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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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景五年,初春。

日暮時分落了雨,綿綿細雨隨風傾斜。雨淅淅瀝瀝下了半宿,夜色漸深,空氣中滿是潮氣。

蘇翊曇由獄卒領著走進黑漆漆的刑部地牢,一股酸腐的氣息撲麵而來。

一隻灰鼠順著陰濕的牆角一閃而過,兩邊的牢房中傳來細微的痛苦呻吟聲,蘇翊曇麵色無改,淡然而過。

年輕公子身穿剪裁合宜的月白色圓領袍,整潔儒雅。鑲嵌著名貴白玉的官靴踩在地上,步子不疾不徐,沉穩從容。

陰森冷寂的一間牢房裡,蘇翊曇見到了他想見的人。

一名骨架嬌小、身體瘦削的女子蜷縮在角落,她背對著外麵,淩亂長發披散在背上,額頭抵靠著那沾滿汙穢的牆壁,一動不動。

骯髒的牆壁上還殘留著前一位犯人自戕時留下的血跡,經年累月,那血已變成了黑褐色。

蘇翊曇記得她最喜歡乾淨的,見此情景,不免心生憐惜。

「夕眠!」他快步走近,彎月要便要去扶。

還未等他觸碰到女孩的身子,女孩便如受驚的鳥兒,瑟縮著往旁邊躲,目光怯怯地回頭。

如鹿一般充滿靈氣的清眸在看清男子的麵容時,眼裡的絕望盡數化為憤怒與怨恨。

蘇翊曇被這目光刺痛了雙眼,心中很不是滋味。手僵在空中,「別這樣,我當真想幫你。」

陸夕眠的背緊貼上牆壁,不說話,隻緊咬著下唇,目光倔強地瞪他。

十日前,剛登基的小皇帝下旨將她的父親——鎮南大將軍陸綏錚,以謀逆之罪下了大獄。

陸家被抄,私產充公,男丁女眷也盡數關了起來。

一夕之間鎮南大將軍府落敗,她從雲端跌落,成了罪臣之女。

陸夕眠不懂朝堂之事,隻知道自己的父親最是剛正、忠心。她的父親是滿腔熱血、鐵骨錚錚的將領,在戰場上遇到生死危機時都從未退縮過,他以血肉之軀守護著這個國家,絕無可能做出大逆不道的事。

即便從陸家搜出了所謂的「證物」,還有「知情者」佐以證詞,她也是不信的。

年紀尚輕的新皇不問真相與疑點,火速處理了鎮南大將軍府,迫不及待得像是生怕有人阻攔,而這場陰謀中最大的得利者,便是推波助瀾的蘇相府。

事到如今,陸夕眠早已對蘇翊曇無話可說,他們之間隻有深仇,再無半點往昔情分。

蘇翊曇嘆了口氣,見她戒備,便知她心意未改,於是收回了手,不再勉強。

他眉宇間見不到絲毫不耐之色,清潤俊朗的臉上始終帶著柔情與憐惜,神情縱容又無奈,像是在看一個胡鬧的孩子。

今日來,是好心告知她一件事的,希望她聽後會改變主意,同意他的安排。

蘇翊曇措了措辭,嗓音溫柔道:「你阿娘染了疾,已經死了。」

陸夕眠懵了,好似被當頭一棒。

受過傷的右耳突然聽到一聲巨響,一陣嗡鳴,伴隨著尖銳的劇痛。

她大腦一片空白,渾身都發了抖,臉色蒼白如紙,冷汗順著巴掌大的白皙的小臉上滑落。

她張了張嘴,「阿、阿娘?」輕靈的鹿瞳圓睜,眸中滿是不可置信。

「你們殺了她??」女孩巴掌大的小臉上劃過一滴淚,緊咬著下唇,艱難地從嗓子裡擠出幾個字。

蘇翊曇道:「約莫是驚懼交加,再加上懷有身孕的緣故吧。」畢竟六個月的身孕,終難忍受牢獄之苦。

「你不要擔心,」蘇翊曇溫聲道,「你的舅舅已經下去陪他們了,你阿娘不會孤單。」

陸夕眠驚愕抬頭,蒼白的臉頰上淚痕未乾,她的右耳回盪著銳利的鳴聲,頭一陣陣發昏。

單靠左耳聽不清話語,陸夕眠眨清眼中濃濃的水霧,緊盯著蘇翊曇的唇形。

蘇翊曇帶著不易察覺的輕嘲:「他要硬闖,還殺了前來查看情況的牢頭,自不量力,被人捅死。」

地牢裡的犯人死便死了,左右都是過幾日就要流放邊疆的,無人會追究。想起那個總是揚著下巴不可一世的男子,蘇翊曇心中多了兩分舒爽。

少女痛不欲生的神情激起了蘇翊曇幾分疼惜,到底是青梅竹馬一起長大,他不忍見她難過。

眼下陸夕眠家中再無寵她的親人,隻剩下跟了他這一條活路。

蘇翊曇思及此,眉間稍顯溫和。

「說到底,此事是我思慮欠妥,若非是我怕你受委屈,特意動用關係給你單獨分了這一間牢房,你也不會連他們最後一麵都不得見。」

他口中說著抱歉,麵上卻不見有多少愧色。他趁著陸夕眠悲痛欲絕,上前兩步,意欲將扶進懷裡。

「我曾在你右耳受傷時便說過會照顧你,如今承諾依舊作數。」他說得誠懇,「隻要你願意按照我說的做。」

隻要陸夕眠願意指證自己的父親,蘇家就可以保她。她會嫁給蘇翊曇,下半生無憂。至於她沒什麼親人了……蘇翊曇覺得很好。父親向來不喜陸家人,以後她隻身一人,蘇翊曇也好說服父親讓她進門。

蘇翊曇自覺為她擇了一條最好的路,一切皆已安排妥當,她隻需要聽話。

他才往前邁了一步,剛要伸手,陸夕眠死咬著下唇,抬手就是一巴掌。

「別碰我。」女孩牙齒不住顫抖,咬著牙,嗓音輕顫。

蘇翊曇還從未挨過女人的打,一時間也愣住,怔忡過後便是被羞辱的滔天怒意,再繃不住那副溫和有禮的假麵。

這一巴掌打斷了蘇翊曇僅剩一點的憐惜,他冷笑道:「我幾次三番來勸你,父親已十分不喜,若你此刻肯低頭認錯,也不是不能到蘇家來當我的妾室。這是我最後一次來,再過三日你就要被流放,那時是生是死,便由不得你。」

他沒有嫌棄她右耳受傷,也沒有計較她如今是罪臣之女,自覺仁至義盡。

「要我嫁你,我寧願去死。」

一語成讖,她後來果然死在了流放的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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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中旬,杏花開了。

陸夕眠模糊間又有了意識,睜開眼,下意識地低頭看向自己的身體。

身上已經換了衣裳,不再是那件破爛的灰撲撲的囚服,而是一件華麗好看的裙子——

緋紅色的煙紗散花裙上紋繡著大朵牡丹,襯得人格外嬌俏可愛。

她不是流放了嗎?

陸夕眠記得流放的路上,一個深夜正睡得昏昏沉沉,突然被一股大力從地上拽了起來,驚慌睜眼時看到了抓著她的人,是押解她前往邊疆的兵差。

那人粗魯地捂住她的嘴,拖著她往外走。他把她按在石頭上,意圖撕扯她的衣裳。

陸夕眠自小沒受過苦,死在流放的路上是她早就想到的結局。想過許多可能,病死、餓死、被人打死。左右都是要死的,她不想受這般屈辱,於是乾脆咬舌自盡。

兵差才剛把手伸到她的領口,見此情形,大驚地叫了聲。

人很快斷了氣,兵差猙獰著五官,惡聲惡氣道聲晦氣,罵罵咧咧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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