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同僚(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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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說了很多,左評事最後道:「何必自己弄?叫你的小廝搬取就是了。」

祝纓道:「沒有小廝呢。」

大家都很驚訝:「還沒來得及嗎?那就要趕緊弄一個人,不行,我們給你找一個?花不了幾個錢……」

祝纓兩手一攤:「我沒錢。」

她家裡剩的錢不多了,還得留著下一年的房租、今年的一些交際、下個月的米錢,還想再攢一點錢以防萬一,又想存點錢好買房子。手裡卻隻有陳丞相給的一錠金子是個大頭,其實都隻剩零錢了。

蹲一回大牢,人受罪,錢更是受罪。

前輩們道:「怎麼會呢?你有別的花銷嗎?像我們,養一大家子都還能有個小廝、一個燒火的丫環呢。」

弄了半天才發現,祝纓還沒領俸祿!

左評事道:「你這孩子,成天在這裡不哼不哈的,怎麼也不說一聲?快些領了!我告訴你,要到太倉署去領,唔,你名字已經在冊了,像咱們,是每月上旬領,他們有中旬領的、有下旬領的。也不要看什麼太-祖年間的舊製,那些過了幾十年,與現在都不一樣了——漲了一些。咱們官兒小,沒那麼仔細,相公、鄭大人他們領的與咱們又不一樣,這個不需咱們管。你隻要知道,你每月有錢,每年有糧,年節有賞,衣裳也會折些布給你就行了!」

照左評事說,祝纓的俸祿,包括料錢之類各種折抵,她每個月真的能拿到五貫,看起來與京兆的獄卒差不多。真正的差別在後麵,她每年還能夠拿到八十石的米,這兩樣算是大頭。每年還能再有兩匹布用來裁新衣。換季的時候比如夏天,會有消暑的補貼,有時候是發物,有時候也折成錢。再有她在大理寺每天會食這一頓,吃得也不錯。

祝纓心道,八十石米!一次領了?我家裡又沒有米倉!得先把家裡收拾收拾,再……

等等!

她想起來了,金宅好像也沒有那麼大的米倉呀!等我問一問大嫂。

她謝了左評事的提醒,王評事又添了一句:「領了後,弄個小廝,別自己在街上亂轉了。等叫你參了,你看咱們上頭這些大人,他們一生氣,咱們又得不自在了。」

祝纓道:「好。」

左評事又說:「你明天請個假,不,就今天吧!宜早不宜遲,這個假,大人們是一準兒會批的!」

祝纓隻得把才借來的案卷又還回去,再去找鄭熹請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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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熹一看她就樂了:「怎麼?請假找我呢?」

這小孩子一直裝大人的樣兒,辦事看著周到得不得了,不想先是忘了領俸祿,再是直接找自己請假!

「哈哈哈哈,」他笑不可遏,「你也有今天!哈哈哈哈!哪有直接找主官請假的?你幾品?我幾品?叫人坑了吧?越級來找我,不怕得罪上司麼?哈哈哈哈!哎喲,這官場上呀,最忌諱『越級』一字了,明白了麼?」

祝纓就不明白了,鄭熹這麼大一個人了,還能因為這點事兒笑成這樣,她懷疑地問:「你不是鄭大人的雙生兄弟吧?怎麼一點不像他?這麼不穩重!」

「噗!哈哈哈哈!」聽著鄭熹的笑聲過來瞧熱鬧的冷雲冷不丁地聽了這麼一聲,也笑了!

鄭熹一見他來,馬上就從「鄭大人的雙生兄弟」變成了「鄭大人本人」,說:「準了,去吧,你不是還值了一回夜麼?都算上,給你兩天假。家裡生計要緊,陸超在外麵,叫他幫你。」

冷雲有些詫異地看著祝纓,心道:難道這是鄭七的心頭好,小孌童?

祝纓的耳朵動了動,遠離著冷雲出了門,心道:這冷少卿不對勁,我得小心點他!

她回去告訴左評事:「批了兩天假,今天、明天,我先回去領錢、領米了。」

「去吧去吧。」他們都說。

祝纓出了皇城,在外麵找到了陸超,告訴他鄭熹的吩咐,陸超道:「你還沒領?害!也對,你還沒授官,也不知道該給你多少呀!這個好辦,走,我去雇輛車,然後咱們再領。」

祝纓道:「不急,你先陪我去趟金大哥家,我有事要問金大嫂子。」

陸超與她一邊走一邊說:「你要問金大嫂什麼事?金大哥不在家,你一個青年男子,別往人家跑太勤啊!」

祝纓道:「陸一哥,你雖然坐莊開賭局、出千、日常玩笑胡說八道,倒還有幾分靠譜。」

陸超兩臂亂揮:「住嘴住嘴住嘴,什麼出千?不許說那個!」

兩人也是熟人了,一路說笑很快找到了金大娘子。

金大娘子驚訝地問:「你們?你們不好好兒地當差,過來有什麼事?」

祝纓道:「我才知道,俸祿沒領,鄭大人叫陸一哥幫我,我想有些事兒還得先跟大嫂打聽打聽才好!」

「你說。」

「錢,我就隻有那一點,抱回家或者兌了,也沒什麼。這米,有覺得有點多啊!一次都領了,我家就三口人,就算吃得多些,一年能吃完了它,也沒地方放呀。」

金大娘子與陸超都笑了:「哪有就一次都拉回家的?他們有那麼大的倉也不都一次放這麼多的!」

金大娘子道:「太倉署也是,乾事的會看人下菜碟兒,你沒根基的去了,專拿三、五年的陳米給你,那東西,能填肚子卻沒滋味。你拿回家,再存一年,到年根兒上,吃六年前的陳米?一個放不好,都黴壞了呢!」

祝纓道:「難道都不存米?」

金大娘子索性都給他說了:「這是在京城做官的人都知道的。我還以為你什麼都明白呢,是我疏忽了,你是才來的。你現在還沒有置田買房的,自然也是沒有租子了,他們有田地的,像我們家,在外麵也有幾十畝的,秋天就有新米吃。不夠的,我們領了發的糧,都拿到米店裡去,哎,這個是要折的。八十石陳米,得抵個六、七十石就算有良心了,等家裡的糧吃完了,再去米店取新米。也有人不換米,當時就轉手賣給他們,這個就要壓價了。」

金大娘子還提醒祝纓:「官府發的東西,好些都是這樣的。還有,米店裡收的這些陳米,它也會加點價再賣出去。米也分上等、次等,價也不一樣。有人即便領到了新米,嫌是次等,也會賣了另買新米。那次等米呀,米店就會賣給小食鋪之類,他們或做米糕、或熬得碎碎的做成粥,也就賣了……」

金大娘子把這些都講完了,說:「現在懂了?」

「是。」

「以後京城生活上的事兒,要是不明白,隻管來問我。我在家裡也是閒著與阿彪慪氣。」

陸超低頭笑了,金大娘子打了他一巴掌:「還有你,不許勾著阿彪淘氣!」

祝纓知道了這個門道,就問金大娘子有什麼換米的門路介紹。金大娘子道:「索性,我就與你一同去吧。」

祝纓道:「那叫上我爹娘吧,他們在家裡閒著也發慌,又沒個熟人說話的。」

金大娘子道:「對呢,以後這些事該交給你娘來辦,等你成親了,再叫你娘子學著家務,哪有叫你乾這個的?」

於是陸超去雇了輛車,金大娘子和祝纓一同先去接了張仙姑和祝大。張仙姑和祝大這兩天正在嘀咕呢:「家裡錢快花完了。」聽說領錢領米,都很開心!張仙姑還照了照鏡子抿了抿頭發。祝大又洗了洗手。

路上,金大娘子又教張仙姑一些京城小官家裡的生活,張仙姑都聽了,末了,心道:小廝就不用了,老三哪能放個男人在身邊?我也不用丫鬟。真好,省了兩張嘴!

金大娘子先帶他們聯絡了相熟的米店,告訴他們:「這是我兄弟,他家跟我們家是一樣的!你認得認得他,認得認得這位大娘子。這是祝家的。」然後讓米店派了一個管事帶著夥計和大車,跟他們去領俸祿。

祝纓先領了這一月的俸祿,此時已是下旬了,祝纓說明了自己是新授官,倒也順利領到了五貫錢,還被額外叮囑一句:「記得你們是上旬來領的,別岔了!下不為例!」

祝纓笑道:「明白。」把錢放回車裡,張仙姑和祝大也算見過世麵了,五貫錢,沒能讓他們守著錢走不動道。隻不過,一個下車跟著金大娘子學事兒,另一個站在車邊不肯離開。

米是由米店的負責裝運,管事的看著夥計裝車,跟祝纓套近乎:「小官人真是年少有為。金校尉是外麵營裡的,不知小官人現在何處,身居何職?」

祝纓道:「啊,我哪算什麼官人了?大理寺的評事罷了。」

管事又恭維了她一番:「您這年紀就已做官了,前途不可限量啊!」

祝纓笑道:「借您吉言。」

祝纓沒乾夠一年,折算成了五十石米,不算多。管事的問祝纓是想折成新米記賬,要吃的時候就來取,還是折成錢。祝纓想了一下,說:「記賬吧。到時候家裡去取。」

「好!」

管事當場給她寫了票,又拿一對對牌,說:「您拿著一個,取的時候兩片合了就能取了。」票上寫著,新米四十石。八折價收的。

事情辦妥,張仙姑一麵心疼:十石米,十石米,陳米又怎麼樣了?那是十石米啊!!!夠吃好幾個月的了!

她恨不能撓了閨女的後背,卻又不能在「外人」麵前給做了官的孩子失了場麵,隻能忍了,還得賠笑說:「辛苦你們了!」祝纓又說請他們兩個吃飯之類,陸超看出來張仙姑的心疼,又看看祝大也是一副有話要說的樣子,忙說:「我送你們回家,還得去接七郎呢。」金大娘子也拒絕了,推說晚上有事。

三個人各自分開,祝纓回到家,挨到了做官之後的頭回埋怨,爹娘都嫌這回虧了。張仙姑一想到十石糧,心口就疼。

祝大道:「我也會挖地,也會做木工、泥瓦工,咱們自己修個囤子,省多少糧呀。」

祝纓道:「咱們家什麼時候有過一石以上的糧食?不懂存放,糧食是會黴壞的!每天都有官員因為糧食沒有存好被問責問罪的。還是放在他們那裡放心。放糧食不要地方?不要人工?不得防賊?防耗子?現在咱們隻吃現成的,折點就折點。下月又來俸錢,明年又來祿米。」

張仙姑又擔心:「它那家店,不會跑了吧?」

祝纓道:「憑他跑到天邊兒去,我也給他揪回來了,就四十石米,別擔心了。」

張仙姑道:「對,你是官兒啊!給他抓大牢裡去!」

祝纓終於說服了父母,又說:「早上別自己起那麼早啦,坊裡尋個乾淨的食肆,咱們買著早飯吃,還省一頓的柴、水。」

張仙姑不願意,祝大卻願意,說:「這個好!你想吃什麼?我早起買去!」

張仙姑道:「孩子掙點錢不容易,你又要擺闊!」

兩人爭吵了一陣兒,張仙姑敵不過父女一人,終於哼哼唧唧地說:「你們姓祝的一條心呢!」

祝纓自取了一貫錢,說:「我有些零用,旁的都放在家裡,爹娘收著。」

張仙姑道:「那我給你存著,再有些交際呢,我問了他們,京城婚喪嫁娶,講究!你衙門裡那裡人,肯定更講究,不能露怯!還有你,死老頭子,不許亂花!一個月你隻許花一百錢!去年這會兒在老家,全家一個月也落不下一百錢呢!」

祝大想到女兒也確實要應酬,就說:「行。」

張仙姑顛顛倒倒地算賬,算下來,每個月能餘下三吊錢,笑道:「一年就是三十六貫。」

祝纓道:「沒算房租呢。」

張仙姑吸了口涼氣:「又去一十貫!再往來應酬……那這京城的官兒,都喝西北風吶?!」

祝纓道:「咱們一家一年吃不了八十石的米,明年不全兌了米,也兌些錢。再有旁的賞賜之類,我都存下來,也能存下一些的。」

張仙姑道:「那還好,那還好。你去睡吧,哎,我去燒水。哎喲,當官兒的日子也不好過吶!明就去買雞崽兒,剩飯剩菜就能養大,每天下個蛋,就不用再買雞蛋啦……」

——————————————

鄭熹批了祝纓兩天的假,她第一天也沒在家裡,依舊去了大理寺,銷完假回到了自己的案前,思考等會兒要弄什麼檔來看。

左評事扶額,問道:「不是說請兩天的假麼?怎麼今天就來了?你就在家裡多歇一天安排安排又怎樣?」

祝纓道:「坐不住,還是這裡清淨。」

左評事十分不清淨地連連發問:「事都辦好了?小廝也買了?鋪蓋呢?怎麼沒帶過來?」

王評事也湊了過來,想起來什麼似的說:「你的祿米,也處置好了?忘了對你說,他們的米,不太好。」

祝纓道:「嗯,是陳米。」

王評事道:「那不要都拉到家裡呀,要到米店去換的。」

左評事也說:「是呢!你怎麼不問問我們?這下好了,又要雇車送去了。」

祝纓道:「都弄好了,換了對牌了,八折。」

這口氣十分熟稔,評事們有點訕訕的,說:「年輕人辦事,就是利落。」

祝纓道:「我也不大懂,都交給家母去辦了。以後每月都有新米吃了。」

王評事搖頭道:「他們米店的米,也要到秋天才下來新的呢,你現在吃的還是陳的,不過比咱們領的略好些……」

「不錯嘛!」一個聲音從門口傳來,「大理寺成飯堂了!不問罪子問飲食了!」

裴清目光一掃,一屋子的老油子瞬間歸位,正襟危坐,眼前各有一疊案卷,齊聲說:「大人。」

隻有祝纓的案頭是光禿禿的,裴清黑著一張臉,說:「你的案卷呢?這些天你都乾什麼了?!」

祝纓道:「我在學著怎麼做事。」

裴清問道:「學會了嗎?」

「差不多吧。」

裴清道:「什麼『差不多』?!大理寺是乾什麼的?經手的全是大案要案,乾係人少人的生死榮辱?!差之毫厘,謬以千裡!你一句『差不多』,要生出多少禍患?!」

所有評事噤若寒蟬,都在猜:他這是遇到什麼事兒了,要找個孩子出氣?

祝纓也是這麼想的,要麼鄭熹欺負裴清了,要麼裴清在外麵受氣了。否則以裴清上次對自己的態度,明明沒有那麼討厭自己的。

她端正地站好,說:「是。下官明白了。」

「你明白什麼了?小小年紀,就這麼輕浮!才到大理寺幾天?你就請假!徑自找了鄭大理給你批假!」

這吼聲,怕是能傳出三裡地了!

所有人扌莫不著頭腦的時候,冷不丁的,冷雲又冒了出來:「老裴,你乾嘛呢?不就被參了麼?快來,咱們來想個轍,把這個事兒給糊弄過去!」

裴清轉過臉,絲毫不給冷雲麵子地開罵:「糊弄?你來大理寺就是來糊弄差使的嗎?就是因為這樣的『差不多』,這樣的『糊弄』,才有今日之辱!你我幫同鄭大人接掌大理寺不過數月,尚未見表彰,先被禦史參奏了!」

哦,被禦史參了啊……

祝纓心想,禦史也是閒的,裴大人莫非是蹲大理寺門口吃肉餅被抓了?

左評事等人都緊張了起來,他是經歷過去年大理寺被問責的,連他自己,都被禦史帶過去關了好幾天才放出來。

冷雲涼涼地道:「剛才在朝上,你要有這個氣勢,咱們也不至於被禦史台的那群貨追著逼問了。還是七郎給圓回來的呢!走吧!七郎叫呢,你不糊弄,那就拿出個解釋來!把案子說過去!」

說完,一甩袖,揚長而去。

裴清黑著臉,也跟著走了。

留下評事們惴惴不安。左評事道:「我去找楊六問問,他消息靈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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