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同路(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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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纓笑道:「林叔,你這話說得可不對,哪裡晚了?還沒宵禁呢。」

兩人胡說八道了幾句,林叔就幫放她進去了,在門外通稟一聲,又放她去了鄭熹的書房。甘澤聽說她來了,先迎了出來。此時,甘澤已知了陳家後生沒落著好,然而祝纓到底是怎麼做到的他想破頭也沒想明白。無論如何,總是念著祝纓的一份情。

甘澤道:「三郎?也就是你,旁人誰不是早早來排著隊求見的?快來吧,七郎心情正好,你又與別人不一樣。」

祝纓進了書房,鄭熹看起來果然是心情不錯的樣子,問道:「你這孩子,想起一出是一出了?是又有什麼事要差遣我了?」

祝纓笑道:「怎麼就是差遣了?我怎麼會差遣上峰這麼沒眼色呢?是來請教的呢。」

鄭熹樂得教導她,問道:「是什麼?」

祝纓先拿出一張紙來,都是讀書時不明白的,鄭熹一一給她講解了,說:「叫你正經讀經史,由進士科而出仕,偏不肯!你要正經讀書,這些都有先生教。」

「我看未必就比您強,我鄉間也聽先生講呢,還不是講得半對不對。」

鄭熹笑罵:「你就拿我當私塾先生使了?京裡的大儒豈是鄉間野狐禪能比的?剛才說的,都聽明白了?」

祝纓道:「嗯。」

「那還不回去接著讀書?」

祝纓道:「還有件事兒。」

鄭熹對陸超道:「瞧,就是來差遣我了。」

甘澤陸超都笑了。

祝纓道:「是想明天您又得上朝,趁您上朝的功夫,我就把這事兒給辦了,先得跟您稟告一下——咱們復核舊案,現手上有一件,須得去崇玄署借抄一下檔,查查涉案的僧道究竟有無其人。」

她從袖子裡掏出疊紙來:「是這個事兒,案卷我不敢帶出來,就抄了這個案子回來,您過目。」

鄭熹想了一下,道:「也好,我寫張條子,你去。」

祝纓接了箱子,向鄭熹道了謝辭出了鄭府。出來之後看離宵禁還早,她也不回家,又回了庵堂所在之地,從大街上一點一點,仔細地查找。陳萌說,這一天下來路上有無數的車馬行人經過,會破壞花姐的足跡,這是對的。

祝纓說,庵堂尼姑太愛乾淨,打掃得仔細,這也是真的。

但是,並不代表祝纓就發現不了問題。

沒有小娘子出來,那可能出來的是個出家人,對不對?人的鞋子可以換、裝束可以改,但是體重等閒難改。花姐是自己走的,身上連了金銀細軟,就比她本身的體重重,步態和腳印的痕跡就會變。

祝纓先在牆內看到了花姐改變前後的腳印,再出來追蹤這改變後的腳印,看出來花姐是換了鞋子的。按照她平日觀察行人的經驗,當是小腳穿了雙大鞋,應該是男子的鞋子。再照新鞋子留下的印子,慢慢地、艱難地一路去找。

順著腳印,她甚至能夠猜一猜花姐當時的心境。花姐沒有走大路中央,也沒貼著牆根,她走在路上偏靠邊,避讓路上的行人車馬,所以她的腳印便沒有被完全的覆蓋掉。她的身上應該帶著一個包袱或者搭褳,又或者是藏在寬大的男裝裡,這讓她的步幅與日常有了些許的不同,腳印追蹤起來更明顯一些。

她一開始很緊張,步距時大時小,過了一陣兒就變得均勻了。她很正常,很自然地走著,沒人能夠拘束的樣子。不時駐足,步子又變得小了一點,繼而正常地走。

祝纓對花姐是了解的,接下來,花姐應該不是急著出城,因為出去了沒人接應沒個落腳的地方就危險了。離家是為了自己過得更好,不是為了給強盜賊人送菜。必須穩妥,那麼怎麼辦呢?

找個地方先住下來。

好些客棧會查路引文書之類,但是如果隻是賃個房子住兩天,又或者是小的不太講究的客棧隻要有錢,那就不錯了。略躲幾天,想來馮府也不能大肆聲張找人,過了這風頭再從容籌劃就行了。

當前,祝纓最擔心的是花姐買了張尼姑的度牒,到時候一報智字輩的法號,陳萌那裡一查,就得被抓到。

她要趕在他們之前先找到花姐。

在宵禁之前,果然讓她找到了一個小客棧。這家小客棧門臉很小,屋子裡也不夠亮堂,掌櫃的殷勤地迎了上來:「小官人,住店還是找人?」

祝纓笑了:「為什麼不問住店還是吃飯?」

掌櫃的也笑了:「小人做這一行很久了,您這樣的人,不會在這裡住店吃飯的。您這一身兒,一看就是在京城住的,您是哪家的小公子呢?」

祝纓道:「我也不住店,也不找人,我就逛逛。他們說我見識少,我就不信了!」

掌櫃的道:「小官人莫拿小人開玩笑,自王京兆到任,這京城街麵上太平了許多,小官人就算是拿賊查案,我們這裡也絕無賊人的。」

他說得斬釘截鐵,弄得祝纓開始反省自己:「為什麼這麼說?我也不是什麼班頭捕快。」

掌櫃的道:「您這個年紀,這樣的氣派……像是個少年得誌的小官人啊!小官人到我們這醃臢地方來,能做什麼?」

祝纓笑道:「你猜著了一半兒。你要當我是個查案的官人呢,那就老實說,像你這樣的店,都是個什麼價?有什麼人來呢?京城得有多少家?日常進菜蔬從哪裡進?店裡有多少夥計?能有多少客人?淡季如何,旺季如何?」

掌櫃道:「您還真問?莫開玩笑。您瞧,牆上掛的那些個,價錢都在那兒了。」一排的水牌,寫著幾樣飯菜的價格,比祝纓住過的那家要便宜一些,花樣也少一些。這店裡也就掌櫃的兩口子帶一個夥計而已,將近晚飯時分,夥計正幫著正掌櫃在後麵忙著做飯。客棧一共隻有十幾間房,每間房都窄小。

掌櫃的心裡已經有些不快了,但是又怕這是哪個惡少來尋開心,他便惹不起了。正說著,門口冒出一個腦袋來,祝纓一看就笑了,招手道:「你來,問你個事兒。」

她認出了這個小孩兒,是她初到京城時扌莫過她的錢袋反被她教訓過的。這偷兒卻已經忘了她,笑嘻嘻地走出來:「郎君叫我?有什麼吩咐?隻管說。」他越走越近,掌櫃的喝道:「你這小乞兒,還不快走?」

祝纓道:「莫要趕他,我與他是舊識,要問他打聽個事兒哩。」

偷兒也吃了一驚:「郎君要問我什麼事?」

「知道老馬嗎?」

偷兒臉色一變:「您?」

祝纓道:「告訴他,三天後的後半晌去京兆大牢外頭碰個頭。」

偷兒一個噎嗝,嚇跑了。

掌櫃的臉上表情變來變去,祝纓站了起來,大聲說:「我的事辦完了,我也該走了。」

掌櫃的道:「您……您?」

祝纓笑笑,看了看櫃台旁通向後麵住宿的院子的簾子動了動,果然看到花姐探出半個頭來。祝纓指著花姐道:「我看這位大哥也不像會住在這樣的店裡的,你怎麼叫他住了?」

花姐故意粗著嗓子,說:「我怎麼不能住這裡?」

掌櫃的又要攔,祝纓腦子裡閃過周遊的樣子,大喇喇往桌邊一坐,手來回搖著,仿佛拿著一根無形的馬鞭在敲著桌麵。花姐對掌櫃使了個眼色,示意自己來。掌櫃的很擔心地躲回櫃台後麵去了!

花姐一噎,眼睛都瞪大了,沒想到掌櫃的真的躲了!

祝纓大笑!問道:「餵!你是哪裡人?到京城做什麼來的?做買賣?讀書?投親?嗯?路上聽說什麼案子沒有?」

花姐在她對麵坐了,隻笑著,不說話。掌櫃的在花姐的背後,看不到她的臉,急得要命。

祝纓臉上不變,又追著問,花姐道:「你說這些,叫我回答哪一個好呢?」

祝纓仰著臉,想了一下,道:「就先答——你叫什麼吧。」

掌櫃的心道,呸!你剛才沒問這個!

祝纓將眼睛投向他:「掌櫃的,沏壺好茶來!配上點心!快點!」

掌櫃的隻得親自去辦了。

花姐目送掌櫃的離開,脫口而出:「小祝!」

祝纓道:「你這樣很好,不過,你帶了錢財,或不安全。」

花姐道:「金銀不多的,財不露白的道理我懂,我也不想回去,你也不用擔心我,我想著,隻要出來了,怎麼也能養活自己。沒道理叫你總為我操心的,我也不是三歲的孩子,也不想叫人當我什麼也不行。幫急不幫窮。」

祝纓道:「那行,你知道我在哪裡,要是急了,就找我。」

花姐微愕,又笑了:「嗯。」

「我不是必要找你回去的。隻的安危,你原是配得上自己拿主意過生活的,我要安排擺布了你,才是不尊重。不過,度牒能查出來跟腳的,知道麼?大公子往崇玄署一查,法號、日子、誰簽的,再往外發一道令,他的品級比崇玄署的官兒都高,不用他爹,他就能治得了那裡。」

花姐抿嘴:「我買兩張,要不也不能花這許多錢。尼姑智平,我買了,並不用,叫他們找去。我再買張僧人的,叫悟空,我以後就做和尚了,你做官兒我做僧,好不好?」

祝纓道:「你要離京麼?」

花姐搖搖頭:「我倒想,我還想回去給娘上炷香、燒些紙錢,可這一路不是我現在能走的。我不比你,我得緩緩。京城好,有王大人管著,街麵安全。小祝,你近來也不要找我,我怕他們找你。你隻推不知道,各人有各人的緣法,各人有各人的路要走。」

祝纓先大聲說:「哎!問你呢!快說!接著說!」

又低聲道:「這話說得奇怪,縱使各有各的路要走,也不耽誤咱們走這一程的時候就個伴兒不是?同路麼。難道我要當成不認識你?這樣騙自己豈不是奇怪?你在京城也交際,也知道多個朋友多條路。我這二年經歷這許多,好容易認識的你,一下子就拋開了、裝成陌生人,我這些日子不是白過了?」

將花姐逗笑了,說:「那好,我也多你這個朋友多條路,急了,我也找你。你急了,有用著我的,也找我,好不好?」

「好!哎,你就住這裡?」

花姐道:「我這一個月,更加留意這些廟庵道觀,已相中了一個地方,過兩天,我自削了頭發,換身僧袍,等店家不留神的時候,就去那裡。」

「什麼名字?」

「金螺寺。」

「好!大公子那裡,我為你遮掩。」金螺寺這廟挺小的,以祝纓之愛踩點,也隻知道這個地方僻靜,達官貴人也不去,寺廟勉強維持。

祝纓道:「咱們約個記號,方便傳遞,免得萬一消息泄漏,有人將你釣了出來。」兩人都識字,約了聲韻反切的寫法。又約了信上的暗記,往紙上拿針尖戳三個小點兒。

兩人互相通了氣,祝纓就起身道:「沒意思!」離開了。

掌櫃端著茶水點心過來一看,問道:「郎君,那個人……」

花姐無奈地道:「走了。」

掌櫃道:「這些個紈絝子弟呀,才裝有禮數,後來就現原型,真是裝也裝不像!」

花姐心道:她才不是紈絝呢,更是裝什麼像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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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纓這天心情大好,回來對張仙姑說:「莫急,不會出事的。」

第二天一大早,她到了大理寺先翻出案卷,袖著去了崇玄署,查完了檔。裝作無意又要了近來的度牒檔,果然找到了智平,又往後翻了兩頁,看到一個僧人叫悟空的,別人是再想不到這兩個是一個人。

她故意在智平和智圓、智長的法號上掐了幾個指甲印,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還給了崇玄署。

第二天又問崇玄署要天下寺庵道觀等的名字、所在地方之類的檔,崇玄署回說,天下寺觀何其多,僧道尼姑數以十萬,要看,隻好拿相關的案卷過來看,是斷不可能將這些都給她的。祝纓就每天抽半個時辰去看,下午一出宮門,就先去了京城的庵堂亂晃,每天跑一個庵堂,仿佛在找什麼人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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