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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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不得李公子,」雲稚視線偏轉,從他蒼白的麵色看向手裡的酒盞,「這麼冷的天,聽說病尚未愈,還有閒情雅致站在這兒小酌。」

「我這是百無聊賴打發時間,」李緘掃過那雙明顯紅腫的眼睛,最後看了眼他過來的方向,思緒微轉,舉了舉手裡的酒盞,「一起喝點?」

夜風起,吹動了院子裡高懸的喪幡,雲稚聽見聲響抬頭看了一眼,而後點頭:「好。」

侯府辦事妥帖,雖自己因為喪事無心吃年夜飯,卻也不忘早早備了各色吃食酒水招待還在府裡的外客。到底是日子特殊,連日裡一直冷著臉的李良都難得鬆懈下來,在暫住的小院裡和同來的李府隨侍、家丁一起飲酒小聚。

李緘自然和他們吃不到一起去,雖說他現今是名義上的李府大公子,但明顯入不了這些人的眼。

當然李緘也並不想入他們的眼。

他屋裡獨自擺了一桌,吃食比不上李府奢華,卻也還算豐盛,甚至還備了個泥爐,專門用來溫酒。

雲稚進了門,視線轉了一圈,徑直往軟榻而去,端起酒壺給自己倒了一盞,自顧喝了起來。

李緘看了他一眼,回身關了窗,順手把炭盆往軟榻前挪了挪,在另一邊的矮凳上坐下,也給自己倒了一盞酒:「話說在前麵,待會你要是因為喝了酒傷口惡化,我可不負責。」

雲稚抬眼瞥他:「怕擔責還叫我同飲?」

「我剛就是順便問問,沒想到你會答應,」李緘輕輕抿了一口酒,咽下的時候微微蹙眉,「其實我一向不喜歡這東西,也搞不懂為什麼好好的人喝了它就連畜生都不如了。」

雲稚知道他在說誰。

那日在村裡他也聽到了一點傳言,據說那個死在山賊手裡,之後在大火中化作焦屍的李貴平日裡嗜酒如命、性格暴躁,極難相與。

他喝了口酒,手指摩挲著杯盞:「李貴是李府安排撫養你的人?」

李緘正往泥爐上添酒,聞言愣了一下,隨即笑了起來:「還真是什麼都瞞不過恩人。」

雲稚微抬眼簾,似乎笑了一下,隻是笑意還微達眼底就已散去,他抬手喝光了杯中的酒又垂眸去添,沒再接話。

李緘手裡握著火筯,漫不經心地在炭盆裡撥弄。

方才眼瞧這人孤身從靈堂方向過來,背後是闌珊的夜色,鬼迷了心竅居然就開口邀人進來一起喝酒。

不過也確實沒料到雲稚會答應。

兩個人先前加起來也不過打了兩三次交道,歸結起來連熟人都算不上,驀地湊在一起共飲,也不知要說點什麼——若是平日嘲諷調侃幾句倒也可能,眼下對著那雙紅腫的眼睛李緘無論怎麼都張不開嘴。

至於安慰勸解的話,更是說不出口。

世人皆知生老病死是人之常情,卻隻有落到自己身上時才能體味到其中滋味。

依著他們這點淺薄的交情,這個時候最多隻能輕飄飄地丟下句「節哀順變」。

也沒什麼意思。

室內突然間安靜下來,炭火愈燒愈旺,偶爾發出細碎的炸裂聲。

李緘仰頭喝光杯中酒,伸手去拿酒壺的時候,視線不自覺落在對麵雲稚身上。

燭光搖曳,映紅少年人兩頰。

明明一個時辰前還渾身是血昏迷不醒,這會洗去血汙,換了乾淨的衣袍就又變回了先前幾次照麵時那個矜貴好看的小公子。

就是麵色過於蒼白了點,神色裡帶著點未經掩飾的低落。

印象裡這雲小公子其實可以算得上是個神人,能對著山賊的屍首談笑自若,又能孤身一人去闖賊窩,帶著十多個血淋淋的人頭回來,隻為了給兄長報仇。

眼下看著他沉默憔悴甚至有點脆弱的樣子,讓李緘十分別扭。

街巷上隱隱地有爆竹聲傳了進來,李緘側耳聽了聽:「侯府以前過除夕是不是都很熱鬧?」

雲稚抬頭望窗子的方向看了一眼,垂下眼簾,淡淡道:「還算熱鬧。」

說完又喝了口酒。

李緘也抿了口酒。

他有些後悔——當著人家滿院子的喪幡問這個,方才喝下去的酒大概都進腦子裡了。

「其實我從小到大最討厭的日子就是除夕,」他給自己添了酒,語氣故作輕鬆,「平常李貴還能早點睡,除夕這晚卻總是要徹夜喝酒,然後便開始沒完沒了的抱怨和咒罵,要是再倒黴一點,還會挨上一頓毒打……所以你得說我那天一把火燒了他的屍體而不是丟到山裡餵狼已經算得上是日行一善。」

話說到這兒他才發現雲稚一直在看著自己,那雙眼不如以往那般明亮,幽深而又沉靜,卻讓李緘莫名有點不知所措,頓了一下,晃了晃腦袋:「嗐,我說這些沒意思的陳年舊事乾嘛。」

雲稚把那一閃而過的不自在收入眼底,眨了眨眼,輕輕笑了一聲,舉了舉手裡的酒盞,一飲而盡。

那笑容很短暫,一盞酒飲盡就消失得無影蹤。

卻是他這段時日來最真心實意的一瞬。

李緘也察覺到了,跟著翹了翹唇角,仰頭喝光了杯裡的酒。

夜闌更深,酒意醺然。

李緘拿起酒壺,輕輕晃了兩下,這才發現不知不覺間他和雲稚竟然喝光了兩壺酒。

「喝完了?」雲稚放下手裡的酒盞,往門的方向看了一眼,「時候不早了,我也該回去了。」

「也好,」李緘放下空空如也的酒壺,「明天我也要啟程回平州了,以後應該……就順便一起告個別。」

「明天就走了?」大概是喝了酒的緣故,雲稚思緒有些恍惚,他似乎聽懂了李緘省略的半句話,又好像沒有聽懂,好一會才點了點頭,自顧起身往門口走去,「一路順風。」

「好。」李緘抿了抿唇,應聲。

雲稚人已經到了門口,聽見回應腳步微頓,回身視線凝在李緘身上:「謝了。」

說完拉開門頭也不回地走了。

李緘因為這句沒頭沒尾的道謝愣了愣,被開了又關的房門帶進的夜風正吹到臉上,胡亂地扌莫了把臉,站起身想去倒杯水喝,低頭的瞬間瞧見方才因為溫酒而折起的衣袖,正好露出中衣的袖口和上麵分外鮮明的血跡。

李緘挑了挑眉,唇角卻漾出了一點笑。

這大概是從小到大過得最清靜的一個除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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