哎!」

祝纓道:「您還沒說,咱們剛才說好的,算不算數?明法科我可考了。」

鄭熹道:「自然是做數的!不過幾個月,我等得起!先去照顧你父母的傷。」

祝纓對他一揖,拖著金良出了門。

金良老老實實跟著走了一段,跟她說:「藥!」

取了藥,把祝纓塞上車,飛奔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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