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不值(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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運氣好?

祝纓不是很喜歡這個說法,不過她沒有糾正,更沒把心中的不快撒到左司直的頭上。她說:「老左,你等一下。」

左司直問道:「什麼?」

祝纓快走兩步,趕上了裴清,說:「少卿,稍等。」

裴清忙住了腳,問道:「怎麼?又看出什麼來了嗎?」

祝纓道:「有幾句話要囑咐她們。」

裴清道:「唔,你說吧。」他安靜地站在一邊,等著看祝纓會說什麼。

祝纓把女丞、女卒都召集了起來,說:「頭一回來犯人,我就帶你們一回。」她看向崔、武二人,續道:「接下來這案子你們少不得要知道一些,但是現在,把所有女犯都分開單獨看押。你們的囚室都是都打掃過一遍了麼?準備得不錯。」

女丞女卒都忍不住有點高興,旋即又都緊張起來。

祝纓道:「記住一條,不許與她們說話!尤其是畢氏!誰與她說話,無論是說的什麼,但凡有一字交談,丞說了話,黜丞,卒說了話,黜卒。她們一應的洗漱、飲食、便溺,該怎麼管就怎麼管。幾個丫頭婆子身上有傷,給她們上藥。對了,畢氏那裡,再給她加條被子,叫她養胎!」

女人們心中完全沒底了,參差不齊地應著,有點茫然。她們也做過一點功課,尤其是吳氏,更是想:大理寺獄沒這個規矩呀!隻聽說以前對龔逆夫婦有這麼個事兒。難道這個小娘這麼有本事的?

她們卻完全不敢說話,因為祝纓的樣子雖然沒變,但是給人的感覺卻有點說不出的可怕。不止是她們,連裴清都覺得有點不舒服了,仔細看時,卻見祝纓又是一臉的平靜了。

隻有一個左司直,被這氣氛弄得有點不安,問道:「小、小祝,這、這是為什麼?」

祝纓道:「出去再說。」

裴清道:「男監那裡也一樣吧。」

祝纓躬身道:「是。」

左司直非常有眼色地到男監那裡傳了話,因為畢氏的變故,男監的獄丞也是老手,很配合地道:「是!有什麼話,難道我們不會自己在外麵講?誰說必得與犯人聊天的呢?」

祝纓對崔、武二人道:「帶好你們的人。」

兩人也躬身說:「是。」

目送裴清一行離開大理寺獄,武相與崔佳成一交換眼色,就說:「剛才祝大人說的,大家都聽到了嗎?」

「是!」

「照辦吧,先把那幾個丫環婆子分別看押起來。不要同她們說話!然後到我們那屋裡,我們有話說。」

「是。」

管理囚犯並不很困難,最大的那個本來就關的是單間,現在隻需要再加一條被子。崔佳成怕別人不牢靠,親自抱了一條被子送進去。女卒們把幾個丫環婆子也給提出去,單間看押了。以吳氏這樣的「老練」,本來該說一句:「便宜你們了,有單間住。」現在也是一個字都不說。

乾完了這些,把囚室的門都鎖好,才到女丞的屋子裡集合。大家的興奮勁都被一些疑惑和惶恐取代了,武相道:「剛才的事兒,大家都知道了。這事不尋常,也顯得有咱們這些女監還是有用處的。」

崔佳成道:「現在燙手的山芋到咱們手上了,還是要謹慎,想來祝大人也有這個意思的。」

她們兩個開始排班,有了囚犯,就得守夜班了,武、崔二人一人一晚輪流帶班,沒有什麼疑問。女卒也被她們分成兩班,盡量把有矛盾的人分開,免得她們長夜漫漫共處一室再出什麼問題。吳、車、甘、徐一組,霍、周、趙、付一組。崔佳成領第一組,武相領第二組。

然後,崔、武二人把吳氏留了下來。

大家心知肚明,這是問吳氏一些大理寺的成例了。

吳氏雖自認有些能耐,在上官現在略有點矜持的模樣,不過說話倒很痛快:「據我所知,隻有當年的龔逆夫婦有這麼個待遇!聽說,那會兒鄭大人都不叫別人單獨跟龔逆說話,因為龔逆厲害呀!他老婆也是狠角色呢!常能將審問的官員弄哭!」

武相好奇地問:「祝大人也沒有見過龔逆?」

說起這個,吳氏也有了點不一樣的表情,有點神秘地說:「聽說,祝大人第一次見龔逆,沒多久,龔案就結得差不多了。仿佛什麼事都沒乾,但就是破案了。」

崔佳成看吳氏這個樣子,一提到祝纓就是誇,心道:道聽途說也不足為信。

不過眼下確實棘手,不讓她們多問、多沾,倒也不失為一種穩妥的方法。她們便是想參與,一時卻也無下手處。本來想是不是可以與女囚們先聊一聊,旁敲側擊,也好有點功勞。現在看來,還是不要亂動的好。

她說:「既然祝大人說了,咱們就照他說的辦吧。」

武相又問吳氏:「男監那邊會是怎麼樣呢?」

吳氏道:「那他們聽話。你要乾了什麼事,不用說,祝大人看一眼就能看出來的。這群鬼,您道是那麼老實的麼?那是他們一弄鬼就被揭穿,才老實的!不然,光給他們好處,在他們眼裡就是肥羊哩!」

完了,又吹上了,崔佳成好涵養,耐著性子聽完,說:「辛苦你說了這麼多了。今天是頭一晚,你與我值守,也要請你多多上心。」

吳氏道:「是!您放心,我一定聽您招呼。」

崔佳成終於把吳氏應付走了,與武相二人相視苦笑。崔佳成道:「她已是這幾個人裡最懂這個地方的人了。」

武相道:「能找個男卒問一問就好了。」

崔佳成道:「不可輕舉妄動!」

武相道:「阿姐放心,我不過隨口一說罷了。既然祝大人囑咐了,必有他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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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究竟是什麼道理要這麼做?」左司直一路開始嘮叨,「區區一個女子,竟與龔逆一個待遇了?」

祝纓道:「她未必有多高明,但是咱們的女監可都是生手呢。且這個案子,有人在看著。」

左司直了然,這種案子不太要緊,一個糟老頭子娶年輕媳婦,本來就是一件風險很高的事情。是死是活的……他那年紀本來就該死了!但是如果有大人物過問,情況就有所不同了。

裴清隻是覺得神奇,他不太明白,祝纓是怎麼想到找個女人來給女囚號脈的?這是正常人能想到的?

但他有耐性,直到回到鄭熹的正堂上匯報時,才問出來。

彼時,因為行文找了太醫院,又有裴清親自去辦,大理寺裡已經有不少人知道出了點小故障了。人們低聲交談,鮑評事說:「必是有別的事,不像是三郎出了紕漏,他辦事一向不出錯。」聽的人紛紛附和,又在猜是出了什麼「別的事」。

看裴清等三人全須全尾地回來,又很奇怪了。連平素不大管事的大理寺正都出來,問胡璉:「是什麼事?」

胡璉道:「隻說讓找個禦醫,難道是囚犯重病?」

大理寺正咳嗽一聲,對胡璉道:「去把跟著祝纓接囚犯的人叫來問一問。」

胡璉心說,我正想問呢!老實把人叫了來,一問才知道出了一樁奇事。大理寺正的好奇心得到了滿意,心道:不是我們大理寺的事,那倒沒什麼了。

一轉頭,他又回去打棋譜了。留下胡璉鬱悶非常——就這一會兒功夫,已經錯失擠進去旁聽的機會。如果打一開始就在場,上官忘了趕他走,他就能聽了。現在都開始了,半路就擠不進去了。

那一邊屋裡,裴清已然向鄭熹匯報了:「確有身孕。」

冷雲是來湊熱鬧的,聽了就坐直了身子,問道:「果然有奸情嗎?」

鄭熹沒理他,對祝纓道:「你從頭說。」

裴清也補了一句:「你是怎麼想到要號脈的?」

祝纓第一句先請罪:「是下官多事,節外生枝了。請大人責罰。」

冷、裴都看向鄭熹,這事他倆無所謂,甚至覺得祝纓乾得漂亮。鄭熹立起一隻手,對祝纓道:「說案子。」

祝纓早就想好了理由道:「這案子有人問,但又沒有落在紙上,就想還是周到一些的好。本想看看有什麼宿疾暗傷,別死在咱們手上又要麻煩。是歪打正著的。」

鄭熹不置可否,道:「現在你打算怎麼辦?」

祝纓道:「雙管齊下,兩案並案,盡力查明真相。」

她有句話不好說:弄到現在這個地步,人情如果賣不出去,就追求個正直。

「咦?」冷雲發出了疑問。

鄭熹則安靜地看著祝纓,祝纓道:「誠然,剛到咱們手上就發現了三個月的身孕,賴不到咱們、刑部、禦史台也問不著咱們失察。咱們不必為他們隱瞞,先行文催地方上查,按道理該他們先自查。

但咱們不能不管。這事關聯到畢氏,人命案她不一定是凶手,但她的肚子是真的。由此或許可以反查出人命案的真相。」

冷雲道:「不能現在就派人去查命案了麼?」

祝纓道:「能,但是很難。且時間會長,不一定能讓咱們從從容容查完,派人去當地是最後的手段。畢氏還是命案的凶嫌,不是最後的罪人至少也是個證人。從她入手最好。」

「怎麼說?」

上司不太聰明的樣子,祝纓隻得給他詳細解釋——

李藏這個品級的官員,即使是凶殺,當地斷完了案也不能叫老頭停屍不葬。斷完案已然讓家屬領回安葬了。他的品級在那裡,入殮的手續也比普通人更復雜,香湯擦洗是其一,還得再裝裹了。下葬時的樣子絕對跟剛死的樣子不一樣了!且好幾個月了,屍體不定爛成啥樣了,除了中毒這一點,其他的痕跡這會兒也不剩什麼了。但是老頭生前還用過□□治病,不管是急性還是慢性中毒,都有合理解釋了。

他們家的住宅也是一樣的道理。葬禮都辦了,家裡必然是要徹底打掃,還能有什麼痕跡實在不好講。也不能隨便闖進官員的家。

當地的官員不是胡亂斷案的,因為李藏確實是中毒死的。老頭年紀不小了,新媳婦兒就是為了照顧他的起居才娶的,倆人就住一塊兒方便伺候,她嫌疑肯定最大。好死不死的,就是□□中的毒。因為老頭上了年紀,身上生瘡,又有哮嗽的毛病,□□是可以用來治療瘡疽、哮嗽等症的。郎中開了藥,所以家裡就有這東西。

畢氏,剛才看的,她沒有受刑,就不能說是刑求的結果。

她的丫環加身邊的婆子就都被抓了來,三個丫環,是因為第四個已經受刑不過死了。但是她們招認,□□這東西確實是畢氏與老管家在管。且通常是最後由畢氏侍奉李藏吃飯、吃藥的。

□□治病的用量是有限的,也不是天天吃,正常入藥並不足以讓李藏斃命,必是有人下毒了。丫環、婆子之所以要受刑,是因為她們分別買過□□,是畢氏授意的。是幾人分幾次買的,理由是不小心打翻了給李藏配藥用的□□,怕挨罰。以及毒老鼠用。幾人買過的份量加起來,別說老鼠,都足夠毒死倆老頭了。

男監裡關的那個老頭子,就是李府的老管家。案發的時候,老管家生病沒在跟前——他的年紀也不小了——就派了自己的兒孫過去照應。但因為兒孫不是慣常侍奉的,所以沒有能夠近前伺候。但不管怎麼說,他們在場,也沒有察覺阻攔,於是一股腦地被送了來,權當證人。

相較老管家,「老夫少妻」一條,就能給畢氏再多添一條嫌疑了。你說不是她,那是誰?別人沒買過□□。

綜上所述,人家地方斷案也是有理有據的,能查的都查了,不能說昏庸。而千裡迢迢去查案,當地已經給了結論,再去就是顯得不信任當地了。迎接上麵的檢查,他們或許會誠惶誠恐,但是心裡怎麼想、背地裡要怎麼糊弄就是兩說了。

查明真相,誰的麵子都不給是最好的。但直接懟到地方的臉上肯定不是個好辦法。

那就不是他的事了,冷雲感興趣地問:「你說……會不會是有奸夫?那個長子?身孕,嘿……」

一看他這不著調的樣子,鄭熹大聲咳嗽了一下,但是他沒有說冷雲。因為冷雲說話的樣子不著調,話說得卻有一定的道理。大理寺常年復核各種奇葩案子,什麼人倫慘禍都有,案子看得多了,起手就會各種懷疑。比如這種,老夫少妻,繼母、繼子的關係,起手就得懷疑一個奸情。

祝纓道:「李藏七十多了,他雖晚婚,妻子小他十歲,這長子如今也差不多快四十歲了。雖不能以年齡來斷,但以他的年紀,合該是個當家做主的樣子。這樣的人最喜歡一件事——家醜不可外揚。這些都是下官的猜測,具體怎麼樣,還得看怎麼審。所以,先冷著他們,看誰先熬不住。

就現有的犯人、證人、下麵移交的東西來審,審出來最好。如果沒有進展,再跑一趟不遲。」

裴清問道:「關押的那些人呢?」

祝纓道:「先問了口供,按路程時間計,應該不是他們。但是如果他們是在當地犯的事,又被點了押送的差,也不是不可能呀!所以哪怕放人,也得當地來公函領人。」

鄭熹聽她說得有條理,就說:「這個案子本來就是交給你的,現在也還交給你。」

「是。」

——————————

應付完了上官,祝纓與左司直走了出來。

左司直越想這事兒越覺得蹊蹺,道:「你真要再跑一趟?看鄭大人這麼個做派,催問的人來頭不小吧?」

「陳相。李藏是陳相的老上司,不得不問一問。」

「哎喲……」

「是吧?」

左司直沉重地點了點頭,說:「有點麻煩。可如果這樣,你真要大冬天的跑這一趟?跑過去,真不一定能查著什麼。我不是說你本事不行,就像咱們,經手的案子也不樂意叫別人再查不是?不給你使絆子就不錯啦,更不要提能有什麼好處。你再跑這一趟,這裡的事兒又得耽誤啦。」

祝纓道:「那倒不怕,不是還有你們麼?」

左司直十分擔憂:「我們可不太成啊。你還得想,陳相過問了,這個……要麼他要真相,要麼,他要麵子。要真相,何必再多此一舉?要麵子的麵兒大些,偏偏繼夫人又是這樣。你可要想好怎麼對陳相說了。」

祝纓道:「實話實說算了。」

「不可掉以輕心呀,那也是你捅出來的。」

「嗬嗬,」祝纓說,「他愛生氣就生氣唄!我還要生氣呢!」

「別說氣話!」

祝纓道:「這事不算到我頭上也要算到我頭上了,事到如今,不如硬氣一點。再說,出現了意外,再繼續賣這個人情就不劃算了。鄭大人麵上我也要說,咱們賣人情是為了什麼呀?陳相也不會為個死人向鄭大人許諾太多,繼續下去鄭大人也是不劃算的。」

左司直道:「不錯!繼續賣人情要虧本了!那牢裡?」

「先冷著。你要想審,就去提審男犯,女囚不要管,不要跟她們說話。先冷一冷,養一養,別打死了。」

左司直道:「不錯!我去審審男犯,萬一真是他們呢?投藥才用多大點時間?」

祝纓道:「不用再看看案卷嗎?」

「不用,先例行問話。回來再細琢磨也來得及,上頭要問起,總要有點供詞可以搪塞。不審女囚,就拿男囚湊個數。」左司直說。

祝纓與他分頭行事,她需要再仔細研讀一下案卷。能通過案卷看出來是最好,她其實挺不想為李藏這事跑一趟的,說要跑一趟不過是在上官麵前說點好話而已。有什麼事是隻能讓一個妙齡少女嫁一個半死老頭才能解決的?笑死。又不是嫁了死皇帝好當皇太後!

這案卷她已記了下來,卻仍是攤開了,重新一字一字地讀。將各人的供狀都看了一遍,明顯能夠看出來,丫環婆子的話裡說的是奉了畢氏之命買了□□,但是都沒咬死是親眼看到畢氏投毒的。而男仆那裡,則是隻管喊自己冤枉。李家人就更有意思了,李家長子認為沒有這種事,就是用藥過量了,這也是畢氏的說法——李藏不舒服,要求加大了劑量。

但是李家次子、三子,兩個出嫁的女兒則堅持,肯定是小媽害了他們親爹。甚至說,畢氏十分有心機。幾年前畢家敗落之後,就投奔了李藏,畢氏因為青春年少,被李家主母「養在身邊陪伴」。李家主母還沒死,就做主讓畢氏接自己的班了。

當時大家都是十分反對的。因為這破事聽起來實在是太不好聽了!而且這事居然還成了!從他們的證詞中能夠感受到明顯的憤怒,「欺瞞」「哄」「騙」之類的用詞頻頻出現。且他們都說,父親之前並沒有提及病情加重痛苦不堪要增加藥量,老管家等人的證詞也證明了這一點。至於李家長子的證詞為何與他們不同,他們則是說:大哥傻!裝正經樣子!就是不心疼爹娘!木頭人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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