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北極(1 / 2)
隨著大片雲層的流動,極光的顏色越來越緋紅,照映在白色的雪山頂。
宋鬱望進男人漆黑一團的眼眸裡。
心髒仿佛漏跳了一拍。
蒼茫的自然世界裡,仿佛隻剩下他們兩個人,周圍變得很安靜。
「明天考察隊休息,我想帶你去見一個朋友。」裴祉說。
宋鬱眼睫微顫,感覺到臉頰滾燙。
她輕咳了一聲,「好啊。」
晚上回到房間,宋鬱整個人都處於很亢奮的狀態,不知道是因為看到了極光,還是什麼別的原因。
耳朵和側臉都熱熱的,半天消不下去。
她將自己裹進被子裡,來來回回翻了好多個身,一直失眠到了兩三點,才恍恍惚惚地睡了過去。
結果早上五點的時候,她就被房門咚咚的聲音吵醒了。
宋鬱揉著眼睛,打開門看見站在走廊裡的男人。
裴祉的衣著整齊,一副準備就位要出發的模樣。
因為沒有工作的緣故,所以他今天穿的常服,黑色羽絨服和休閒褲,明明是隨意普通的打扮,但穿在他身上,仿佛天生的衣架子,顯得很好看。
宋鬱大腦還處於混沌,甚至帶上了被打擾睡眠的起床氣。
她皺著眉,頗為不滿,「乾什麼啊。」雖然是在不高興,但聲音裡卻是軟軟糯糯的,像是嗔怒的小奶貓。
裴祉透過走廊裡傾瀉進入昏暗房間的光,看見宋鬱懵懵的臉龐,困得眼皮撐不起來,密匝匝的睫毛蓋下,像是小扇子似的撲閃。
她赤著腳沒有穿鞋,露出形狀漂亮的腳趾,因為沒有全睜眼的緣故,重心不穩,身體微微地晃盪。
白色的絲質睡裙垂墜,勾勒出姣好的身形,月匈前鼓起兩團小小可愛的山包,黑發淩亂地散落在其間。素麵朝天的模樣,相較起平時變得更加柔軟,少了攻擊性。
「……」
裴祉的眸色沉了沉,眼睫低垂下來。
他意識到,現在這個時間叫她起床,好像確實不太合適。
他將左手虛攏成拳,抵在唇邊輕咳,「收拾收拾該出發了。」
宋鬱嘟囔:「這麼早。」
她的腦子完全沒有清醒,伸手搭在門把手上一推,將門完全敞開,好像是請他進來。
宋鬱轉過身,重新撲回到床上,腿間夾著被子裹成一團。
睡裙向上收束,幾乎到了腿根,露出兩條雪白纖細的長腿,晃得刺眼奪目。
「讓我再睡一會兒吧。」宋鬱把臉埋進枕頭裡,蹭了蹭,小貓兒似的呢喃,一聲一聲撓得人心癢。
男人的喉結上下滾了滾。
他低頭看了眼腕處的手表,輕輕地發出一聲嘆息,跟著走進了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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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睡到快中午的時候,宋鬱才能起來,眼下的青紫比早上還要重,她手忙腳亂地梳妝打扮。
她在大衣裡麵挑了一件淡粉色的針織披肩套衫,內搭同色的小背心,顏色襯得皮膚雪白,脖頸戴了一串細鏈,末端墜著一顆圓潤的珍珠,長裙的布料柔軟垂墜,顯得整個人優雅溫柔。
宋鬱換好衣服以後開始化妝。
裴祉懶懶散散地靠在沙發上,兩條長腿架著,「差不多就行了,你不用化妝就夠好看的了。」
宋鬱對著鏡子,用粉撲蓋了好幾層,才把脖子上的口勿痕蓋住。
她看到裴祉的樣子就來氣,抄起床上的枕頭扔過去,「別催我。」
裴祉被枕頭砸了個滿懷,不是很疼,枕頭上還沾著濕漉漉的水漬。
他識相地閉上嘴,隻是默默看了眼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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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往機場時,宋鬱才知道,原來裴祉說要去見的朋友,並不住在新奧爾鬆。
雖然時間耽誤了許久,所幸趕上了離開新奧爾鬆的最後一班飛機。
北極圈周圍一共有八個國家,去到哪裡都顯得格外得近。
坐在飛機上能夠很清晰地感受到天空越來越明亮。
從北緯78度的地方,往緯度低的地方走,仿佛就像是誇父逐日一般,追到了太陽。
不過宋鬱在飛機上全程都在補覺,睡得昏天暗地,幾個小時漫長的航程一下就過去了。
基律納,位於北緯67度的瑞典小城,此時城市還未進入極夜。
宋鬱下飛機後眯了眯眼,明明才四五天沒有見過日光,卻覺得無比久違,無比想念,連心情也變得更加愉悅了。
城市道路的積雪被清掃得很乾淨,泛了一層淺淺的白。路上冷冷清清,很少有車和行人的蹤跡,因為寒冷,將整個城市籠罩在一種蒼涼的氛圍裡。
明明基律納的極夜還沒有到來,宋鬱總覺得比新奧爾鬆要壓抑得多。
冷風順著街道吹來,肆無忌憚,讓人無處遁形。
宋鬱縮了縮脖子,把下巴整個埋進了圍巾裡。
「你怎麼會認識在這裡的朋友?」她隨口問道。
裴祉伸出手臂,將她整個人環繞進臂彎裡,擋住了從後麵灌來的寒風。
「基律納是瑞典的鐵礦中心,以前我在這裡做過地質研究,有次下礦的時候不小心塌方,我們被困在裡麵七天,安德森把他最後的麵包分了一半給我。」
他的語氣輕描淡寫,講述了生死一線。
宋鬱仰起頭望著他,男人下顎線條明晰深刻,給人的氣質清清淡淡,又透著一股的堅毅。
換做以前,她很難想象,一個人可以到過那麼多地方,有過那麼多豐富的經歷。
宋鬱伸出手,回抱住他的月要,側臉在他的臂膀上輕輕蹭了蹭,仿佛是一種遲來的安慰。
「你害怕嗎?」
「那時候沒什麼感覺。」裴祉頓了頓,「不過現在挺害怕的。」
他眼眸微垂,對上宋鬱的視線,「不然就遇不到你了。」
宋鬱:「……」
以前她怎麼沒發現這人那麼會說情話,而且還一本正經,滿臉真誠,反倒令她不知所措。
她紅著臉,斂下眸子,不吭聲了。
他們要去的地方離機場不遠,繞過兩條彎彎的街就到了一棟兩層高,有尖尖屋頂的破舊紅房子前。
五六層的台階上是木門,台階積雪很厚,似乎很久沒有被打掃過,還有枯枝敗葉散落。
裴祉上前敲門。
宋鬱跟在他後麵,講實話有些緊張,不知道自己的到訪會不會顯得冒昧。
過了很久,門內有噠噠噠的腳步聲,出乎她意料的是,開門的是一個粉雕玉琢的小女孩,五六歲的年紀,墊腳勉強能夠到門把手。
小女孩金色的頭發軟趴趴,她歪著腦袋,圓溜溜的大眼睛眨巴眨巴,另一隻手揪著兔子布偶的耳朵,兔子的腿拖到了地上,有些髒兮兮的。
她用瑞典語問了一句什麼,怯聲怯氣的,甚至帶了不安的情緒。
裴祉顯然也是一愣,隨即也用瑞典語回道。
宋鬱完全聽不懂他們在說什麼。
這時,從屋子裡走出來一個身形魁梧的男人,穿著藍色工裝褲和格子襯衫,肚子撐得襯衫鼓鼓得,仿佛扣子隨時都有可能被崩掉。
他的身形晃盪,手裡握著一瓶白蘭地,隻剩下淺淺一層。
宋鬱透過門,注意到房子裡麵的光線昏暗,地板上滾了不少的酒瓶和易拉罐,從室內湧出來濃重的酒精味道。
她一陣疑惑,下意識看向裴祉,結果發現他的眉心皺了皺,好像也沒想到眼前的情景。
男人睜開迷離的灰色眼睛,看見了站在門外的裴祉,仿佛才從宿醉的狀態回過神來。
「你來了。」他的聲音雄厚渾濁。
裴祉「嗯」了一聲。
男人的視線移開,注意到他帶來的另一個人,視線在宋鬱身上停留,瞳孔裡閃過訝異,但酒精讓他的感官麻木,整個人處於遲滯的狀態。
「你好,安德烈。」他伸出手,簡短地做了自我介紹,所幸用的是英文。
宋鬱極為不擅長和醉鬼打招呼,雖然是裴祉的朋友,但也忍不住心底的抵觸。
她猶豫許久,才把手伸出去,剛剛握上手,就立刻鬆開。
「宋鬱。」她也做了自我介紹,語氣算不上熱情。
安德烈打了個酒嗝,嘗試著學習中文的發音,但怎麼聽怎麼別扭,甚至帶了些滑稽。
很快安德烈就放棄了,「漢語真的好難,我還是喊你的英文名吧。」
「我沒有英文名。」
宋鬱倒不是故意刁難,而是真的沒有,一方麵覺得沒必要,另一方麵總覺得就算取了英文名,對她來說更像一個完全陌生的符號,不是她自己。
安德烈:「現取也可以。」
宋鬱搖搖頭,拒絕道:「人擁有一個名字就夠了。」
聞言,安德烈聳聳肩,看向裴祉,「你怎麼和他說得一樣,他也沒有英文名。」
裴祉站在旁邊一直一言不發,雙手抱臂,薄唇輕抿,靜靜凝著安德烈。
安德烈招招手,「進來吧。」
他轉身晃晃悠悠地往回走,口齒不清,「有點亂,你們隨意。」
安德烈指了指客廳,「你們坐,我去準備晚餐。」
「愛麗絲不在?」裴祉疑問道。
安德烈握住酒瓶的手緊了緊,停頓許久,才解釋道:「她工作去了。」
裴祉望著他的背影,眼神裡透出探究,很容易聽出了他是在說謊,但沒有戳穿,維持著成年人表麵上的體麵。
落在後麵一直被忽略的小女孩仰起頭,怯怯地叫了一聲「爸爸」,很小聲,隻有宋鬱走過時聽見了。
瑞典人使用的語言是瑞典語和英語,英語是上學以後才會學習。
宋鬱不知道該怎麼和她交流,要是她直接靠近,反而會讓小家夥更加不安。
倒是裴祉彎月要把小家夥抱起來,讓她坐在自己的手臂上,修長白皙的手指蹭了蹭她的小鼻尖。
「米婭,還記得叔叔嗎?」他的音調比平時輕柔許多,哄孩子似的。
宋鬱是第一次聽他說瑞典語,帶著語言裡特有的溫雅,音調和音調之間有些粘稠,配上他嗓音裡低低的磁性,很好聽。
米婭的眼睛裡天真懵懂,歪著腦袋想了想,然後重重地點點頭。
她一隻手環抱住他的脖子,另一隻手指了指壁爐上方的牆。
裴祉抱她走過去。
壁爐裡的木柴早就涼透,隻剩下灰黑的炭跡,室內的溫度和室外差不了多少。
牆上掛了滿滿當當的照片,每一張都用櫻桃木的相框小心翼翼地裱好。
米婭從裴祉的懷裡探出身,小手按在其中一張照片上。
宋鬱順著她手指的方向湊近去看。
照片裡一共有四個人,米婭比現在還小,穿著粉色的連體衣,窩在一個女人懷裡。
女人的眉眼深邃,很典型的歐洲美人,穿著碎花的裙子。
安德森長長的手臂搭在裴祉的肩膀上,精氣神比現在好得多,也沒有那麼肥胖,咧嘴露出潔白整齊的牙齒。
裴祉的身形挺拔,雙手插在外套口袋裡,眼神慵懶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