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道(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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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

宋鬱翻來覆去睡不著。

始終沒辦法清空腦子裡的雜念——

男人漆黑的頭發,清朗的眸子。

她睜開眼睛,發出一聲輕嘆,怎麼那麼容易就被撩到了。

「有什麼用。」宋鬱盯著眼前的漆黑一片,小聲嘟囔,「我都要走了。」

第二天,劇組全部撤離,帶走了所有的東西。

宋鬱坐在直升機裡,望向窗外。

部落正在做早飯,在蔥翠的綠意裡,升起了裊裊的青煙。

飛機越升越高,掉頭朝綠意稀疏的地方飛去。

許久。

宋鬱終於收回視線,仰著頭,抬起手腕,蓋在了臉上。

算了。

就這樣吧。

-

聖保羅,這座野性被馴服了的城市,也沒能幸免於雨季的侵擾。

潮濕的環境裡,不停有雨往下泄,但是雨季對環境的影響,在鋼筋水泥的城市裡變得遲鈍。

宋鬱原本沒打算在聖保羅久留,結果計劃趕不上徐周旭心血來潮的「驚喜」。

五千米高空,寬敞的私人飛機裡,內飾高檔精致。

為了營造氣氛,環境光線昏暗,有粉色的射燈來回掃,到處掛滿了紗曼,很符合徐少爺低俗的審美。

宋鬱懶散坐在牌桌前,手撐著下巴,纖細白皙的兩指夾著一根女士煙,煙頭發出明滅的光。

有射燈緩緩掃過,光線曖昧。

她的眼眸半眯著,像是沒睡醒。

宋鬱抬腕,輕輕吸了一口煙,舉止散漫優雅,與背景裡的聲色犬馬看起來無比和諧。

在雨林裡的時候,她已經很久沒有抽煙,這一支煙,瞬間讓她撿回了糟糕的習慣。

空氣裡彌漫著煙酒和女人香水的氣味,和雨林裡草木、汗液和動物氣息混合的原始味道完全不同。

「歡迎回到文明世界。」男人玩味笑道,聲音是那種成熟穩重的調子,給人很有涵養的感覺。

宋鬱眼皮輕抬,看向坐在牌桌對麵的男人。

周琰雙手合十,搭在紅木牌桌的邊沿,一身乾淨整潔的白襯衫,眉目俊朗,薄唇輕勾,渾身上下都透著刻在骨子裡的優越。

她聳聳肩,沒接話,食指抵在煙上,往水晶煙灰缸裡抖了抖。

徐周旭右手按在麵前的兩張牌上,左手拇指翻開牌麵,隨即發出一聲得意地笑,生怕別人不知道他牌好似的。

「你們要不要?不要我繼續出了啊?」

周琰沒接話。

宋鬱和徐周旭是一家,直接合上了手裡的牌,等他走。

徐周旭高高興興甩出一個對子,「走了!」

他整個人靠進沙發裡,手肘碰了碰宋鬱,「哎,果然還是要你在才行,你不在都沒人肯和周琰做對家。這趟出來不虧。」

宋鬱白了他一眼,這麼大動乾戈開著他的私人飛機,越過整個太平洋,就為了拉她打牌,除了徐少爺也沒別人能乾出這樣無聊的事了。

不過徐周旭也就算了,宋鬱倒是沒想到周琰也能那麼閒,陪他來這一趟。

周琰一直是他們這夥紈絝子弟裡最拎得清的。

從小什麼都是最好的,事業成功,在投資圈裡名氣很大,典型的年輕有為。

徐周旭就特別喜歡跟在他這個表哥後頭玩,明明小時候沒少因為和周琰比較,被他爹揍。

偏偏宋鬱對周琰這個人一直沒什麼好感,煩他總是一副深藏不露,自以為是的精英模樣。

宋鬱不是那種喜歡和討厭會藏在心裡的人。

周琰很清楚她的態度,也不知道是不是欠的,宋鬱越不待見他,周琰反而越想在她麵前表現得完美。

他輕笑,把手裡的牌扔出去。

宋鬱看一眼他扔出來的牌,一張2。

她的目光落在牌堆裡,被幾張牌壓著的另一張2,沒記錯的話是他上一輪打出來的。

宋鬱知道周琰打牌一向會算牌,打到後麵每個人手裡什麼牌一清二楚。

她懶得動腦子,也清楚這把是被他讓了。

真夠沒勁的。

宋鬱將手裡燃到一半的煙撚熄,抵在煙上的指尖乾淨透明。

周琰看出她對打牌興致懨懨,「差不多了吧,打一晚上了。」

徐周旭一晚上贏了周琰不少,至少這一趟油費是賺回來了,大家見好就收,各自找樂子去了。

射燈的速度開始加快,背景音也更加嘈雜。

聽了幾個月的森林低語,宋鬱一時有些不習慣金屬音樂的喧囂。

她靠在真皮沙發上,沙發柔軟舒適,飛機裡的溫度偏低,比起雨林裡潮濕悶熱,真的是太適合人生存了。

周琰不知道什麼時候走了過來,遞給她一條羊毛毯。

宋鬱其實不覺得冷,但也懶得說,接過道了聲謝。

她將羊毛毯隨意地搭在腿上,目光看向遠處。

徐周旭搖頭晃腦玩得不亦樂乎,穿高跟鞋超短裙的女人晃著白皙的大腿,纖細的幾乎病態。

宋鬱走了神,想到土著部落裡的節慶儀式,男人女人們小麥色的皮膚都很健康,肌肉發達有力。

「想什麼呢?」周琰問。

宋鬱止住了遐思,語氣淡淡,「沒什麼。」

「沒想什麼剛才怎麼笑起來了。」周琰很難得見她這幅沉思的樣子。

「」宋鬱皺皺眉,「你很閒嗎?」

周琰對她的冷硬態度並不在意。

「雨林裡很辛苦吧,看你都曬黑了很多。」

宋鬱把玩著手裡的打火機,銀色純銅的質感冰涼。

讓她想起了掛在男人薄薄耳垂上的銅製六芒星墜子。

「還好吧。」她語氣淡淡,傾身拿起了茶機上的一本雜誌。

雜誌是最新一期的《nature》,是國際上很有名望的科學雜誌。

封麵攝圖是從上至下俯瞰的森林。

層層疊疊的樹冠像是一個個擁擠的綠色氣球,灌滿了淘氣堡的池子。

周琰輕笑,不相信她說的還好。

「倒也不用逞強,習慣了生活在上麵的人,是沒有辦法下去的。」

宋鬱沒怎麼聽他的自以為是,還有所謂上麵的遊戲規則。

她自顧自地翻雜誌,注意力被其中一篇文章吸引了。

文章是關於巴西南部現存印第安土著部落分布情況的說明。

許多以前有記錄的部落被更正為消失。

宋鬱看著一個個消失部落的名字,不知道為什麼,感覺到有些揪心。

她想起昨天晚上,部落裡的人們酒喝到最後,又莫名陷入沉默裡,從極致的快樂跌落到憂鬱的低穀。

塔克瓦爾哭得最難過。

那時候她不懂,現在卻好像明白了。

在屬於印第安的古老節慶裡,他們換上舊日的服飾,在試圖走向另一邊的同時,又舍不得沒落的過去。

馬黛茶苦澀的味道停留在舌尖沒有散去,宋鬱抿了抿唇。

耳邊是飛機上嘈雜的音樂聲,鼓點劇烈,心髒也像被擊打,讓人厭煩。

宋鬱看完文章,餘光掃到作者欄。

作者的名字,很像是中國人的起名方式,eizhi。

她上下唇輕碰,無聲地發出這兩個音節。

仿佛看見了一位堅韌的學者,在雨林腹地裡,跋山涉水,踽踽獨行。

不知道為什麼,她腦子裡學者的形象,變成了一張非常具體的臉龐。

男人仰著頭,黑發垂落額前,眼眸漆黑如曜石般明亮,凝望昏暗岩壁上的壁畫。

宋鬱突然想當一隻雲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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