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回家(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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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娓原本的「主家」祝纓是有印象的,能拿一包鹽來當毒藥試探放良出去的仆人是不是還「忠心聽話」,也是個人才了。

祝纓道:「他想乾什麼?」

周娓深吸了一口氣,有點怔忡的樣子。祝纓道:「那你就從頭說。」

周娓想了一下,仰著臉說:「遲家很久沒問我話了,直到竇大人到了大理寺之後沒多久,有一天,我爹回來了。」

她說「我爹」的時候說得又快又急,仿佛不願提及似的。周娓這個爹,在祝纓的印象裡好像從來沒給閨女帶過什麼好消息。祝纓很耐心地等周娓說下文。

周娓低聲道:「遲家女婿犯了案子,落到了竇大人的手裡,那男人現在關在了大理寺的大獄裡。」

祝纓點點頭,竇朋新官上任,內、外都得抓,對內是抓權,對外就是審案,二者相輔相成。內,蘇匡是他的蠹蟲,外,誰倒黴正好在這個時候撞他手裡就是誰了。不過有人借著蘇匡的案子想搞大一點,才有了後麵的風波。

這個遲家的姑爺,不知道又是怎麼一回事了。

祝纓問道:「他犯了什麼案子?」

周娓早有準備,前因後果講得還算清楚:「起初是個侵占民田的案子,哪知逼死了人命,那家人告了他,地方上追查了一回也想大事化小的,就拿了他們家的家奴判了個流刑。

案子到了大理寺,被竇大人察覺不對,將人拘了來,要細細查問。他們慌了,走路子也走不通,那時竇大人正在查蘇匡的案子,大理寺人心惶惶,也沒人敢接這件事兒給他們脫罪。

他們就叫我爹找我,開始是想打聽案情,好隨時應付。我說,大理寺的規矩,不許女卒亂走,女卒隻能在女監裡,出去必得兩人以上。他們就叫我、叫我……」

周娓咬牙切齒:「叫我向男監裡打聽!還要串供!」

遲家女婿這回運氣是太差了,連撞南牆,苦主不肯私了,地方上雖然沒有過分追究,但也不是不追究,拿了家奴判了個流放。流放犯得過大理寺,撞到了要立威的竇朋,不肯拿個家奴敷衍。

遲家如今也沒多大的勢力了,在舊家奴看來遲家還是一座大山,實則已很難有麵子向竇朋討情了。所以周娓這個放良開始新生活的前仆人就倒了黴。

祝纓問道:「怎麼串的?」

「詳情沒說,就叫我、叫我……」

周娓實在難以說出她的父母讓她做的事,他們說:「跟那裡的人說點好聽的,央他們遞個話兒,他們要是不答應,你就說許十貫錢,跟他們撒個嬌兒。這事兒一定要辦成了,郎君已然允了,以後給你添個嫁妝。哎,你要能嫁給大理寺裡不拘哪個誰,府裡還多給你些嫁妝。你兄弟也能跟著小郎君一道讀書……」

祝纓看她臉上的表情也能猜個幾分了,她不逼問周娓的父母說了什麼,隻問:「串什麼?」

祝纓不問,周娓心裡更難受了,不免想,祝大人是不是已經猜到了?這種猜測讓她愈發尷尬且不安。

她有點恍惚地說:「一些證據,都推到下人身上,叫他死咬著,他什麼都不知情。」

祝纓抬眼看到曹母有點不安地端著張托盤往書房裡走來,沒有讓周娓起身。曹母進來,祝纓看她托盤上放著兩盞茶,曹母給祝纓上了一盞茶,又小心翼翼地看了祝纓一眼,再看剩下的那一盞茶:「大人,這個……」

祝纓擺了擺手,曹母不自覺地露出一個放心的笑來。

等她走後,祝纓才讓周娓起來,將茶推給了她:「喝口茶,慢慢說。」

周娓接了茶先不喝,說:「要是人都像大人這樣就好。我就知道,親生爹娘對閨女也不是掏心掏肺的,他們想掏了我的心肝!又是叫我跟監裡男人撒嬌套話,又是要擇個大理寺裡機靈的人嫁了,不過是想叫我拿身子給他們趟條路罷了!自己個兒什麼本事沒有,歪門邪道一個頂八個!我要乾了這一件事兒,一步錯,步步錯,以後再沒有抽身做人的機會了。一輩子都是他們的牛馬。」

說著說著,眼淚也掉了下來。

她低聲說:「可是以後怎麼辦呢?」

祝纓道:「不要為無能的人落淚。」

周娓道:「大人,我知道,他們最是無能無用的人,有能耐的人,地方上也不敢管。管了,他們自能與竇大人說話,哪用得著我?就是無能,又想耍心眼兒。可是……他們是我……舊主人……」

說到這個她就恨得牙癢癢,真是如蛆附骨,撕扯不掉。她更怨父母,為什麼對親生的女兒也能這樣不管不顧。

祝纓道:「你猜猜,一旦事發,你是個什麼下場?」

周娓道:「不用猜,能再給他們家當奴婢都算是好下場了。大人,我……」她又有點羞愧,她知道自己不是個很可靠乖順的下屬。

「我不甘心。」她說。

「如果有機會,誰不想光明正大的做人呢?」祝纓說,「你這事兒我接了。不過你得先說說,這兩家都有什麼古怪。還有什麼舊案在身,什麼枉法之事。」

她心裡已有了主意。

人與人之間的恩怨是很難理清的。什麼樣的身份都有好人,也都有壞人。周娓不幸,遇著了遲家這樣的舊主。因為習慣了支使人,哪怕放了良,心裡也依舊認為自己可以隨便禍害別人的人生,也難免招人恨了。

祝纓與遲家沒有什麼怨仇,但是周娓是女監,動女監是祝纓不能容忍的。

周娓想了一下,低聲道:「我離開那府裡的時候年紀還小,隻是隱約聽到一些事情,並無證據。隻有一件事是知道的,府裡的大娘子以前收了人的錢,代平官司,逼死過人命。」

「無論有沒有證據,都告訴我。」

「是。」

周娓低低地說了一些遲府的事,都是普通富貴人家常有的事兒。就像許多官員一樣,什麼侵占田地、人販子手裡買來路不明的奴婢、買賣官司等等。等她說完了,祝纓道:「知道了,你還依舊回家去。」

「我懂。」

祝纓道:「行了,回去吧。」

「是。」周娓將茶放下,慢慢地退了出去,走到門邊時突然問,「大人,您什麼時候回來呀?」

祝纓道:「這可不由我呀。放心,給你了結此事。」

——————————

周娓走後,也到了午飯的時候了,午飯後,祝纓讓曹昌去往竇朋家裡遞個帖子。

她自己也出門,先去了老王家,與老王聊了一會兒,再去左丞家,讓左丞家人去將左丞找回來。左丞這幾天精神好了很多,一回家就問:「稀客,你這是有什麼事麼?」

祝纓道:「除了那點產業,你現在手上還有多少事兒在管?」

左丞道:「也不多了。我與胡丞兩個分管,現在又多了小鮑。」

祝纓道:「近來不太平,你得留神大理寺叫人利用鑽空子。」

「怎麼?你聽到什麼消息了?」

祝纓道:「看好了,別叫人把大理寺的案子走漏了消息,更不要讓犯人與外麵串連了。咱們在大理寺有今天,都是因為十幾年前那件賣放囚犯的事兒,別人事發了給咱們騰地方。」

左丞嚴肅地道:「不錯!」

「我一會兒還要拜見一下竇大理,這種事兒我就不跟他提了,你來提?」

「行!」

祝纓從左家出來,那邊竇朋也約好了,時間在第二天。

當天晚上,祝纓又去找了鮑同年。

鮑同年近來小有得意,蘇匡跌倒了,他的機會倒來了,竇朋更願意栽培他,他也向竇朋表達了投效的意思,一段佳話就此開始。

祝纓登門,他笑著將人迎了進去:「寒舍狹窄,比不得你那宅子。」

「我那算什麼?家底都砸在上麵了。你裡位置又好,又方便。過不兩年就能再置個大宅子了。我可聽說了,你老兄最近春風得意呀。」

「哪裡哪裡!」鮑同年十分謙虛。

兩人坐下,就說些八卦了,他們的同年裡,如今在大理寺的就隻有鮑同年一個人,其他人都散在各州縣裡,鮑同年道:「都不如你,已是一縣主官了,緋衣也有了,五品指日可待!不像我們,虛度年華,還在各種輔官的位子上打轉。」

祝纓道:「你想外放?」

「又不夠格!不做主官,想乾什麼也沒意思。」

「我看你是不想走,竇大理也未必肯放你呢。」

「說笑了,說笑了!真想出去幾年,出去幾年,我也能有所房子啦。我不比你,在京裡就能憑本事掙一所房子。我要置你那樣的家業,非得犯法不可!你有什麼竅門不?」

祝纓道:「你在竇大理手上,就給他好好乾幾件出彩的事兒唄。」

「經營上頭我恐怕不太行。」

「跟大理寺裡自己人較勁招怨,也容易叫人給你使絆子。不如在外頭找點案子,揀那個頭不大不小的,難一點兒但又不會給自己惹麻煩的。最好有個一官半職,但又犯法,以前人破不了,你知道了,破了……」

「說得輕巧,上哪兒找去?」

祝纓道:「尋扌莫一下,總是有的。這四周有點勢力的人,犯點案子容易叫人頂罪……等等,你手上有這樣的案子麼?」

鮑同年前:「還真有一個!」將遲家女婿的案子說了。

祝纓道:「有點耳熟,你讓我想一下。哦!」

「怎麼?」

「這人沒什麼,不過他嶽家姓遲。」

「怎麼說?」

「遲家有點古怪在身上,舊年也有點案子,你查一查,興許有收獲。竇大理正因蘇匡的事不太好看,案子破了,你露臉兒,他心裡也舒服。」

「不錯!」

兩個同年又嘰喳了一陣,祝纓從鮑同年家告辭,臨行之前說:「以後我那裡要有復核的案子,你可得給我上心吶!」

「一定一定!隻要經我手,必不叫你的案子過夜!」

第二天,祝纓算好了竇朋回家的時間,她取了一份禮物去拜見竇朋。這次拜見本來就是在她的計劃裡,不過因為周娓,她把這計劃提前了幾天。

竇朋在京城還沒有置下府邸,現在是借住在一位同鄉的府邸裡。同鄉的官階不如他高,府邸不算大,位置也不太靠北。竇朋的仆人倒是不少,以他的品級,朝廷還給他配仆人,多是征發服徭役的人充任。差不多品級的官員都有些聽使的人,祝纓其實也有,不過她情況特殊,都不放在家裡用。

到竇府來求見的人還是有一些的,竇朋卻先見了祝纓。

祝纓被引到了竇家的花廳,賓主敘禮坐下,竇朋道:「早就想與子璋好好聊一聊了,卻總不得機會。」

祝纓道:「下官再過幾日就要南下了,特意來拜見您。一則聆聽教訓,二則請示您案子上還有什麼要垂詢的,趁下官還在必定知無不言。」

「我能有什麼可以教你的呢?不過多吃了幾年的鹽,你的本領可比我這老骨頭強多啦,我倒有事要請教你哩。」

「不敢。」

竇朋道:「案子,哼,本也沒什麼!這個蘇匡——」

「本是大理寺的事兒,誰給它宣揚出去,誰就是要鬧事的人。」祝纓毫不猶豫地說。

竇朋點點頭,沒告訴祝纓他要怎麼做。而是說起了女監的事兒,他說:「虧得你想得仔細,否則當年真就難以收場了。」

祝纓道:「下官魯莽。」

「不,想得很好。我看你必還有旁的想法,不妨說出來你我探討探討。」

祝纓道:「整天瞎忙哪裡還有腦子想?不過下官在福祿縣倒是開始使女仵作。」

「哦?」

祝纓道:「找個習點字的女子,驗女屍更方便。穩婆之流未必識字,更不懂如何驗屍,隔行如隔山,描述上難免會有差異。」

竇朋道:「此言有理!」又借著識字的事兒誇祝纓的識字碑,祝纓道:「下官也是沒有別的辦法了,一個連數都不會數的人,叫他挖坑他都數不清挖了幾個,乾什麼能乾得好呢?仵作的事兒乾係生死更是馬虎不得,女仵作要是能推行開來就好了。」

竇朋笑道:「確實!聽你這麼一說,我也想在大理寺裡招一、二女仵作了。唔,倒也可行。你要不介意,你我聯署如何?」

祝纓雙手一攤:「我已開始乾了,隻要別追究我就行。我這就要回去種地了,這製度上的事兒,還是大人您來吧。上回女監的事兒,我可磨了不少嘴皮子,我可不想再來一回了。」

竇朋大笑。

兩人聊得還算投機,又說起案子來。竇朋說起他任地方的時候有一個案子,就是因為驗屍的時候沒發現女屍某處傷口所以冤枉了人,嫌犯的母親到他麵前喊冤,經他主持重驗才抓到真凶。

祝纓道:「說起這個,倒與當年遲家的一個案子很像。」她順口就把周娓提供的訊息告訴了竇朋。竇朋頗感興趣地問:「還有這回事?怎麼判的?」

祝纓低聲道:「沒判,有所耳聞,案子沒交到大理。不能查明可真是太遺憾了!」

竇朋若有所思,道:「那可真是有趣了。」

祝纓道:「您手上的案子還不夠多?」

竇朋笑笑:「沒事兒,就快結了。」

竇朋又向她問了一些大理寺裡的事,著重問的是:「你接手之前,是個什麼章程?」

祝纓道:「也是按品級。接手之後確實添置了一些,各人也依品級多了些補貼。」

她慢慢地報了一個數,又說還有一些細節也都是要花錢的。平日不顯眼,日積月累也是一筆。比如每天在大理寺吃的飯,再比如日常用的紙筆墨夏天的冰、冬天的炭之類。

竇朋心道:是個乾實事的人。我手下沒有這樣的人,恐怕不如他經營得力,不妨借著蘇匡的事,就說讓蘇匡揮霍了不少公產無法追回,因此減省一些補貼。要罵,就讓他們罵蘇匡去。

他乾刺史的時候還算合格,算了一下,打算將補貼減一減,卡在一個讓人有點難受又不至於鬧起來的程度。這樣一般的人接手也能運轉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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