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章 隱戶(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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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丞內心忐忑。

他收黃十二郎的禮物的時候並不知道有這樣的紕漏,心中大恨。

他顧不上黃十二郎,急著向祝纓解釋:「大人,小人以前並不知道此處還有這樣的事情!」

祝纓道:「我以前也不知道。」

縣衙官員收受一些禮物然後在一些事情上給某些人一些便利,可謂「人情」。以前這麼乾,現在也還是這麼乾,連祝纓也沒有說你不能一文錢不收。興修水利、改善水利設施是福祿縣一直在做的,問題是一點也不大。

關丞忙說:「是真的!黃十二郎給我說水渠的時候,可真沒說隱戶的事兒啊!」

祝纓好奇地問:「怎麼?你們以前會說的嗎?」

關丞一個老男人差點被逼哭了,語無倫次地說:「不會說,不不不,會說一點。其實是……大家都心知肚明!以前嘛,亂七八糟的,您來了就……不是,我是說,數目也不知道,就知道可能會有。哎呀,也不是。」說到最後急得跺了腳。

幾年以來,福祿縣上下已有了些默契,關丞更是知道祝纓在意的是什麼,什麼事兒不能碰。平日裡祝纓是非常好說話的,有些事情卻是不能的。

關丞沒有想到的是,居然由此引出了一個隱戶、隱田的事兒!黃十二郎竟一個字也沒有提。

祝纓沒來之前,福祿縣的默契是:我知道你有隱田隱戶,你也知道我知道你有隱田隱戶,我也知道你知道我知道你有隱田隱戶,但是,隻要你別讓縣裡的賬太難看,給我塞夠錢,我睜一眼閉一眼當不知道。需要辦事的時候,比如這次修渠,乃是將隱藏的田地與在冊的田地一樣的處理,也修渠通過那裡。

關丞他們也沒有掌握住隱田隱戶的具體數目。反正隻要官吏與鄉紳雙方都得利,那就行了。

祝纓來到這裡三年有餘,一樣樣的手段施展下去,隱戶隱田也是她在意的地方。關丞自己就吃過類似的教訓,年終的考評還捏在祝纓的手裡,至於當時另一位顧翁也是被好好敲打了一番的。

好好地做了一陣子人,關丞就把之前做鬼時的事兒都給忘了,當自己一直都是個有底線的好人了。他現在隻認定黃十二郎是個坑。

關丞也不敢把祝纓已經發現有問題的消息再透露給黃十二郎,黃十二郎給的可不夠他擔這個風險的。祝纓精明得很,他隻說了個村子大致的名字地方,祝纓就馬上反應過來數目有問題。整個福祿縣都在她心裡,怎麼通知怎麼瞞?黃十二郎自求多福吧!

關丞生怕祝纓以為這次的事情跟上次侵吞軍囤田地的事情一樣,他都從中有預謀有獲利。天地良心!他就前幾天收了黃十二郎一點禮物而已!

關丞賭咒發誓:「回去就將東西都退還給他!」說完忽然想起來,黃十二郎之前大張旗鼓地送禮,是被祝纓給退回去的!難道縣令大人之前已經預料到會有這樣的事情了?嘿!怪不得人家是縣令,還是京城裡出來做官的。自己果然還有些不足之處。

祝纓看他的樣子不似作偽,忍不住笑了:「急什麼?又不是要追究你。」

關丞喘著粗氣,道:「下官洗心革麵,可不想栽到這小子身上呀!大人,咱們現在要怎麼辦,怎吩咐。」

祝纓道:「有什麼好著急的?你受了他的請托,本縣原本就是要做這項工程的,我聽了便要去看一看工地,這有什麼問題嗎?嗯?」

關丞不敢相信這件事情在自己身上就算過去了。

祝纓沒再道:「項樂啊,去叫上祁先生,哎,你不也會核算的麼?你們兄妹也同來。」

兄妹倆抱拳:「是。」

祝纓對關丞道:「剛才我說的話,記住了嗎?」

關丞腦子一片空白,用力回憶了一下,越回憶越想不起來。祝纓搖搖頭:「去收拾收拾,咱們馬上就去。」

關丞渾渾噩噩走出去,離得遠了些,突然想起來祝纓說什麼的。哦!懂了!是叫我當不知道。應該是不要驚動黃十二郎的意思。關丞一點也不同情黃十二郎,他娘的,差別被這小子坑害了。他有點同情林翁,日子過得好好的,要被女婿拖累了。

他很快收拾停當,趕緊到祝纓麵前聽令。祝纓也到後衙換了衣服,叫上人要走。張仙姑在後麵追著出來:「哎,你才回來,不歇歇就要走啊?這是出什麼事兒了?失火了嗎?!」

祝纓道:「差不太多。」

「啊?」

祝纓笑笑,提著刀大步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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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有心理準備,黃十二郎必然會種種毛病,正經的積累財富通常是很慢的。財富要迅速積累,必得有點非法的勾當才行。在這偏僻地方想積累出黃十二郎那樣的財富,內容完全可以想象。

黃十二郎這麼「坦白」地把這些都擺到她麵前,是她沒有想到的。

祝纓回來,原本會有不少人前來請示又或者投帖拜見的,但是她行色匆匆又叫了關丞,不急的事務就都不往前湊了。

祝纓帶了人直往村子裡去,他們都騎馬,行得自然快。天沒黑就到了,此時白晝變長,人們都在準備晚飯了。夏日裡,很多人將桌凳搬到房前土場上,吹風吃飯。

祝纓和關丞核對了村子,圈出了多出來的那一個,他們不先往那裡去,而是去鄰村。鄰村是個大村,人口幾百。裡正家裡有幾個幫工還有個丫環,住著一所大屋,夏天仍是習慣在屋外用飯,幫工把桌椅搬了出來,丫環正拿碗筷往桌上擺。

村裡的頑童們跑了過來:「三叔,外麵有貴人哩。」

「呸,你又認得貴人了?」

「嗯!穿得可好!都騎馬呢!」

裡正聽這孩子說得詳細,也出來看,沒到村口便見到了祝纓。他認得祝纓,也認得關丞。他曾往縣裡繳過糧,還跟這二位搭過兩句話。忙上前道:「大人!草民叩見縣令大人,叩見縣丞大人。」

祝纓翻身下馬道:「你不是王占麼?起來說話。」

王占爬了起來,祝纓還記得他,這讓他很高興:「正是小人。貴足賤地,不知大人有何吩咐?小人一定辦好。」

祝纓道:「看看水渠,走累了,先討口水喝吧。」

王占忙將一行人讓到自家場院上,催仆人重新燒熱水,將碗筷煮過,再打井水、拿出自己珍藏的茶來沏上,又張羅著殺雞做飯。

祝纓道:「別忙那些個啦,我本是來看看水渠好不好用,路好不好走,為鄉親們以後更便利的。你這一忙,就是我們給你添麻煩啦。」

「不麻煩不麻煩的!」王占連忙說。

祝纓道:「天熱,也不大想吃東西,有什麼弄一點兒就成。」

項安很熟練地掏錢給王占算菜錢。王占還不敢接,祝纓道:「收了。」

王占捧著錢,一時下唇哆嗦了一陣兒,大聲說:「哎!」他以前聽說過祝纓下鄉會算飯菜錢,但是沒想到自己也遇上了!就沒見過會給他飯錢的官差,更不要說縣令了。話又說回來了,他活這麼些年也沒見著縣令會每年都往村子裡跑親自督辦種種工程的。

他趕緊安排了飯食,又讓人把祝纓等人的馬匹牽去餵草料、飲水。

祝纓等人吃完了飯,又叫來王占詢問。她本來就是要修渠的,修之前做些勘查也是情理之中。王占自然高興:「水渠每年冬天都清淤的,平日裡還夠用,每年最要緊的那幾天就太吃緊了!要是能疏通了之後拓寬一點,砌石堤,那可真是太好啦!」

祝纓也不早睡,跟他打著火把看了一回渠道,又說:「明天白天再看一回。」

「哎!」

祝纓當晚就宿在村裡,這個村子看起來還算可以,村民身上的補丁都不多。王占家有點當年朱家村於妙妙家的模樣——比較富裕。所以這一晚她住得也不錯,有艾草驅蚊,馬匹也照顧得不錯。

祝纓睡前叫來關丞問:「他也托你了?」

關丞就怕她提「托」,忙說:「沒有沒有的。真的!這一片本來就是要動工的,下官才順手應了這人情。姓黃的田產大多在思城縣,他在看咱們這兒沒有九個村那麼多的地。就倆。下官想著,這本事就是縣裡的工程,就順手給夾進工程裡了。委實不知他還有這樣的肚腸。」

祝纓道:「你呀,平時多留心,他找你的時候你就該知道這兒多出一處村子了。」

「是是是。」

祝纓道:「事情我知道了,這等事沒有下一回。」

「是。」

「忙了一天了,去休息吧。」

次日一早吃完早飯,祝纓又看了一回水渠。祁泰等人隨行,祁泰這個人,以前主業是算賬。到了福祿縣之後,祝纓宛如那種不講理的上司「你不是會算賬麼?合賬是加緊成除,計算工程土方也是加減乘除,你都乾了吧。」祝纓實際給他的待遇比之前他講的條件要好,也不逼他交際,祁泰忍了,從第一年起就兼職算這個賬,幾年下來,連簡單的土木工程都懂了一點。

算完了,祝纓不經意地問:「這水流向哪裡?你們爭水用水有沒有口角的?」

王占憨厚地笑笑:「還好還好,那是黃大官人家的田,也爭也鬧,不過黃大官人家勢力在思城縣,咱們也不怎麼吃虧。」

祝纓道:「為什麼爭?還不是因為少,大家都想要?能多一些,爭鬥也會少一些。好啦,老關,咱們去那邊瞧瞧。」

王占苦留吃了午飯再走,祝纓道:「不啦,還有事兒。那邊兒裡正是誰?」

王占道:「他們村管事兒的姓黃,聽說跟黃大官人家沾點兒親,就住那兒管事兒哩。」

祝纓皺眉道:「不對呀!我怎麼不記得有這麼個人?」

王占道:「他們是不怎麼去縣城,哎喲……」他眨眨眼,表情有點慌。

王占等人平常就是種地、交稅,連上縣城都很少,也就這兩年祝纓來了修了一點路,他們村往縣城的次數才多了一些,也有年輕人秋收後去縣城乾點零工,搬點橘子之類的。更沒有「隔壁是隱戶」的概念了。

相鄰的村子之間交往也不太多,村裡哪有將事情弄得那麼清楚的人呢?

王占此時突然回過味兒來,那村子是不是有什麼不對勁兒吧?

祝纓道:「你張羅幾個人,跟我一同去。」

「好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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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纓從王占的村子那兒就地帶了二十來號壯丁,浩浩盪盪地去了隔壁村。

隔壁村不明就裡,王占騎驢,先進村去叫了黃管事出來迎接縣令。黃管事知道要修渠的事兒,滿臉堆笑迎了出來。心道:十二郎辦事還是一如既往地痛快。

王占不自覺地也露出笑來,與黃管事先寒暄幾句。

黃管事上前道:「小人見過大人,還請大人堂上奉茶。」

他在這兒住的地方比王占家還要好些,因為要應付黃十二郎派來收賬的人,他這兒的茶水也更好一點。

祝纓道:「先看看水渠和田地吧。走。」

黃管事陪著他們一行人看了田地、水渠,黃管事指指點點:「這裡這裡,一片都是,隻有這邊流經,那一邊能吃到的水少。可得再開一道渠。開一道渠要費不少地呢,又得少種一些莊稼少些收成了。頂好能算準了,水夠用,又不用多占用耕地。」

祝纓狀似不經意地問:「這一片得多少人種啊?你這兒有多少人?」

黃管事笑道:「也沒多少,就這一村兒。」

他們粗略地逛了一圈,祝纓在心裡暗暗記數。太陽很毒,關丞被曬得頭昏眼花,可也不敢叫苦。終於,他聽到祝纓說了一句:「我都知道了,回去細說吧。土石方、人工,都得算。要征調。」

黃管事笑得眼睛眯成了一道縫兒:「哎!大人,這邊請。」

不知不覺已經走了很遠了,回去又走了一段長路。太陽西偏,祝纓等人到了他的院子,馬還沒牽去飲水,祝纓道:「哎?以往我怎麼沒見過你?」

黃管事一怔。

祝纓站住了不動,目不轉睛地看著他,黃管事眨眨眼:「大人事務繁忙,哪有功夫見小人呢?」

「哦,你們這兒耕牛還夠麼?」

「勉強支應。」

祝纓道:「不對呀,這些裡正、村長我都見過,每年秋收我都要親自督查。縣衙為各鄉貧戶擔保租牛,也是要由裡正、村長來領。我沒見過你。怎麼回事?你戶籍在哪裡的?以前交沒交過稅?服沒服過役?」

黃管事目瞪口呆,不明白為什麼修渠變成查戶口了。明明都看到地方了,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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