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開會(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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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史府派過來的人官話講得很溜,小吳與他交談時隻覺得身心都是一陣的暢快。口氣也親呢了起來,問道:「兄弟,怎麼稱呼?」

「魯,魯二。」

「魯二哥,請。」

魯二汗濕了衣服,他在門外整了整衣襟,端端正正進來給祝纓行禮。祝纓見他三十來歲年紀,人也整齊,先說:「一路辛苦。」再問他過來是為了什麼事。

魯二道:「刺史大人說,祝大人初來或許不清楚一些慣例。我們大人並非隻在州府裡高臥,也時常出來巡察。又定例,凡本州縣令每半年要往刺史府去敘一回職。今年過去快半年了,各縣縣令該著時候到刺史府去了。所以特意命小的過來知會祝大人一聲,以後祝大人自己算好日子,不要誤了時辰。」

祝纓聽到「刺史大人說」的時候明顯地將身體拔了一拔,坐直了。等魯二說完話,她才顯出一點放鬆的樣子來,道:「刺史大人果然思慮周全,州府之繁華自有原因。」

正事說完,她才對魯二道:「你遠道而來著實受累,且先去歇一歇喝口茶用個便飯。天已不早了,今天就在這裡歇下,明天再回去也不遲。」

魯二道:「小人份內的事,當不得大人誇獎,小人告退。」

小吳追上去說:「魯二哥,這邊請。」

曹昌上前執壺給祝纓斟了一杯涼茶,低聲問道:「三郎,要收拾行李麼?今天都六月二十五了。」

祝纓不是最早出京的那一批人,路上還因為案子又耽擱了許久,再回趟老家。後來緊趕慢趕的赴任,現在福祿縣又遊盪了小半個月,眼瞅今年就過去了一半兒。

祝纓捏起茶盅說:「當然。」

半年一會,掐準了日子就是六月三十日,州城到福祿縣有幾百裡的路程,如果不想疾馳狼狽,她明天就得動身了!

祝纓灌了半壺涼茶,到後麵尋家裡人商議。

祝大道:「刺史大人召的哩,怎麼能不去呢?你啥時動身?」

祝纓道:「明天。我帶小吳和曹昌去,侯五身手好,留下來看家。」

張仙姑馬上說:「不行!你怎麼能……」帶倆男仆出去呢?

花姐機敏,插言道:「正好,福祿縣太小、東西也不全,我正缺些絲線繡花兒。我陪小祝同去,帶上杜大姐,怎麼樣?隻是要麻煩祁小娘子與乾娘操持家務了。」

張仙姑鬆了一口氣:「哎喲,那我就放心了。花兒姐,幸虧還有你。」

花姐笑道:「都是自家人。」

祝大心思有點活絡,他也有點想去州城再逛逛。這個福祿縣小還在其次,方言讓人聽不懂才憋屈。州城方言雖然也難懂,但是懂官話的、往來客商也不少,總比福祿縣自在些。

祝纓道:「爹要想去,自己慢慢去。我得在正日子趕到,等不得你。」

祝大道:「那我不去了。」

祝纓不再勸他,祝大這人就這樣,他沒辦法很老實很穩重。好在能力有限,也闖不出大禍來。張仙姑則毫不客氣地說:「你連這邊話都聽不懂哩,還要去哪裡?」

祝大道:「你也聽不懂!」

兩人再拌嘴,祝纓已與花姐去準備禮物去了。這一回她就沒有什麼重禮好送給刺史了,就選了點本地的山貨野味,幾隻野雞、一些乾菌之類。又給魯二備了一份禮物。

花姐道:「公廨田也不在你的手上,稅也不齊,你看這……」

祝纓道:「不急,我自有主意。」

這邊禮物準備好,那邊小吳安頓好魯二回來,在二門上喊祝纓。祝纓出來問道:「怎麼樣?」

小吳道:「三郎,來者不善吶!據魯二說,半年一會的的確確是有的,魯二又特意叮囑,要恭敬再恭敬!刺史大人說什麼,您就聽著,讓您乾什麼,就乾什麼。他氣兒順了,您的日子也就順了。可小人聽著刺史大人不像是個好相處的人。要不,就是他在針對您。您是新來的,他總得給您點顏色看看……」

祝纓道:「知道了。你也去休息吧。」

一夜無話。

——————

第二天一早,祝纓早早地起來,穿戴整齊,又收拾了換洗的衣服。花姐帶著杜大姐過來將她的包袱接了。祝纓騎馬,花姐和杜大姐坐車,小吳、曹昌輪流趕車,行李包袱都放在車上。

魯二在前麵引路。

小吳、曹昌將車趕得飛快,花姐和杜大姐在裡麵顛得不輕。

終於,六月二十九日的傍晚,他們趕到了州城,夜間就宿在驛館裡。花姐等在驛站安置。祝纓帶著曹昌、小吳,兩人挑著禮物,趕著還沒有宵禁到刺史府投帖、送禮物。

刺史府收了帖子,裡麵傳出刺史的話來:「明日有正事要說,今晚就不見了。」東西倒是收下了。

祝纓也不惱,依舊禮貌地說:「那就明日再來領訓了。」帶著吳、曹二人又離開了。

吳、曹二人心中是不忿的,即使是在京城,祝纓見丞相也沒吃過這樣的閉門羹!他們兩個肚裡罵罵咧咧,想到這是州府,又不好將這不滿說出來,憋得兩人臉都歪了。

回到驛館,花姐已給祝纓找出了換洗的衣服,又把飯也擺好了,說:「來,吃飯吧。吃完了早早歇著,明天未必好應付呢。」

祝纓道:「好。」

她並不在意刺史對她的態度,刺史下麵還有知府,下麵才是縣令,跟人家差著那麼多級呢。刺史漫不經心一點才是正常的,想讓高官們都如王雲鶴那般待她才是不正常的。總不能遇著一個上官就十分欣賞她,維護她,要抬舉她吧?

她絲毫沒受影響,趕了幾天的路也累了,這天夜裡她早早就睡了,睡得還挺好。

她進入夢鄉的時候,魯刺史正在與人會麵。

此人雖坐在魯刺史的下手,身後卻站著兩個一臉橫肉的侍從。他問道:「刺史大人,五天過去了,您究竟能不能找到東西?要是找不到,我們自己去找。總不能驚動藍大監他老人家吧?」

魯刺史道:「識破姚春的祝纓想必你是知道的,他現在任福祿縣令,本該過來半年一會,現在正在路上了,我命他為你尋物破案,你還不放心嗎?」

「他?祝三?哎喲,他可是鄭詹事的人,您倒使得動他。」

魯刺史捋須,矜持地道:「現在我是他的上官。」管他是誰的人,豈能容下屬不聽話呢?

「您要得了他,那可恭喜您了。他一個人兒給鄭詹事頂了多少事兒!親生兒子也就頂多這麼有用。那我就靜候佳音了。告辭。」

「慢走。」

魯刺史送走來客,又召來魯二,問道:「你這一路看祝纓如何?」

「是個很懂禮數的樣子。」

魯刺史微微一笑:「那便好。」

魯二小心地看了魯刺史一眼,低聲道:「他……是鄭詹事的人吧?」

魯刺史道:「休得胡言。」心裡想,是又如何?現在是我的下屬,歸我用了!

他當然知道祝纓的來歷。祝纓是鄭熹的人又如何呢?他又不是要跟鄭熹搶人!隻是要祝纓在做他下屬的時候,與其他的下屬一樣聽話、任驅使。祝纓雖有些凶頑的名頭又是乾的刑名一類的事,但是據他的試探觀察,此人猶如鷹犬撕咬起來是凶,對握住頸間繩索的主人卻是很依順的。

祝纓有家有業,又帶了父母家眷上任。顧家的人,總是容易對外凶狠、對內溫順的。所以國家征兵,良家子最好。

魯刺史已然給祝纓安排了些額外的差使,並且決定明天就要調-教祝纓老老實實地聽話。

——————————

次日,祝纓按時到了刺史府,將隨從都留在了大門外麵。她到的時候,已經有不少人也到了,有些人乾脆在州府就有房子,並不都住在驛館裡的。她在刺史府裡還見著了自己的頂頭上司,那位南府的上司打破規律,這天也不病著了,衣著正式地過來。

祝纓向他問好,上司道:「不錯,年輕人,有朝氣。一會兒見到刺史大人,不要頂撞。」

祝纓道:「是。」

刺史管著四個府,祝纓的上司是個副職暫代,其他三府來的都是知府,他就在各府的末席,他的下麵就是各縣的縣令了。縣令座次排序也有講究,無非是照著各縣的地位來排。州城的縣令就在諸縣令之首,其他依次照著上縣、中縣、下縣,各縣的賦稅、位置、縣令是否得刺史的青眼等等。

祝纓乖覺,主動往末座去坐了。

等刺史大人來了之後,掃了一眼,看到祝纓說:「怎麼坐到那裡去了?你且上前來,與大家認識認識嘛!」

祝纓起身一禮道:「下官年輕,又是初來,理當敬陪末座,向前輩們請教學習。」各縣令也都與她謙讓。州府之縣令苗縣令說:「來來來,大人叫你過來,你就過來坐嘛!」

他笑眯眯的,心道:靠近了坐才好挨訓吶。

新人想不挨訓,那是不可能的。

一番謙讓,祝纓被讓到了上縣縣令那一堆裡,她依舊坐個上縣的末座。又記下了三個知府、十三個縣令的名字與相貌。

眾人坐下,刺史魯大人就開始訓話。先說上半年的情況,說上半年整體不錯,還算太平,惡性的案件也不多,都是大家努力的結果。接著,話鋒一轉,又說起了一些不足來。譬如某兩縣的道路因春天的時候雨水大被沖壞了,維修不及時等等。

接著,讓各人匯報。

先是各府長官,然後是各縣的。祝纓聽他們報出的一串一串的數字,也都記了下來。不多時就輪到了她。她才到沒幾天,所能報的也隻有:「下官初來,才辦完交割,福祿縣人口共計若乾戶、田若乾畝……」

等眾人依次匯報完,魯大人就開始點評了。祝纓聽他點各府的事,挑出若乾的毛病,什麼案子結得不及時,什麼某些地方又欠了租賦要及時催繳之類。下麵的官員也都唯唯,也有幾個稍作解釋,譬如「已納完了,因道路不通,在路上耽誤了兩天,數目並沒有少。下回下官一定提早兩天出發。」

輪到福祿縣的時候,魯大人說:「福祿縣本是上縣,如何戶數少了這許多?」

「回大人,下官新到,正在走訪……」

「新來不是借口,既然已經到了,就要乾好你自己的那一份差使。不要像你的前任那樣,不在縣衙理事,反跑到府城裡『養病』!你那福祿縣,歷來欠了多少租賦?!如何填補虧空你有什麼計策?」

「是。是有些陳年舊賬……」

「既已交割完了,怎麼可再尋借口?」魯大人嚴厲地說,「要補齊!」

祝纓心道:你誰啊?我給你臉了是吧?

福祿縣的情況她也扌莫著了一些,當然知道這戶數已經不配做一個上縣了。原因也知道了,一方麵是熟番、百姓逃走,另一方麵則是……看看汪縣令也知道了,朝廷都不管了,還不許人家跑到財主門下求庇護麼?這就是所謂的隱戶了。

應付這種情況也有兩種辦法,一、破罐子破摔,直接奏請把福祿縣依實際戶數降級,不再做上縣。這樣的好處是顯而易見的,它就不用再按照一個上縣的情況來繳稅、征發了。

二、苦一苦,把前幾任的破爛攤子給收拾好了,括隱、招徠流亡,把真實的戶數填滿了。

祝纓是計劃執行第二套方案的。

原因也簡單,第一套方案。上縣降級,縣裡各官吏的級別、各種名額也要減。能不動還是不動的好。再來,她到這個地方也是為了乾出一番事業的,治理得好了,戶數必然會增多,到時候再申請升為上縣?

按道理是可以的,實際執行起來一來一回的折騰,吏部得罵娘。吏部一旦不甘願,將來會有更多的麻煩事兒。降等的時候裁誰不裁誰?縣裡也容易不安。所以她隻是簡單地寫了幾封信到京裡,把實際情況私下講一講,並且說了自己會暗中把這個給補上,「使福祿縣名實相符」,就不給朝廷再另找事兒了。

第二套方案她會很辛苦,還挺吃虧。因把一個中縣治理成上縣,這本身就是一種能力和政績。執行第二套方案就意味著她要放棄這一部分的功勞。

可是,誰不替前任收拾爛攤子呢?汪縣令給她交賬的時候,她也知道這裡麵有虛頭,問題是當時她是無法逐戶清點人口的。都是陳年狗肉賬。

自己願意辛苦是一回事,魯刺史這個態度就讓祝纓不開心了!

祝纓說:「何必補齊呢?上表如實陳奏,降成中縣、中下縣即可。為官一方、代天牧民,下官不敢欺瞞朝廷、蒙蔽聖聽。奏上去了,您和下官都不必再為這個破事兒操心了。咱們從頭開始。」

屋內響起了抽氣聲,大家都看著這個膽大妄為的年輕人。還有人偷偷瞄向魯刺史,隻見他的臉色就變得鐵青,南府的那位上司低低咳嗽了兩聲,想讓祝纓趕緊認錯。哪知祝纓根本沒打算再跟魯刺史有過多的客氣。

魯刺史是施鯤一脈,死黨算不上,卻與施鯤親厚。祝纓則是鄭熹引入的,又與陳、王走得近。魯刺史想要拿捏她?開什麼玩笑呢?

鄭熹天天讓她「滾」來「滾」去的,但是給了她戶籍身份,給她讀書考試的機會,一路保駕護航讓她一個神棍出身的人在二十歲的年輕做到六品官。她滾得很值。

陳巒多有回護,王雲鶴更是指點她良多,這兩人連句粗話都沒罵過她。

魯刺史算個什麼東西?!她又不指望魯刺史幫她升官!她已然給足這位刺史的麵子了,讓在門前等就在門前等,說不見就不見,什麼好處都沒給就先這麼訓著?訓得有道理就罷了,王雲鶴沒少指出她的缺點和不足,有些話她也覺得沒有道理,比如女人不能做官什麼的,但是王雲鶴也沒把陳年狗肉賬扣她頭上非得讓她去平賬!

祝纓也一臉的無所謂,她的上司心裡把她祖宗八代都罵了,說:「胡鬧!誰教你這麼乾的?」

祝纓道:「魯大人吶。」

魯刺史鼻子都要氣歪了,怒道:「我什麼時候這麼說過了?」預定要用一用的鷹犬爪牙突然發瘋,魯刺史也吃了一驚。

「您說可以寫信給京裡,別斷了聯係。我到了這兒能有什麼好寫的?外放就寫寫任上的事兒囉。」

魯刺史眼都直了:「你寫……」他說了一半,忽然醒過味兒來,「奏本還沒上吧?」

「我今天回去就寫。」祝纓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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