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第53章(1 / 2)
謝寄凡迎上前,而老者卻率先開口:「我等你很久了。」
少年微微一怔。
這是什麼話?他難道知道自己會來找他?
謝寄凡開口:「我不知您為何要拿走我的魂魄一角,請您交還與我,我……」
「我明白。」老者頷首,「你想要取代阿昭,用煉魂術擊退天道。」
謝寄凡一驚,稍稍退後一步,「您……您究竟是何人?」
老者語氣間似乎和仙君很是熟稔,可是……謝寄凡跟在顏如昭身邊這麼久,卻從未聽說過有他這號人物。
老者微微一笑,「你年紀輕,不知是否聽說過越慈真君的名號?」
謝寄凡倒吸一口涼氣,越慈真君是修真界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人物,傳說他精通算道,卻是個劍修,背著一把殘劍隱於市井之地,已經有許多年沒人見過他了。
越慈真君望著麵前的少年,露出了些懷念之情,「阿昭當年初入修真界時,她的劍術便是我一手教的。」
謝寄凡這才回想起之前在須彌幻境中看到的回憶。
「您、您就是當年帶師尊去往修真界的劍客?可是……仙君從未提起過您的名號。」
若顏如昭知曉當初引她入道的劍客便是現在大名鼎鼎的越慈仙君,她不可能沒和謝寄凡提起過。
越慈真君搖了搖頭,無奈道:「她當然已經不記得我了。」
「她自從四千年前回了一趟人間後,我便沒有再見過她,後來才知曉,她去了天元泉,忘記了一切。」
謝寄凡這才理解。顏如昭在須彌幻境中找回了回憶,可她見到的隻是當年那個劍客,她當然不知道,曾經的故人如今已成了越慈真君。
越慈真君拿出了一塊小小的琥珀交給謝寄凡。
琥珀中存著幾縷細細的銀絲,那便是他缺失一角的魂魄。
謝寄凡接過時,還是覺得有些沒有實感。他忍不問:「……為什麼?為什麼要拿走我的魂魄,又等我來找您?」
「這並非我本意。」越慈真君和藹地看著他,「我隻是遵循了命數的安排。」
「你回去吧,孩子。」他握了握他的手腕,「倒不像從前那麼瘦了。」
「回去吧。」
謝寄凡愣愣地看著他,很想問一句,你從前認識我麼?
讓他回去的是越慈真君,率先離開的卻也是他。街巷盡頭泛著一團濃霧,老者走入了濃霧中,謝寄凡再看不見他的身影。
他回到了客棧,餘林已經睡下了。見謝寄凡回來,他惺忪著眼睛起身,說給他留了些人間的小點心。
謝寄凡沒有胃口吃東西。他隻想立刻返回宗門。
隻是餘林很快睡下,最快也得明早才能動身。他隻好回到自己的房間打坐,以平復雜亂的心緒。
謝寄凡闔上雙眸時,懷中的靈犀石與裝著魂絲的琥珀發生了輕輕的碰撞。
他做了一場漫長的夢。
……
謝寄凡走後,顏如昭在芙蓉仙山上的日子愈發百無聊賴,到了自己和自己下棋的地步。
那本有關煉魂術的書被她翻來覆去已經看了個通透,她隻等哪天天道不長眼地劈下一道雷來,她就要和祂同歸於盡。
應該很快了。
結界之上的團團烏雲已經明顯到連外門弟子都在擔憂是否有天災將至。
顏如昭現在已經不在乎天道到底是為何要為難她與謝寄凡,總之,她不會屈服,更不會讓天道危及門派。
她擺弄著棋桌上的黑子,心想,她還等得到謝寄凡回來麼?
乾脆灌他一壺酒,把他再扔去玄明宗吧。
這樣的想法剛剛在她心間閃過,下一刻,凝霜閣門口,少年提著酒壺緩緩走進。
「師尊,我回來了。」
謝寄凡來到她身前,他出去一趟,沒受任何傷,隻是臉色看上去卻不太好。他在盡力掩飾,卻仍掩不住唇色的蒼白。
「回來就好。」顏如昭漫不經心地將一顆黑子撚在手心中打轉,望向他手中提著的酒壺,問道:「帶了什麼好東西?」
少年勉強露出一個笑容,他神色有些慘淡,用一種很深刻的眼神凝視著她。
讓顏如昭覺得,好像看一秒便少一秒似的。
不過,也的確如此了。
她不想將這件事擺到明麵上來將,隻試圖安撫他:「你還很年輕,往後的歲月還很長……」
「師尊。」少年卻難得地打斷了她,懇求地看著她,「我可否與師尊對弈一局?」
他提起手中的酒壺,「這是我在人間尋得的好酒,想和師尊淺酌兩杯。」
顏如昭默不作聲,良久,才答應了他。
「好。」
她此時想,倒正和她意。謝寄凡修為比不得她,等喝了兩杯後,她再拿出勁頭強些的仙酒,將他灌倒後便送去玄明宗。
她從前便孤寂地在芙蓉仙山上閉關了三千年,如今,大概也要孤寂地葬身於此。
謝寄凡應下,在棋盤前正襟危坐。
他接過了顏如昭的黑子,讓她執白子。
這是顏如昭下過最漫長的一場棋局。
他們二人好像都在努力地讓對方成為贏家,以至於四五個時辰過去,仍未分出勝負。
「……師尊。」謝寄凡握著黑子的手抖了一抖,他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落子之後,他端起了桌前的酒杯:「我敬師尊一杯。」
顏如昭這才記起還有酒的事兒,她為自己倒了一杯,一飲而盡。
後來的事情,她有些記不太清楚。
那酒的滋味很淺淡,她沒有嘗出什麼特別之處。她想,她這兒還有更好的酒。
顏如昭隻是覺得有些困,她望著身前坐的筆直的少年,他的五官變得模糊,唯有眉間一顆紅痣耀眼奪目。
她覺得自己像是再次陷入幻境,全身輕飄飄的,像是漂浮在沉沉的水中。不知過了多久,仿佛有冰涼的霧氣觸及她的臉頰,顏如昭看見了天元泉中的自己,離開人間後走火入魔的自己,時間一點一點地倒退,最後,她看見了曾經幼小的自己。
抱著老爺爺給她的棗糕,蹲在道觀門口小口地吞咽著。那時她還沒有名字,她被稱作「阿顏」。
——那是她在須彌幻境中從未見過的一段回憶。
「阿顏!」清脆的聲音傳來,她往後看,映入眼簾的是一位瘦弱的少年。
少年大約十幾歲的年紀,他長著一張與謝寄凡幾乎一模一樣的麵容,眉目清朗,眼眸彎彎。
隻是,此刻他眉間沒了那顆紅痣,模樣也更孱弱些。
顏如昭聽見幼小的自己開口喚他:「謝七?你怎麼又來了?不用跟著你哥哥上山砍柴麼?」
少年有些不好意思,他緩緩靠近她,小心翼翼地張開手指。
裡麵躺著一顆酥糖。
「這是我幫隔壁鋪子的張媽乾活,她給我的。」謝七輕聲說,少年的聲音溫柔靦腆,手指細長,攤開在她麵前。
「我沒吃過,不知道你是不是喜歡。」他將糖塞給了她,退後兩步,似乎想說些什麼,卻還是沒說出口。
「我、我先走了!」少年慌慌張張的,「明天……明天我再來找你!」
阿顏望著謝七的離開的身影,不知所措地捏著酥糖。
「我這小侄子,對你有意思呢。」蒼老的聲音在身旁響起,是道觀門口賣棗糕的爺爺。
阿顏默不作聲地低著頭,她捂著臉偷偷地笑了一下,將酥糖送進口中,是甜的。
謝七是棗糕爺爺的侄子,常常來道觀找她玩。他和她一樣沒有名字,因為排行家裡第七,便被人喊作謝家阿七。
阿顏一邊想著少年露出一顆虎牙的燦爛笑容,一邊擔憂著另一件事。
她似乎,知道自己的生身父親是誰了。
阿顏告別了棗糕爺爺,回到道觀中幫姐姐們乾雜活,她在心裡製作了一個小小的計劃,因此在乾活時顯得有些心不在焉的。
薑月寧見狀,扌莫了扌莫她的額頭道:「這孩子,還是先回去休息吧。」
阿顏點點頭,卻沒有聽話地回房,而是悄悄地離開了道觀,一路奔向城郊的後山。
她聽說,那個有可能是她父親的男人,今晚在山頂上設宴。
阿顏跑得很快,她月匈膛裡好像藏了一團火,正在猛烈地燃燒。
她沒有父母,隻有道觀的姐姐們,而在今天,她也許就能找到她的父親了。
她終於來到了那男人設宴的地點。
山頂的涼亭內燭火通明,觥籌交錯。阿顏悄悄地接近,忽然生出了些膽怯。
她的父親是個什麼樣的人呢?
而就在這時,她聽見了涼亭內那個大腹便便的男人正在和一個骨瘦如柴的道士閒聊。
「我能有今日,倒是要多謝您。」男人恭敬地朝道士敬了杯酒,「若不是當初您認出那賤婦是個鶴妖,如今我還仍遭受蒙騙。」
「老爺不必如此客氣,您能想明白是最好。」道士舉杯與他相撞,「那鶴妖與孽種,除掉才是對您最有利的。」
「您看,如今朝廷賞賜,老爺的日子也越過越好了。」
男人哈哈大笑,揮手示意侍從,「來,今日我帶了不少美人,與大師共享。」
阿顏望著涼亭內的喧鬧景象,她站在陰暗的角落裡,一時間很想吐。
她怎麼也沒想到,她費盡心思打探到男人出門的消息,懷著期盼跑來,卻聽見了這樣一番話。
阿顏想,她該走了,快些離開,不要再聽不遠處的那些汙言穢語。
可此刻她手腳發軟,一不小便撲在了草地上,額頭磕上石塊,流下鮮紅的血。
涼亭內的人很快發現動靜,男人不可能讓剛剛的話語泄露出去,輕描淡寫地吩咐下屬:「把那小孩解決了。」
一個五大三粗的男人抽出一把劍,向她走來。那人輕飄飄的一句話,似乎就要決定她的生死。
阿顏恐懼不已,她年紀還很小,根本不知如何是好,隻知道跌跌撞撞地跑。
然而一個孩子,怎能跑得過一個成年男人呢?
阿顏很快被男人追上,她手腳並用地往前爬,卻還是被捉住按倒。
「嗚……」她哭得淒慘,卻也知道在這荒郊野外,不會有人來救她。
提著劍的男人見她生得漂亮,似乎想逗弄她一番,提著劍抵著她的月匈口,吹了聲口哨:「小姑娘,給叔叔快活一次,叔叔便放了你,如何?」
阿顏不知道這是什麼意思,但她想,肯定不是什麼好事,下意識地拚命搖頭。
男人見她不上道,劍尖往裡伸了伸,刺破了她月匈口的皮肉。
阿顏痛呼出聲,男人卻笑得越發猖狂:「怎麼樣?小姑娘?你要是想保命,就……」
他一句話還沒說完,額頭便傳來一陣劇痛。
一顆碩大的石子砸中了他,讓男人暈頭轉向地往後倒去。
危險的劍尖離開了阿顏的身前,她的淚水模糊了眼眶,看不清道路,卻還是掙紮著想要逃生。
「哪裡來的小兔崽子!」男人怒火中燒,很快發現了不遠處的謝七。
「嗬!你的小相好來了?」男人雖然被石子打中,但並沒有將這兩個小孩放在眼裡,畢竟他身材高大,還提著一把劍。
「快跑!」謝七上前握著阿顏的手臂,拉著她在山上飛奔。
少年的手掌很溫暖,讓被嚇得渾身冰涼的阿顏有了一點小小的安慰。
她抿著唇,跟著他一路奔逃。
夜風冰涼,少女月匈膛受的傷刺痛,最終,謝七帶著她躲在了一處草垛後。
「你受了傷……」謝七皺著眉頭,試圖撕下衣衫的布料給她止血。
他不敢窺視少女的肌膚,垂著眉眼幫她包紮。
阿顏手腳發軟,她實在太害怕,如今謝七來到她身邊,見到了熟悉的少年,身邊籠罩了他清淡的青草氣息,她又忍不住哭了。
她手臂環繞著謝七的肩膀,攥著他的衣衫細細抽噎,不敢發出聲音來。
「沒事,沒事。」謝七將她抱在懷裡,在她耳邊用氣聲輕輕地哄,「我們在這裡躲一會兒,會沒事的……」
他安慰著懷裡的少女,卻沒能發覺身後緩緩降臨的危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