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生活(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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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走了,祝纓就向鄭熹道:「那我要在家裡擺個酒,能請得動您嗎?」

「越來越沒規矩了!什麼時候?」

「明天,想把熟人都一同請了的,可惜我也沒幾個熟人,就你這裡的幾個。本來大姐她們,唉,算了。」

鄭熹道:「這又是人情世故了,我去了,他們該不自在了,我就不去了。你們好好樂一樂吧。」

「那能給他們假嗎?我家也沒客房的,就中午吃一頓。」

「準了。」

「哎!」祝纓回頭對陸超和甘澤說,「準了哎!」他們兩人想笑又忍住了,都說:「好!準備好酒席吧你!」

「樂去吧!回來用心做官,好好當差!」

「您就放心吧!」

鄭熹一笑,心道,等你來了就知道了。

祝纓畢竟是個少年,過門檻的時候最後一步是蹦著出去的,看得鄭熹失笑。出了門,等金良見完鄭侯回來,兩個人一同出去。金良對祝纓道:「你家在那邊,怎麼?還是住我那兒好吧?」

祝纓道:「想哪兒去了?去你家有事說,還有事拜托你和大嫂呢。」

「是嗎?那快些走。」

他家現在離鄭府比較近了,很快就到了。進了門兒,金大娘子迎頭看見了,說:「哎喲,三郎回來啦!」

祝纓道:「是,要好好拜謝一下大哥大嫂的。」

金大娘子道:「說什麼客氣話呢?還叫我們大哥大嫂,就不要說謝。」

祝纓道:「要的,要的。」說著,從月要間門的錢袋裡取出一塊金錠,金大娘子認得,這是陳丞相給祝纓的,祝纓不知道價值,還是她告訴的,一個值五、六十貫了。

金良和金大娘子都說:「這是什麼意思?」金良還有點生氣:「真要這樣見外,你就走,這又是何必?」

祝纓鄭重地遞給金大娘子,說:「客氣的話我就不講了,我心裡明白的,大哥大嫂也不是為了賺我這點兒錢。這個請大嫂收下,我坐牢的時候,大哥也不在京裡,大嫂隻見過我兩次,連我爹娘都沒見過,就肯收留個犯人的父母。一錠金子,並不能讓人再為我操那麼多的心的,是大哥的情麵,也要大嫂心地好才行。給大嫂,是我的人品,隻要我力所能及,就要回報幫過我的人。」

金大娘子有些猶豫,金良比她乾脆,說:「收下吧。」

金大娘子接了,祝纓笑道:「這下好了,以後我就依然可以來蹭點豬蹄子吃了。大嫂要是過意不去,告訴我方子也行。」

金大娘子道:「明天我帶一鍋去,連這方子給你。」

祝纓道:「好!我等著。大哥,明天甘大、陸二,還請你給帶過來。」

「好。」

「我回去了。」

望著他的背影,金大娘子道:「這才多大的人吶,就這麼擔事兒。他這錢我收得不安心,跟欺負孩子似的。」

金良道:「怕什麼,你不收,他也不安心,這小子明白著呢。我明天吃完席就回去,你要不安心,就多走動走動,照看照看。他那爹娘,心地不壞然而有點兒鄉下人的習氣,你給看顧一下。」

金大娘子道:「正好,我已經叫他們去買了點鍋碗瓢盆兒、弄個碗櫃之類,算是暖宅。明天再去買兩口箱子,再添幾樣家什,我知道有一家鋪子,不在西市裡,不用等後半晌,午飯前就選定。東西都是現成的,原本還說量了尺寸打的才好,不愛去那鋪子裡買現成的尺寸,怕不好安放。現在正好用上了。」

金良捂著耳朵說:「錢給了你,你辦就是了,囉嗦……」

————————————————

第二天一大早,金良去叫上甘、陸二人,三人商量著也湊個份子給祝纓。也不多,金良因為有妻子準備東西,自己就出一貫錢,甘澤沒有妻子,自出了兩貫錢,陸超有個妻子,但是不在這邊住,現備也來不及,與甘澤一樣,也是兩貫錢。

這在京城普通人中間門,可算是十分豐厚的禮了。

祝纓也沒有吝嗇,訂了兩桌酒菜,一共八個人,也沒分桌,連金彪都叫他上桌。這一席吃完了,撤了杯盤再上另一席,兩席的菜品還有所不同。

張仙姑也不計較「這兩桌菜訂完,家裡就沒錢了」也樂嗬嗬地應了。

到了中午,客人都到齊了,祝大、張仙姑也穿戴整齊,與祝纓一齊迎接他們,來人都說恭喜。

大家都是熟人了,金大娘子叫人把東西放好,祝纓道:「都吃一杯吧,來福、小丫,也有你們的飯。」也是從飯莊裡叫的,雖不比酒席豐盛,也是有肉有菜有湯,飯菜很實在。

眾人入席。

祝大和金良一起喝酒又招呼著甘、陸二人,說著上京路上幾人的交情。金大娘子和張仙姑也各滿了一盅喝,祝纓還是一點不碰,與躍躍欲試的金彪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金良道:「今天高興,你好歹喝一點兒!」

祝大說:「就一盅,也不耽誤事兒,明天還有什麼正事麼?」

祝纓道:「鄭大人還給了點書,叫看。又叫練字。」

張仙姑道:「那倒是正事兒,不過也不在這一盅,喝吧。」

一盅酒,誰說也不能說是大事兒。金彪都要嘲笑一聲:「三哥,你是不敢吧?是男人就喝酒!」

一個這麼點兒的小屁丁,也敢說這個話了!

祝纓看看他,點點頭:「好。」

金彪總看他爹喝酒,早就想嘗嘗了,但是他爹不給,今天終於有機會了,他很開心!說:「來福,給我也倒一盅,我也要賀一賀三哥!」

來福和小丫環都笑嘻嘻地道賀,給他們倒上了酒,祝纓在眾人注視之下一仰脖,乾了一杯!金彪趕緊跟了一杯,嗆得鼻涕眼淚都下來了,咂咂嘴,說:「不好喝!」大人們都嘻嘻哈哈地笑著,也一齊乾了一杯,再齊齊一亮杯底,同時大笑。

金大娘子說:「來福,小丫,你們也吃去吧,我們自己來斟酒吃飯。」

仆人們去灶下也安心吃了一餐好飯。

這邊,桌子上,祝大一個勁兒地拉著金良喝酒,跟他道謝,張仙姑也跟金大娘子有說不盡的話。金彪什麼話也插不進去,瞥了祝纓好一陣兒,把臉伸到她的麵前說:「三哥?你不行啊!」

金大娘子罵道:「你又胡說了!」

陸超也嘻嘻哈哈地笑:「阿彪,不懂了吧?不能說男人不行的!」

金彪道:「不能喝麼,就是不行!我還能喝呢!」

這孩子本性不壞,就是被祝纓對比得有點慘烈,他的年紀是祝纓的一半,看起來智力好像也隻有祝纓一半的樣子,金大娘子看在眼裡急在心裡,每每督促,讓他與周遊似乎有了一點點的共鳴。看到祝纓不會喝酒,覺得抓到了這位「三哥」的弱點,上趕著過來送菜了。

祝纓端端正正地坐好,雙手放在膝上,認真地看著他,說:「阿彪,你娘不叫你多玩玻璃球,你就都裝在盒子裡放柴房裡藏起來了。你想偷酒喝,你爹不在家沒有酒,你就拿了你娘放在匣子裡的錢偷偷問過路的買酒,他哄你,拿水給你,你受騙了不敢說……」

「嗷!你別說了!別說了!別說了啊啊啊啊——」金彪一陣淒厲的長嚎,然後被金良拖去打了。

「兔崽子,你長行市了!敢偷錢了啊!」

金大娘子道:「他偷了我什麼錢?我怎麼不知道?」

祝纓一板一眼地回答:「我給要回來了,你塗了紅色的那些個銅錢就是了。」

金大娘子的習慣,兌點紅色的顏料,把自家銅錢塗一塗,然後就散放在一個錢匣子裡,用的時候抓一把。

她說:「哦,原來是這樣。」祝纓道:「大嫂你也是,別聽街上那些神棍瞎說了,他們那個符水不靈的,都是騙你錢的。」

張仙姑伸手在祝纓麵前晃了一晃,說:「不對啊,沒毛病吧?老三啊,你是不是醉了啊?老頭子,你快看看,這孩子跟平時不大一樣啊!」

金良也不打兒子了、金彪也不嚎了、金大娘子也不再問了,摒氣凝神地看著祝大和張仙姑怎麼問祝纓。祝纓仍然坐得板板正正的,隻有腦袋哢轉到正對著張仙姑:「娘,你也是,別再跳大神了,你算命從來不準,驅鬼從來不靈……」

「哎喲!造孽哦!你說這個乾嘛?啊?!!!」張仙姑十分不好意思。

祝大這回機靈了,喝著老婆:「你鬼叫什麼?快把她帶屋裡,叫她睡覺!睡一覺就好了!」

祝纓腦袋又轉向了他:「爹,你藏私房錢……」

張仙姑不拉女兒了,尖嘯一聲:「你從大牢裡出來身上一文也沒有,你身上的錢哪裡來的?!!!」

金良看著不是個事兒,拽著祝纓起來:「走,我送你回屋去。大嫂,他住哪間門屋?」

祝纓的眼睛又對上了他:「大哥,大嫂是好人,你別在外麵弄相好……」

「哎!你這小子恩將仇報了啊!娘子,娘子,你別聽他的!我沒有我不是!」

陸超道:「邪了門兒了啊,以往聽說發酒瘋有打人的、有唱曲的、有罵人的也有問什麼說什麼的,這算什麼啊?三郎,三郎,你說,甘大有什麼……」

祝纓的腦袋轉了過來:「陸二,你賭博出千,不好。你的手藝又不好,還使灌鉛的骰子……」

甘澤道:「什麼?陸二,你?」他一直知道陸超會出千,但是從來沒抓住過,所以自己了小賭,但是從來不在陸超那裡押大注,他的癮頭也不大,輸的也不多,不過聽到的時候還是要生氣的。

陸超道:「你聽我說!三郎,你快閉嘴!」

一時間門,祝大、金良、陸超三人合力,把祝纓扔到了西廂房,張仙姑跟去照顧,把祝纓鞋襪除了,人塞到了被子裡。

來福在後麵吃飯,聽著前麵吵鬧,對丫環說:「哎,前麵可真熱鬧啊。」

丫環道:「那咱們快些吃,吃完了也熱鬧去。」

等他們吃完,金良和祝大還在跟老婆解釋。一個說:「我不是我沒有,我沒有什麼相好的!是那天一個大嫂的車陷到地裡了,我給抬了一下,人家謝了我!不對啊,這小子又不在場,他怎麼知道的?」

金大娘子嚶嚶地哭:「那就是有了?!」

「沒!人家謝我,就拿個荷包裝了點香料!」

「我跟你拚了!」

那一個說:「我不偷不搶,每回自己省下的酒錢,不行嗎?男人身上不能沒錢!」

「那是你掙的錢啊?!」

陸超老婆沒來,好點兒,跟甘澤說:「明天我請你喝酒。」

金彪高興了,他娘打他爹,他脫身了,卻不知道這場酒吃完,爹娘回家又想起來了,他爹恨他偷家裡的錢,他娘恨他喝酒,一起打了他一頓。

打完兒子,金良扌莫著臉上的爪痕說:「以後再不能叫三郎喝酒了!哎,你還叫人賣符騙了錢?」金大娘子道:「怎麼?要翻舊賬?你荷包呢?」

兩下熄火。

————————————————

祝纓等祝大和張仙姑送走了客人,下了床,趿了鞋,說:「都沒吃好飯吧,來,吃飯了。」

張仙姑小心翼翼地說:「老三啊,你……」

祝纓說:「花大價錢訂的,不吃就浪費了,這些夠咱吃到明天了。」

父母二人不明所以,不過也是真的餓了,三人掃盪了半桌席麵,又把剩下的都收進新碗櫃裡。祝大喝了點酒,雖然被老婆撓了,還是去睡了。張仙姑不放心,跟著祝纓回房,見祝纓正在磨墨準備練字。

她小心地說:「老三啊,你也睡會兒吧,廚房我來收拾,你大嫂子送了好些家什呢。」

祝纓道:「娘,我沒喝醉。」

「啊?你?!」

祝纓道:「他們都不是壞人,可我不能喝酒,萬一露了相就不好了。有這一次,叫他們知道我有這個毛病,以後就再也不會灌我酒了,有誰勸酒,他們還會替我擋著的。」

張仙姑放心了:「哎,對對,這樣就最好了!不沾最好!你要饞酒了,我弄好酒來,咱就在家裡關起門兒來隨便喝!」

祝纓道:「娘,我不饞酒,酒喝多了腦子不好使。」

「那你寫字兒,我收拾家什。」

她說去收拾,一會兒過來問一遍:「你金大嫂送的兩口箱子,我弄一口放你屋裡吧,以後盛東西好使,你這屋裡東西也太少了。」

又過一會兒來問:「去年從老家那兒帶來的貨,怎麼弄?」

又過一會兒收拾完了,又端了熱水來:「喝口水歇歇,再寫吧。」

祝纓已經習慣了她這樣,放下筆說:「明天我再去訂幾個盒子,給京兆王大人和陳相公家送去。還有當時的牢頭,一塊兒蹲班房的。」

「啊?為什麼?」

「王大人是好人,陳相公也給過錢,陳大公子也沒作踐過我,不得謝一謝麼?當時的牢頭,也沒為難咱們。」

「行,我這兒還有花姐花的錢,你拿去使。唉,花姐……」

祝纓道:「那就這樣定了。」

她第二天真的買了幾個盒子裝了一些茶果之類,都是京城還算可以的老字號。送兩位大官可能不夠,卻合她的身份。她給京兆府遞了帖子送了一盒,給陳丞相送了一盒,給陳萌卻送了兩盒。門上都覺得奇怪,一是這禮物在相府實在寒酸,二是怎麼給大公子的多,給丞相的反而少了?

祝纓笑道:「你給大公子看了,他就知道了。」

然後提著剩下的幾盒去了京兆府的大牢轉了一圈兒,牢頭和獄卒都在,兩人有些驚喜:「三郎?怎麼有空來的?」

祝纓出獄後好久沒出現了,這種事他們也經歷過,坐牢的時候喊你是爹是爺,一出獄當你是瘟神,再也不想見。

祝纓道:「有點事兒,耽誤了,早該來看你們的。如今得閒了。二位,一向可好?」

獄卒道:「可累呢!外快還少了,哎喲……」

牢頭道:「又胡說了!三郎,我們好不好的不一定,你看著是真的好啊!新衣裳,這點心,我等閒可不買。」

「我等閒也不買,這不是來看你們嗎?喏,送你們的,跟送王大人的都是一家買的。」

「那可要嘗嘗了。」

祝纓又問他們牢裡怎麼樣了,牢頭說:「虞立安,流放了三千裡。老馬和老穆都出去了,老文,也是流放三千裡——聽說路上死了。」又說了一點事。

祝纓提著最後兩盒子點心,說:「我就來看看你,明天開始,我又得有事兒啦。等閒著了,再來看你們。」

牢頭道:「這麼忙?你現在在哪兒發財呢?」

祝纓道:「現在也沒定下來,再過幾天就能定啦。等定下來,我一準兒告訴你們。」

兩人笑著把他送出去。

祝纓蹓躂了這麼一圈兒,回到家裡的時候,張仙姑又把昨天酒席的菜給熱了幾盤子,祝纓吃著剩菜,聽張仙姑問她:「該送的都送出去了?」

祝纓點點頭,心道,以陳大公子的心眼兒,一準兒能把點心送到花姐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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