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 正文完（1 / 2）
好熱,好疼，好暈，好痛苦,想要呼吸，無法呼吸,想要逃離，無法逃離,想要解脫,不能解脫,我到底在乾什麼，我為什麼不去殺了他，不行，不能沖動,玖玖還在等我回家，我不能毀了我們的婚禮,忍住,再忍一忍，可是好痛啊，為什麼這麼痛啊，割腕居然是件這麼痛的事情嗎
——為什麼這麼痛的事情,過去的我卻反反復復地在做,宛如受虐成癮？
腦海中突然浮現的話語宛如驚雷般炸響，讓顏今朝已經逐漸陷入混沌的理智突然恢復了幾分清明,他怔怔地看著自己已經滿是劃痕血跡斑駁的手腕，雖然很痛，但流出的血並不算多，因為alha自帶的強大恢復力讓傷口總能快速愈合,可他總覺得，不該是這樣的。
顏今朝莫名覺得割腕對他來說是件非常熟悉的事情，熟悉到他能找好血管的位置，預估好會流的血量，計算好血止的時間，再去割出下一刀。
他的姿勢，他的動作都是那樣的熟稔，但與肌肉記憶相悖的傷口愈合速度卻讓顏今朝的眼中產生了疑惑的重影。
這傷為什麼愈合得這麼快？
因為他是個sss+體質的alha。
可它不應該愈合得這麼快。
因為他隻應是個脆弱的普通人。
並非alha，並非普通的beta，甚至並非星際人類……不，星際人類是什麼？根本沒有這種種族，他就隻是一個普通的地球男性而已。
顏今朝的耳邊隱隱聽到了水流聲，他感到自己正躺在冰冷的浴缸中，看著染上紅色的水漸漸蓄滿，他已經分不清自己陷入了回憶還是幻覺。
啊，是這一次啊。
那是他第一次嘗試割腕的時候，也是他的母親宋寧月死後的第七天。
顏今朝是個幸運的私生子。
之所以說幸運，是因為他與其他為被家族承認而費盡心機的私生子們不同，很小的時候便被名正言順接入了家門。
顏明是s市首富顏仁華的獨生子，宋寧月則是港市地產大亨備受寵愛的小女兒，兩家強強聯合，當時的聯姻在上層階級中被傳為美談。
顏明容貌俊逸風流，宋寧月貌美溫婉，兩人在結婚後過了兩三年如膠似漆的甜蜜日子，但幸福的日子總是沒那麼長久，在婚後第三年，宋寧月被查出了不孕。
像顏家這種家族，肯定會需要一個繼承人的，但宋寧月的身份和她所代表的利益完全可以蓋過這個問題，顏明溫柔表示他們將來可以領養顏家旁係的小孩，宋寧月作為顏夫人的地位定不會變。
宋寧月相信了，安心了，然後不到一年，她便發現丈夫出軌了。
顏明在婚前本身就是s市有名的花花公子，婚後收心反而令人稱奇，宋寧月原本以為自己能夠改變顏明，但一個人的本性豈是能這樣就改變的？
被抓外遇的顏明振振有詞地表示他是想親自生一個孩子給宋寧月養，他覺得妻子肯定也會更想撫養丈夫的孩子長大，顏家也需要一個更為正統的繼承人。
私生子算正統嗎？宋寧月不知道，但她被顏明說服了，便容忍了對方一次又一次的出軌，直到顏明自己也被查出了弱精症，他們才發現兩個人都有問題，誰都別嫌棄誰。
但和完全不孕的宋寧月不同，顏明還是有幾率生出孩子的，他以著這樣的借口，徹底放飛了自我，幾乎在外夜夜笙歌，又成了那個著名的花花公子，每天身邊都會換不同的嫩模。
宋寧月已經不知道自己還在忍什麼了，但她繼續忍了下去。
然而顏明還是生不出孩子，直到他們婚後的第五年，有一個四歲的孩子穿著十幾塊錢一件的地攤貨，手裡拿著皺巴巴的信件，緊張而忐忑地出現在顏家的大門外邊。
那個孩子，就是顏今朝。
顏今朝是顏明和宋寧月在國外度蜜月的時候，顏明和某個同來旅遊的背包客一夜情有的孩子。
那個背包客隻想環遊世界，根本沒有生孩子的打算，然而等她發現懷了顏今朝後已經月數太大，引產太傷身體，所以生了孩子之後就直接把他扔到了某個小縣城的孤兒院裡。
四年後，背包客查出了絕症，她心血來潮地想去看看這世上唯一延續自己血液的生命，便在孤兒院內找到了被大孩子欺負的顏今朝。
顏今朝長得好看又天資聰穎，一直是孤兒院的「活招牌」，是院長和老師偏寵的對象，也因此引起了其他孩子們的嫉妒，便開始抱團欺負他。
顏今朝天性要強，他打不過大孩子，便找機會想方設法地報復回來，最終往往兩敗俱傷，他也因此成了孤兒院有名的「刺頭」，大人們也漸漸嫌棄起了這個愛惹事的麻煩精，表明上仍喜歡他，實際上對其他孩子欺負顏今朝視而不見。
背包客不忍顏今朝繼續在孤兒院被欺負，可自己又患了絕症，這時她無意中在新聞上看到了顏明的風流新聞，得知對方很需要一個後代，便把顏今朝帶了過去。
為了避免麻煩，背包客甚至沒有陪顏今朝一起，而是讓一個四歲的小孩拿著她手寫了情況說明的信，獨自站在別墅的大鐵門外，穿著破舊灰土的衣服，被無數路過的富家子弟用著驚奇的目光審視。
顏明帶顏今朝去做了親子鑒定，他發現對方真是自己兒子後非常高興，並給孩子起名為「今朝」。顏明告訴顏今朝，過去的他是什麼身份，過著什麼生活都不重要，他作為自己的孩子，隻要能幸福地度過每一個今天就好。
在那時，今朝是一個非常美好的祝願，所以顏今朝很高興，也對未來的生活充滿了希望，以為自己終於有了一個可以依靠的家。
然而幻想很快就被現實磨滅。
顏明並非一個負責的父親，他把顏今朝丟給宋寧月便撒手不管，隻有偶爾興致上來才回家看看他有沒有長高。
顏今朝享受不到父愛，便更渴望母愛，那時的他甚至不知背包客是自己的親生母親，隻以為她是個過路的好心人，便把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了外表溫婉親切的宋寧月身上。
在顏今朝剛出現的時候，宋寧月也是高興的，以為這場過於漫長的折磨終於能夠結束，直到她意識到，顏今朝已經四歲，自己視為真愛的丈夫居然在他們度蜜月期間就出了軌。再加上哪怕有了孩子，顏明也沒有停止出軌，像是那個「為了給自己養親生子」的借口已經被撕下了偽裝尊嚴的麵具。
所以宋寧月討厭顏今朝，非常討厭，甚至把他視為了自己恥辱一生的證明。
但宋寧月還愛著顏明，或者說沉沒成本已經太高，她還是沒有選擇離婚，還咬牙認下了顏今朝，把他當作自己的孩子來撫養，要讓他成為顏家未來的接班人。
顏今朝長得和顏明有五分相像，宋寧月會因這五分而心軟對他好一些，也會因為另外的五分去想象他的親生母親是什麼模樣而加深厭惡。
在顏今朝麵前，她就像是一個雙重人格患者，在溫柔親切和陰沉暴虐反復橫跳，往往上一秒還能笑著給顏今朝端湯，下一秒便能將滾燙的湯碗砸到他的腳邊。
顏今朝有著一雙非常好看的桃花眼，溫柔多情，顧盼生輝，但宋寧月卻覺得這樣的顏今朝年紀小小就一臉風流相，未來肯定也是個渣男，便管他管得更加嚴苛，連朋友都不許他交，甚至不允許他隨意出門。
他沒有任何休息的權利，除了吃飯睡覺等必要的需求，顏今朝的生活全都被各種各樣的課程所占滿，就仿佛他隻是個為了繼承顏家而出現的工具人，是一個單純的學習機器。
為了得到宋寧月和偶爾才回家的顏明的贊賞，顏今朝很努力很努力地學習，無論什麼事都要做到最好。他不在乎自己被帶著回顏家老宅時被其他親戚私底下偷偷取笑是個私生子雜種，也不在乎同輩嫌棄他孤兒院的出身罵他窮鬼並加以欺淩，他隻想得到母親的一個不夾雜任何惡意的笑容，或者是被父親溫柔地扌莫一扌莫頭。
所以在顏今朝第一次從親戚口中得知，宋寧月會願意撫養毫無血緣關係的自己的理由後，立即跑到了她的身邊，他拍拍小月匈膛，信誓旦旦地發誓自己一定會變得足夠出色，將來會好好地接管顏家，孝敬父母，讓母親為自己驕傲。
顏今朝本以為宋寧月會感到欣慰，卻沒想到一番真心換來的，卻是母親發了瘋般的打罵。
宋寧月似乎被顏今朝戳到了痛處，大罵你一個雜種還想繼承顏家，痛斥他小小年紀就這麼多壞心思，她歇斯底裡地對顏今朝小小的身體一頓拳打腳踢，說你才不是我的兒子，你就是一個流著別的婊子髒血的雜種，如果我有了自己的孩子肯定會把你扔出去，你別以為你能在這家裡待多久。
其實宋寧月並沒有打到顏今朝幾下，四周的傭人們見情況不對趕緊把他們拉開了，顏今朝被抱回了自己的房間，他一言不發，卻在當晚把自己一身精致昂貴的名牌兒童服裝換回了來顏家時十幾塊的地攤貨。
那時顏今朝還不到五歲，他沒有想好自己該去哪，隻覺得自己不應該在一個遲早會被趕出去的地方繼續鳩占鵲巢，他隻帶了從孤兒院中悄悄攢下來的幾個硬幣，隻身從顏家別墅中偷溜了出去。
在那一刻，顏今朝感受到了非同尋常的自由，就仿佛他終於能夠呼吸到空氣。
他可能不配有一個家，顏今朝心想，孤兒院也好，顏家也罷，都並非他能奢想的地方，所以他決定去流浪，就像《霧都孤兒》中的奧利弗一樣，可他也並不期待自己能擁有奧利弗那樣的美好結局。
然而顏今朝最終連那片富人區都沒走出去，隻因他在走到一園之隔的鄰居家附近時，從某個被樹葉遮掩的狗洞中突然鑽出了一個雪□□嫩的奶團子，那小孩似乎四肢不太協調，哼哧哼哧地從洞中爬出來後，一個不小心，就直接滾到了顏今朝的腳邊。
顏今朝：「……」
要不是顏今朝的腳擋住了他，那小孩很可能會這麼直接滾到馬路上。
那是一個令人一眼難忘的小孩，粉雕玉琢，精致可愛，天生就是一副討喜的模樣，看外表便是附近哪個富人家裡的小少爺。
顏今朝看了小孩一眼便轉移視線想要離開，卻被對方直直地扯住了胳膊，隻見那孩子迅速從地上爬起來，連身上的塵土都來不及拍，便眨巴著大眼睛，滿是期待地看著顏今朝問道：
「你是王子嗎？你長得和我童話書裡的王子一模一樣！」
顏今朝麵無表情地看著他：「你見哪個王子穿成我這樣？」
小孩神神秘秘道：「你肯定是出來微服私訪的嘛！我懂！我懂得！對了，我叫瓊玖，王子殿下你叫什麼呀？」
「……顏，今朝。」
「今朝哥哥，我能不能和你成為好朋友呀？」瓊玖的嘴和笑容一樣的甜。
那是顏今朝從未接受過的好意，鬼使神差之下，他和想要偷溜出去玩的瓊玖去附近的公園溜達了一圈，他還用口袋裡為數不多的硬幣買了一根雪糕，和瓊玖一人一半分著吃完了。
隨後兩人就被來找他們的傭人捉回了家。
顏明皺眉看著顏今朝灰頭土臉的模樣，讓他回去睡了，但當晚就和宋寧月大吵了一架，之後宋寧月對顏今朝態度就好了一點，類似的事情在顏今朝的成長過程中出現了太多次，所以顏今朝才會喜歡去當別人的「爸爸」，因為小小的他潛意識覺得，隻有成為父親這樣有權威的存在，才能不再受到欺負。
之後顏今朝也不是沒想過離開顏家，但從第二天開始，家裡的安保就變嚴格了，他再也沒有偷跑的機會。
但更重要的是，從第二天開始，他身邊就跟了一個怎麼都甩不掉的小團子。
「原來你不是王子啊！」
瓊玖奶聲奶氣地對顏今朝道：
「那更好啦，我還怕你是王子的話就不能和我交朋友了呢，那我以後叫你今朝哥哥好不好？你可以叫我小九！我家人都這麼叫我，好像是因為我老是把我的名字寫錯。」
這個小團子很吵，還喜歡自說自話，是個調皮得不得了的小笨蛋，但他就像一道光照入了顏今朝的生活，把他從原本幽暗的地窖泥沼中拉了出來。
顏今朝還是要學很多東西，還是要時不時承受宋寧月的發瘋，但隨著漸漸長大，他學會了不再將情感寄托在這些大人身上，也學會了戴上假麵，去扮演一個完美無缺到隻能受人喜愛的存在。
顏今朝的精神狀態其實從小就不怎麼穩定，卻很少有人察覺到這一點，隻有瓊玖憑著直覺感到擔心。他做著他人眼中「別人家的孩子」，本以為日子就會這樣按部就班地過去，他將來會繼承顏家，發揚家族榮光，把自己的一生都奉獻出去。
若是按係統的評判標準，顏今朝也是一個不折不扣的「美強慘」。
不料在二十歲那年，顏今朝的人生遭遇橫禍，產生了一個巨大的轉折——顏今朝和宋寧月本來一同應邀前往某個家族的晚宴，卻在路上遭遇車禍，隔壁車道上一輛裝滿鋼筋的大卡車突然側翻，直接將他們的車子壓得半扁。
數條鋼筋通過被震碎的車窗直接沖入了後車廂，本應直接戳在較上方的顏今朝的身上，卻沒想到旁邊的宋寧月想也不想地撲過來用身體蓋住了顏今朝，她全身被鋼筋戳了數個深洞，血液不斷外淌，流遍了她華貴的禮服，和已經漸漸浮現魚尾紋的美麗臉頰。
「今朝……今朝……」
宋寧月用沾滿血跡的手撫扌莫著被壓在底端無法動彈的顏今朝的頭發，那是顏今朝記憶中，母親第一次扌莫他的頭發，如此溫柔，如此溫暖，卻帶著如此腥濃的鐵鏽味。
「你要活下去……活下去……然後繼承顏家……但不要成為和你父親一樣的人……」
已經意識不清的宋寧月似乎注意到了自己的失態，她突然抽回手，臉上的表情換回了以往頤指氣使中帶著不屑嫌惡的模樣：
「你的命是我救回來的……你必須聽我的……你要活下去，活下去繼承顏家……活下去……」
但最後，直到徹底咽氣前，宋寧月還在不斷喃喃重復著要讓顏今朝活下去，不知她是否早就看出了兒子隱藏起來的輕生傾向。
顏今朝一言不發，他就那樣靜靜地，看著對自己恨之入骨的母親，為了救自己而付出生命。
這算什麼呢？
在失去意識前，被救援搬送到醫院的途中，顏今朝一直在想。
宋寧月恨他，毋庸置疑，所以顏今朝才能靠著同等的厭惡支撐自己不要付出太多感情，可宋寧月救了他，這要他怎麼再保持恨意？
母親，您真是死了也不想讓我好過啊。
從車禍被救回來之後，顏今朝無數次地想要輕生，午夜夢回都是母親渾身鮮血擋在自己麵前的身影，可他忘不了宋寧月死前的那一席話，「活下去」三個字宛如魔咒一般禁錮了他的心髒。
他的命是宋寧月救的，所以他的命不再屬於自己，顏今朝無法自殺，卻又實在堅持不住瀕臨崩潰的心，便開始選擇自殘的方式來逃避，他也不再想著什麼繼承顏家，他不能選擇死亡，還不能自由地活下去？
在那一次次自殘中，顏今朝真的沒有想過一了百了就此解脫嗎？
怎麼可能。
可在他每一次動搖的時候，他都會想起幼時試圖流浪的那個晚上，想起和瓊玖一起分享的雪糕，那是顏今朝嘗過的最甜的滋味，他生命中所有美好都是瓊玖所帶來的，他又如何能獨自解脫，讓世界上唯一愛自己，唯一自己愛著的人傷心？
顏今朝永遠都處在這種矛盾當中，直到從懸崖墜落，他認為天意幫自己進行了選擇，便坦然地放棄，可最後對瓊玖的那一絲不甘一絲留戀讓他沒能徹底地腦死亡，而瓊玖很努力地抓住了這一線生路。
顏今朝不是什麼王子，也不是什麼騎士。
他更像一個被命運關在高塔上的公主，每天都在猶豫要不要從窗外跳下去。
跳，會死亡，卻能享受墜落過程中的短暫自由。
不跳，他就隻能繼續永無止盡地禁閉沉淪下去。
但有一天，高塔下來了一個陽光開朗的少年，少年藏住披荊斬棘才到達塔下的劍，滿麵笑容地向公主講述著高塔外麵的世界，極盡誇張的描繪是那樣的多彩絢爛，讓公主忍不住拋下了一根通向外界的細弱蜘蛛絲。
可公主不敢去爬那根蜘蛛絲，少年便義無反顧地抓住爬了上去，少年克服萬千困難進入高塔，牽著公主的手打開了塔頂的大門，他笑著說：
「看，門一直是開著的，隻要你願意走出去。」
「我當然願意走出去。」公主說，「我隻是一直在等我的英雄來拯救我。」
「我可以成為你的英雄嗎？」少年忐忑問道。
「隻有你可以。」
公主和少年一起離開了高塔。
塔外，陽光傾瀉。
*
「小九……」
顏今朝喃喃低語，他望著手腕上斑駁的血痕，最終還是沒有繼續割出新的傷口。
他不需要再用自殘的方式來維持理智，就像他早已不需要疼痛來感到自由。
「因為有你在，我永遠都是自由的。」
「我自由選擇，永遠陪在你的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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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人主人，情況不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