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關愛(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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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仙姑道:「我說不收,他說你知道的。」

祝纓道:「我並不知道。不過他給的,收也就收了,你不收,他也不安心。東西收下了,銀子吃席的時候還給他。」

張仙姑有點惋惜:「銀子還了啊?咱們也花了不少錢呢。」

祝纓道:「銀子不好收的。又不是他請托的。」

張仙姑琢磨著「生孩子」這件事兒,生孩子,得有個自己的窩吧?祝家現在是賃房子住的,那可不牢靠!買房子就得有錢!哪裡來的錢?京城的房子,不是一個普通的小官一二年間能置辦下來的。單這現在住的院子,哪怕是個鬼屋,也得省吃儉用攢個好幾年。

做了官兒,掙得不少,花得更多。要維持一點做官的體麵,樣樣都得比以前好,錢自然也就花得多了。張仙姑昨夜算了半宿的賬,樣樣都要錢,祝纓要是生個孩子,那可得養得精細些,這孩子身上更是要花錢的,吃穿不用說,他還得讀書吧?那也是錢!

張仙姑嘆了口氣:「是我想左了,光想著自家攢錢了。你娘不是貪財的人,是進了京城什麼都要錢,咱沒家底兒,不得不摳搜。他是熟人,人家也幫過咱們,不好意思殺熟的。」

到了請客的這一天,甘澤一家子在自家置辦了幾桌酒席,是從京城酒樓裡訂的好席麵,請了金良夫婦、陸超、侯府的幾個有頭有臉的仆人做陪,都是「自己人」。府裡人知道甘澤親戚家的事兒,既為他鳴不平,又恨陳家後生。金良等人都說:「三郎這個人,能處!」

此時心裡開始把祝纓當成「自己人」來看了,上京路上那些若即若離便都不見了。

金良見了祝纓,先在她肩上捶了一拳:「好小子!夠朋友!」

祝纓笑笑,將甘澤拉到一邊,把銀子還給了他,說:「知道你的心意,我家裡雖然才上京正是花錢的時候,然而不是這個事兒。事情是我自己要辦的,並不是你請托我的。你給我些酒肉料子,我接了是交情,再給錢,就太見外,交情就沒了。」

甘澤隻得收回了銀子,說:「三郎,客氣的話我就不多說了,以後有事,隻管招呼。請!」

那邊,張仙姑和祝大也被請了上座,張仙姑有金大娘子、甘澤母親等人陪著,頭回吃席坐著這麼高,心裡美滋滋的。目光四下一張望,又嘆息:這些年輕後生,都配不上我家老三。

祝大也樂嗬嗬的,跟甘老爹一道吃酒,說:「在外頭混日子,就是得講個義氣麼。」

張仙姑那頭,很關切曹家女兒有沒有安葬:「孩子發送了麼?經念了沒有?多燒些紙人紙錢元寶,下頭可不能虧著了孩子。」

甘澤的母親嘆道:「哪能再叫她受苦呢?多虧了三郎,孩子如今回了家裡,她爹娘一琢磨,一個孤魂野鬼怕在下頭受欺負,又給她說了一門親。男家是金大娘子知道的……」

金大娘子道:「是我給搭的話。我娘家的鄰居,李家的一個兒子年紀輕輕地走了,爹娘怕他走得不安,要結個陰親。也是一樣的下聘,遷墳合葬,孩子在下頭也好有個伴兒。」

張仙姑道:「李家孩子性情怎麼樣?多給紮些紙人,要健壯仆人的樣子,小兩口吵嘴了也不吃虧。」

說得金大娘子不由笑了一聲:「您放心,都妥貼著呢。」

這一席吃得倒痛快,金良還許諾祝纓:「答應你的,什麼時候說話不算數了?我家裡還有些家什,什麼弓矢刀兵,想練,到我那裡去取。等我回來了,也教你。」

祝纓道:「我可記下了。」

「你當然記下啦,」金良沒好氣地說,「你這不就記著路上的話,現在還拿來擠兌我麼?」

說得大家都笑了起來。甘澤等人隻管自己喝酒、又互相勸,無人勸祝纓喝酒,甘老爹不明就裡,覺得甘澤這樣不禮貌,才站起來端了酒對祝纓道:「三郎,多謝。」要給祝纓倒酒。嚇得一桌子的人都來攔:「使不得!他不能喝的!喝了要出人命的!」

一番解釋下來,甘老爹也笑了:「三郎看什麼都明白,真是個做官的好料子啊!」自己喝了酒,亮一亮杯底。又說祝大的後麵還有兒子的福享。

說到官兒,就說到王雲鶴,真是個明白的好官,沒有和稀泥,又說便宜陳家後生了。陸超低聲道:「他要去哪兒?咱們尋幾個人,路上一攔……」

金良喝道:「你又吃多了酒胡唚!這也是能明說出來的?!」

甘澤也說:「不敢不敢,我現跟在七郎身邊,仿佛聽說,聖上對近年來底下的一些事很是惱怒,要正一正風氣。」

金良不太放心祝纓,說:「你學東西快,可不能學陸二說的這些歪主意。」

祝纓道:「好。」

金良心裡還不安,說:「陸二的話你已經入了耳了,你得給我說明白,你不打歪主意。」

祝纓擺擺手:「我能有什麼主意?天天翻舊案累得像條死狗。各人得各人的報應。」

甘澤頓時放心,他很信任祝纓的本事,聽這口氣,必是有什麼計較。

金良心道:等我留意這姓陳的下場就是了。實在不行,我須得報給七郎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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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纓一家吃了一席,張仙姑內心歡喜,不為吃了頓好飯,為的是女兒在京城一個小圈子裡也算是有些臉麵了。

甘家又雇了車送她一家三口回家,到了門口下了車,祝纓扌莫鑰匙開門,張仙姑摩著肚子說:「哎喲,吃太飽了,咦!我這衣裳怎麼這麼緊了?我胖了嗎?!!!」

可不是胖了!衣服做的時候會放一點餘量,但張仙姑節儉慣了,也沒做得太寬大,這一點餘量經這數月好吃好喝好休息,已然被填滿了。張仙姑再一看丈夫,也胖了,再看女兒,倒是沒胖,可她長高了!

一家三口又得做新衣了!

張仙姑心裡算著積蓄,拴上門之後就愁了:可怎麼辦?我跟老頭子能穿布的,老三得穿個絹綢的。甘大郎送了些綢緞倒能用上,又有些朝廷發給官員的衣料可用,自己縫製手藝恐怕不好,得請裁縫才能縫製得體麵些,又是一注錢。

老三的朝靴得買了,還有頭巾、帽子,京城又有新樣式了,老三外頭當官,不能叫人瞧不起,怎麼也得有兩三套能看的行頭。還得給將來要生的孩子預備些……

進了屋裡,順口說了一句:「要是能跟曹家那樣,燒些紙的就好了,省錢。」

祝纓問道:「曹家怎麼了?」

張仙姑便說了結陰親的話,說:「可憐天下父母心,誰也不想自家閨女孤單著。」

祝纓道:「哦。」

於她,曹氏的事情過去就過去了,她依舊讀她的書、練她的字,白天回去大理寺做事。大理寺因為之前被參的事兒,氣氛又緊張了一點,好些人都在背後埋怨禦史多事。左評事道:「禦史就是乾這個的,咱們乾事,他們乾咱們。嘖!」

王評事搖頭晃腦的:「嘖!不止不止,你們想,先頭案子有出入,可以說是當時疏忽了。如今是復核了,要是日後再有出入,該問復核的人是乾什麼吃的了。更難。咱們自己查出來的倒好,叫別人查出來,罪過更大了。這些日子都要更小心些才好。」

說得眾人心頭一緊,又埋頭做別的事情去了。

祝纓看卷宗也更加仔細了,得空又去見楊仵作與張班頭,向他們請教些事,復核案子的時候愈發的用心。

天氣逐漸炎熱了起來,到了六月末的一天,祝纓午飯過後在廊下蹓躂消食,遠遠看到一個人走了過來,定睛一看卻是個眼熟的人——陳萌。

祝纓與陳萌有些日子沒見了,雖然都是在京城,身份卻很懸殊,兩人又各有事忙。眼下祝纓卻覺得陳萌是特意來找自己的,因為這人徑直向自己走來了。

祝纓趕緊往前走了幾步,陳萌也快趕了幾步,道:「你來,我有話要說。」

「怎麼?」

陳萌將祝纓帶到了僻靜處,道:「知道麼?你要升了。」

祝纓失笑:「我?怎麼會?莫哄我。我穿這身官衣才多久?都沒得換一身新的,哪裡輪得到我了?」

陳萌道:「還想換新的?美得你!」

經他解釋祝纓才知道,大理寺這裡報上去,預備今年升一升她的散官的品階給升到從七品宣義郎,她的實職還是個大理寺的評事。陳萌之所以知道,是因為他爹是陳相。丞相日常不管這些芝麻小官的升遷,但是今年皇帝瞪起眼睛來,陳相少不得更仔細些,往年不看的,今年也看,陳萌也就跟著知道了。

雖然報官名的時候先報高的,不過陳萌還是建議:「才做官,還是收著些好。」

祝纓也誠懇地道謝,她從陳萌的臉色裡看得出來,陳萌並不隻是為了通知她這個好消息來的。

她先問:「大公子還有什麼要指教的麼?」

陳萌嘆了口氣,問道:「你究竟是怎麼想的?冠群,你是真的不理會了?」

祝纓問道:「怎麼?大姐出什麼事兒了?不能夠吧?她還沒出孝呢。」

陳萌道:「你果然是個聰明人,就猜著了。姨母說,她年紀不小了,雖要守節守孝,可也不能過於孤苦,現在先暗中考查了,一出孝就好辦喜事。舅舅和外祖母也是這個意思,他們,唉……是得有個好姑爺。然而呢,什麼樣的姑爺算好,就見仁見智了。」

祝纓心頭一緊,問道:「人不好?」

陳萌道:「你們也真是別扭,我看她也關切你,你也著緊她。你我相熟,我才說一句在外麵說了要被禦史參的話,你們兩家的恩怨,也不是那麼就不可開解的。這世上多的是父輩相殺,卻又為子輩聯姻的。譬如昔年武烈侯與何大將軍,何大將軍殺了武烈侯的叔叔,兩家還不是又結了兒女親家?

你們要真有心,我倒願意為你們說和哩。你先別急著說別的,隻想想,我姨母的脾性,她能看中了覺得品格好的『君子』,得是個什麼樣的人物?怕不是與她一樣!」

祝纓拳頭捏緊了,說:「你說仔細些。」

陳萌看了一眼她的臉色,道:「可憐天下父母心,做父母的都以為是為了兒女好,這世上好心辦壞事的卻是比比皆是呢。你就把姨母想成個男人,叫冠群與一個男人樣的姨母過一生,可惜不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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