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章 條理(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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府衙內無人在意關縣令的想法,正如之前也沒什麼人會很在意祝縣令的情緒一樣。

府為上、縣為下,從來下對上都是沒有什麼辦法的。誰想到祝纓能夠就地升成了知府呢?這種情況是極少的,府衙諸人連同已經去了儀陽府的那位丘知府也不曾料想到會是這麼個結果,他們煩惱自己的事情都來不及了,誰會管關縣令?

從縣丞升成縣令,還不好嗎?

關縣令一根腸子扭出了百八十個結,莫縣丞、顧同、小吳等熟人還過來跟他道個喜。顧同順手將他往一邊拉了拉,免得讓他呆立在中庭出醜。莫縣丞取笑道:「高興得傻了?」關縣令很想小刺他一句,提醒他福祿縣是要有縣令的,縣丞別高興的太早,張張口。

卻聽那位宣讀任命的官員說:「下官所有差使已畢,這便告辭。」

祝纓道:「未免太匆匆。」

「已滯留數日啦,還須復命呢。」南府真是個煙瘴之地,他上次來召祝纓回京的時候還是春季,比北方暖和,濕氣也不太大。現在炎熱潮濕,並不想多留。

關縣令忙跟著眾人一起附和祝纓,將自己的事兒暫往後放一放,陪同祝纓將這官員送走。再揣著一顆有點抑鬱的心,回到府衙聽祝纓訓話。

他們的列隊也有趣,府衙的人按著官職大小站一邊,下麵縣裡的官員在另一邊排著隊。「府裡的」和「下麵縣裡的」形成了兩團,祝纓都看在了眼裡。

府衙諸人內心都頗不安,他們對祝纓本人不算了解,但是對思城縣的大清洗的結果卻非常地了解。思城縣衙幾乎洗了一遍,稱一句「心狠手辣」絕不為過。這樣一位人物來做知府,眾人心裡的壓力可想而知。都想:不知道要怎麼倒黴了。

果不其然,前兩天交割的時候司戶、司倉兩個就和十幾個吏員一塊兒被拿下了。然後祝纓又換上了自己人。

餘下的人都擔心新知府再瞧誰不順眼再乾點兒什麼。

他們也不是完全的沒有準備。從任命下來到祝纓過來,期間也有一些日子的時間差,大家在已經走了的丘知府的帶領下也乾了些事。彼時丘知府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儀陽府,準備的時候主要是平一下他自己那一攤子事兒,譬如先把府衙給收拾出來,其他的事情,他姓丘的還在南府,又是個副職,大麵兒上掩一下,有的是時間慢慢糊。

現在丘知府走了,再有什麼事兒就得他們來扛了!

回到府衙,後衙尚未完全搬遷完成,祝纓已坐在了前堂召集眾人訓話了。

她這一路已有了計劃,她也知道,交割之後必然還有一些窟窿,府衙也必然有一些遺留的弊端。但是今時不同往日,管一府必然不能用管一縣的辦法。大麵兒上先立個規矩,剩下的隻能慢慢的調整。

司戶、司倉,管著土地人口錢糧倉儲等等,錢袋子得先攥自己手裡。

她說:「餘下諸人,各司其職,不必驚惶。」

眾人唯唯,祝纓道:「大家都不是生人啦,客套的話我也不講了,從今而後,咱們好好相處。顧同。」

顧同大步上前:「在。」然後掏出一張紙來,開始大聲誦讀。

「不得索賄。不得買賣官司。不得私加賦役。不得……」

攏共讀了十三條「不得」,沒說「得」了後果,但是想到前任司倉、司戶的下場,官吏們一陣頭皮發麻。心裡又怕又怒,暗罵了許多句「活閻王」。

顧同念完,將紙一卷,退到了祝纓的身後。

祝纓道:「祁泰。」

祁泰僵硬地出列,聲音平平板板地念著:「自下月起,本府官員於俸祿外再添米若乾、錢若乾。吏員於祿米外再添米若乾、錢若乾。」

他的官話講得很好,雖緊張,仍算清晰,祝纓起手先給本府官吏再添了一成的津貼。

諸官吏心頭一喜。

兩番弄完,祝纓道:「自今日起,各司其職,不可懈怠!若有貪贓枉法、辜負朝廷、魚肉百姓者,我必不饒他!」

眾官吏唯唯。關縣令、莫縣丞在一群縮著脖子的人中就顯得十分的從容了,他們已然習慣了嘛!

司功上前,請示道:「不知大人還有什麼吩咐?下官等好做準備。」

祝纓道:「張貼告示,與民休息。本府官員與我同往福祿縣。」她將司功等人帶走,留些熟手文吏看家,擬定三日後往福祿縣去,途經思城縣,府衙隨行的有八個官員、十幾個吏員、一些衙役。

莫縣丞與關縣令都十分的緊張,恨不得現在就跑回去開始準備。司功心道:正好,我親自跟到福祿縣再打聽打聽他的喜好,也好應付。

凡做下屬的,最怕不知道上司的心意。應付上司,多少準備都不嫌多。

祝纓道:「好了,那就這樣吧。博士,前麵引路,咱們去府學看看。」

司功想說:你不是說沒什麼事了嗎?怎麼又要去府學了?

博士稍有著慌,祝纓前兩年親自送了福祿縣的學生過來考試選拔,還給他送過禮物。博士道:「是。」

顧同跟在祝纓的身後,同往府學去,小吳想要跟著,被他表弟丁貴拉住了袖子:「哥,你不得去忙你自己的事兒嗎?」小吳一怔,悵然若失,他已習慣了在祝纓跟前打轉,一下子不讓他跟著,他心裡不免發慌。

司功等人也想跟著,祝纓一笑,也沒有拒絕。她今天並不想在府學裡乾什麼,隻是為了表達重視之意。她讓侯五:「你帶人到後頭,將我帶來的書搬取了來。」

帶了書籍到了府學,博士忙將學生召集來。府學裡的學生也是四十人,都是學習經史類的。此外又有醫學博士,也帶著幾個學生。祝纓心道:花姐有事做了。

她帶來的書卻都是經史一類的,近來尋找到的醫書早就給花姐了。

府學生們業已知道了新來的知府是她,有好事者圍著福祿縣來的兩個同學問長問短。趙振十分振奮,已對同學宣讀了許多日:「咱們祝大人真是個樣樣都出色的人!學問也好、斷案清醒、樣貌也是極好的!又撫鰥寡孤獨,又勸課農桑……」甄琦口拙,說得不多,也要承認:「會為學生籌劃。」以前的縣學同學裡,趙蘇去了京城,顧同做了官,尚有其他的同學都已在思城縣的案子裡施展了拳腳,甄琦一時也不知道自己該如何想。

府學比福祿縣學要像樣得多,占地更大一點,校舍也更好一點。這裡的學生是四縣學生裡的尖子,各縣都有,以府衙所在之南平縣為最。

祝纓沒有在府學裡多做逗留,命人將從京城帶來的書展示:「巧言令色鮮矣仁!我不與諸生空談許諾,這些都是國子監新定的經史書籍,諸生當用功,不要虛度光陰。」

諸生心道:趙振說的果然是真的。可恨趙振這斯,不肯給我們抄錄一下王相公的文章,甄琦又性情古怪,也不好借。

有大膽的學生便問:「大人!王相公的文章可否授與我等?」

祝纓道:「你們月考合格了,我來講。」

諸生又歡呼了起來。

祝纓雙手往下一壓,他們漸漸安靜。祝纓又勉勵他們幾句,便讓他們散了。自己又把這府這轉了一圈,再去看看醫學博士與學生的地方,那地方就要小一些。祝纓將各處都看了一遍,道:「還行。」

博士們在前麵引路,將祝纓帶到一間大廳,裡麵打掃得十分乾淨,桌椅一塵不染——就是脫漆破損的很多!

又引她到校舍,裡麵也是灑掃一新,可惜床鋪也十分的陳舊。

博士們都聽說了,祝纓對縣學是十分舍得花錢的。

祝纓都在眼裡,一個字也不說。博士們眼巴巴地看著,祝纓道:「不錯不錯。」

博士們有點傻眼,又說:「前番屋頂破了,請府裡撥些錢糧工匠來修,丘大人竟還未批。」

祝纓抬頭看看,道:「唔,知道了。回來叫流人營那裡尋幾個工匠吧。」

不是,就這樣嗎?

博士不太敢相信,祝纓已經帶人走了。

她初到,前呼後擁的,沒辦法自己往外麵親自去看。將幾處地方都看了看,司功留心看著,她去了府學、育嬰堂、集市、監獄等處,又在南平縣衙外麵轉了一轉,再算上交割時的倉儲、種種案卷,新知府在意的事情或許就是這些了?

祝纓一回到府衙,就讓眾人散去,自己再往後衙去。

——————

後衙裡忙碌得緊。

丘知府暫代的時候也是住在這裡的,這裡又寬敞,升堂、理事也方便。丘知府離開,帶走了許多在這裡置辦的東西。此時的府衙,雖比剛到任時的福祿縣衙好不少,餘下的幾件家具也還算給看,總體看起來還是缺床少椅。

這幾天,祝家一邊收拾後衙,一邊還是住在驛館裡的。

進到了後麵,張仙姑就開始念叨了:「都清掃乾淨啦,還是缺!你瞧瞧,這床板都不好使了。他們幾個人睡上去還不得塌了?」

府衙比縣衙又大不少,三進、三路,還帶一個後花園。前麵是衙署,後麵兩進、兩路是住的地方。這回不但祝家一家住得綽綽有餘,祁泰父女倆加一個小丫頭、顧同連他的小廝、小吳,都各有自己獨立的住處了。

丁貴等四人與侯五一個小院子,也覺得很便利。

張仙姑道:「還有小江,她們路遠長程地跟了來,又不熟這裡,一時哪裡賃房子去?我做主,也住這兒。你瞧瞧,這得缺多少呢?」

祝纓道:「知道的,這就去福祿縣搬取行李,再訂些竹具家什吧。」

顧同進來就要幫忙安置,又要看祝纓的屋子,又要看屋子。一看之下,也出來:「老師,這裡頭的家俱是得添置,都零零散散湊不成套的。我回家也搬一些來。咱們再去家俱鋪子看看。總用竹子的也不好。」他在京城看了祝宅,發現那裡雖然「古樸」用料、做工無不紮實。就知道用竹具是權宜之計。

祝纓道:「竹子的怎麼了?活計也快,得來也容易,先將屋子填滿再說。都用新的。你要是有用得順手了的,就自己帶。你是財主,我不管你。」

顧同忙說:「那我同老師一樣!」

祝纓道:「成,你去叫同鄉會館的人來。」

她之前給同鄉會館又添的新規矩,輪換。今年府城的福祿縣同鄉會館輪值的是顧同的舅舅,顧同答應一聲,跑了去。

祝纓對花姐和小江道:「你們兩個多上點心。每間屋子都配上家具,每人都要有床、有櫃、有桌有椅。算一算要用多少,量了尺寸,等會兒交給他們去外麵訂。咱們現在是生人,同鄉會館在府城日子久,熟。」

小江驚訝之下也答應了,心道:這個倒是好辦。又想陰差陽錯的,自己竟也住了進來?看這個樣子,是不會攆自己走了的。還接著做仵作的麼?也不知道翠香在思城縣能不能頂得住。更不知道福祿縣沒有女仵作怎麼辦。

她問道:「大人,那福祿縣的女仵作……我……」

「你想回去?」

「我、我想帶給福祿縣帶個徒弟。也不知道府衙裡,還接著用我不用?」她最後一句問得小心翼翼的。

祝纓道:「當然。你和小丫過來了,福祿縣確實也不能空。府城,也缺識字的人嗬。」

南府終究是偏僻地方,女監雖有,識字仍是奢侈啊!

小江道:「哎!那我就也準備著。」

張仙姑道:「哎喲,你先別顧那個啦,先算算,你在縣裡有多少家什,咱們好一總雇車拉了來。」

那邊顧同將他舅舅也帶了來,顧同他舅激動得要命,大聲叫道:「小人拜見使君!」

祝纓道:「你氣色不錯。」

「托大人的福!」

祝纓道:「閒話不說啦,以後顧同也隨我在這裡住了,你們甥舅今年倒好常見麵了。」

「是是,」顧同他舅說,「大人新到,事務繁忙,小人前幾天在外麵瞧著沒敢過來。不知大人有何吩咐?」

祝纓道:「幾件事兒,一是府城這些日子有什麼事情發生,二是你地麵熟,府裡有些事情還要托給你。」

「不敢不敢,隻管吩咐小人就是。府城的新鮮事麼,就是他們趁您沒來,從牢裡放了不少人出來!」

「哦?」

顧同低聲道:「又是假公濟私的吧?或是小官小吏拿人撒氣,尋個借口就抓了進來。」

他舅小小地橫了他一眼,對祝纓道:「他們打聽大人的喜好來著!聽說您會平冤獄,又關愛百姓,這些日子都急得不行,將幾年來對咱們百姓的關愛都在這幾天灑了出來了!」

「誇張啦,他們之前也不是很過份。」消息還是同鄉會館傳來的呢。

「比您可就差遠啦!」顧同他舅又說了一些。

顧同越聽越越氣,心道:這是拿出糊弄那些庸常官員的手段來糊弄老師了!

祝纓又問百姓的情況,顧同他舅舅說:「還好還好,他們不但放人,又抓了一些地痞無賴之類。街麵好了不少!也有富戶來向小人打聽的,小人說!」

他一挺月匈脯:「看看小人,隻要奉公守法,日子是越好越好的哩!」他這話倒是真心,雖然鄉紳都怕當官的不收禮,不收禮就容易公平,一公平,他們就得不到優待。但是祝纓平衡得很好,雖然總有「要是肯多收我些禮物,待我比他們都好就好了」的遺憾。日子確實比之前有滋味。

祝纓笑笑:「這話說得對。」

兩人又聊了一陣兒,祝纓因之前放了同鄉會館收集了不少的訊息,主要是問近幾個月的情況。說完之後,便留顧同他舅一起吃個飯,吃完了飯就托他打造家具。竹具做得快,她從福祿縣回來,正好得用。自家的行李隻是分揀了,大部分都還沒拆開擺放。封條一封,自是無賊敢偷到府衙。

顧同的舅舅拿了單子,找到了鋪子,顧同覺得舅舅的審美十分之土財主,親自登門與匠人交涉一番,才滿意離開。

回到了府衙,祝纓卻又不在,她又請了南府的梅校尉一起吃席。

她雖不飲酒,卻拿出了從京城帶來的酒請梅校尉喝,這次並未請托什麼事,隻是敘個舊,告知自己來了,現在才接手。等理完了手上的事兒,再與梅校尉來協商。

梅校尉看她脾氣比尋常的文官要好,待她也頗禮貌,兩人約定了回來再聚。

祝纓最後將南平縣的縣令又召了來,囑他看家。南平縣衙與南府府衙在一條橫街上,府衙居中,縣衙偏東。府城即是縣城。這樣的縣令是最難的,僅次於長安、萬年的縣令以及刺史府旁邊的苗縣令。

祝纓對南平縣令還算客氣,道:「我知道你是個能乾的人,還盼能夠與我同心協力。老郭你隻要用心公事,我絕不會讓你白忙一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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