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醒時夢(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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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雲羲歷經紅塵百般,亦嘗過生死鬥轉,卻從未想過自己會一夢初醒就入了陵寢。更令他無法接受的是,眼前這含雨梨花似的朝天女,竟憂懼又真切地將他尊稱為:太上皇。

這一聲直將他噎得慍怒異常,滿心盡是迸出的火,幾乎要將空盪盪的墓室燒個乾淨。

「你!這怎麼可能?!」褚雲羲怒極反笑,後退一步點著自己心口,「朕好端端站在這裡,你卻說朕早就故去幾十年,還多出來什麼崇德帝?朕剛平定江山三年,怎麼可能被人竊取了帝位?!」

棠瑤亦是頭腦混亂,她萬萬沒有想到竟然會在這樣的墓室中,遇到與自己境況如此相似的人。

她努力回想眼前男子所說的話,以及自己在長春宮時的耳聞舊事,才理清了思緒。

「我知道您肯定不能相信。」棠瑤抿了抿乾裂的唇,想方設法解釋,「不知發生了什麼事,您可能確實沒有去世,但就在某一剎那間,您卻從五十七年前來到了後世。而當時的人們尋不到您,或者認為您去世了,自然就重新擁立了別人繼位。我這樣說,您能明白嗎?」

「……一派胡言!朕怎麼可能在剎那間過了幾十年?」褚雲羲隻覺頭痛欲裂,忍不住重重嗬斥。

棠瑤無奈道:「我有必要欺騙您嗎?您如果要核實,就想辦法出去看看,這樣才能知道現在到底是什麼時候。」

褚雲羲心中煩亂,再次掃視四周,隻想盡快離開此處。

習慣性地一扌莫月要間,卻發現了異常。於是他不顧棠瑤的惶惑,憤然轉身四顧尋找,繼而攀上那白玉台,臉色陰沉地向著棺內望了一眼,卻最終還是茫然站立,一無所得。

仍舊跪在地上的棠瑤見他神思恍惚,不禁想要詢問,還未出聲,他卻已慍然回首,質問道:「朕的龍紋刀呢?!」

「……我哪裡見過……」她小聲回了一句,這才留意到他月要間空懸暗金流轉的刀鞘,卻無長刀在內。

褚雲羲緊攥右手,一拂銀甲,盯著石壁間風雲詭譎的戰爭刻繪,好不容易才讓自己稍稍冷靜,問:「你方才說的崇德帝,又是何人?就算像你說的那樣,可朕尚無子嗣,他是如何登上皇位的?」

棠瑤一怔:「我也不知道。」

褚雲羲氣不打一處來:「這也不知,那也不知,簡直是個廢物!你在宮中到底做些什麼?!」

「他們說我是婕妤啊,太上皇。」她無可奈何地回應,「我隻知道自己住在長春宮。」

「長春宮?」他這才轉過臉,略略打量她一眼,冷哂一聲,「朕的內廷裡,何曾有過這個宮殿?你定是在撒謊!」

「沒有啊!」她想了想,恍然大悟,「那大概是……太上皇過世之後,崇德帝興建的吧。」

褚雲羲無語至極,連火都發不出了:「要講多少遍你才明白,朕,沒有死!也沒有退位成為太上皇!」

「我說的過世,是眾人眼中的情形。您不承認也沒法子,要不然崇德帝是怎麼繼位的呢?」棠瑤嘆了一口氣,小心翼翼看了看他,「您現在冷靜下來想想,不管自己是怎麼來到這陵墓中的,眼下是不是先得找條出路?否則不是要被困死在這?」

褚雲羲冷哂一聲,盯著前方石壁:「朕身經百戰,會被區區墓室困住?」

說罷,又縱身輕躍而下,快步走向對麵石壁,觀察片刻後抬手便去擰向古銅色的油燈。棠瑤怔了怔,忙不迭叫起來:「別動!」

他的手停在半空,擰眉回首:「又做什麼?!大呼小叫不成體統!」

「帝王陵寢裡機關密布,您確信這樣沒事?」

「多嘴!」他叱了一聲,恨恨盯著那油燈,手卻收了回來負於背後。

棠瑤忍氣吞聲揉了揉疼痛的雙膝,撐著石壁緩緩站起。盡管眼前這人看起來暴躁易怒,又比自己清醒不了多少,但身處困境又尋不到活路,她還有傷在身,下意識裡還是想要離他近一些,萬一遇到危險,也好有個求援的對象。

她謹慎邁步,唯恐又踏上什麼機關,卻忽聽他發問:「你說,這裡是崇德帝的陵寢?」

「不是嗎?」棠瑤疑惑地止步,站在幽晃晃的光影間。他就在離著不遠的地方,顧自審視那戰馬奔馳旌旗展揚的刻繪,緩緩道:「那這些刻繪,為何呈現的是朕的功業?」

她愣住了,先前匆匆掃掠,並沒留意。聽他這樣一說,才注意到那被人簇擁著策馬馳騁,手執長戟的將領,倒是與他有幾分相似。

「這個,就是陛下?」棠瑤望著石刻中的那個英武身影,小聲問。

他背對著她,沉默片刻,點了點頭。

她卻更詫異:「可是,這是崇德帝的陵寢,照理說,刻繪的不應該是他平生功業嗎?陛下會不會認錯了,或許這隻是年輕時候的崇德帝……」

「朕怎會認錯?」褚雲羲冷冷瞥她一眼,「你知道,這些都是何時何地的場景?」

他似乎根本沒打算等她回答,顧自凝視著那無聲廝殺冰冷鏖戰,沿石壁緩慢地走著。「中平元年,魏軍大舉南下,直打到長江北岸。那時候周朝還未亡,宮廷之內,幼帝麵如土色,躲在太後懷中不敢開眼。金陵城下,男女老幼哭聲震天,生死僅懸一線。燕子磯畔,朕隨先父與遠道而來的宿修共襄兵馬,迎戰七萬魏軍。」他頓了頓,駐足於那幅江浪滔天,樓船鬥艦隱現的石刻旁,望著船頭岸邊兩個身影,慢慢道,「那一年,朕與他初次相見,都隻十五歲。」

棠瑤怔了怔,站在原處不語。

他又走過另一幅石刻,其間孤城落日,煙塵繚縈,沖梯滾石飛箭交錯,兩方軍士廝殺正酣。「中平二年,韃靼趁周朝與魏軍膠著之際,自雲州揮師而下,如風卷枯葉般掃盪諸城,直逼至太原城下。太原刺史曾默轄兵僅五千,卻在層層圍困中率舉城父老凜然不降,掘溝壘石,日夜巡衛,殊死抵抗近五個月,直至糧草用盡,猶苦苦支撐。朕於戰場上再奉父命,率兵北上救援,終與曾默裡應外合,剿滅敵軍三萬餘。」

語聲在墓室中微微回盪,尤顯寂寥。

他側過身,又望向前方。疾風驟雪,險峰崚嶒,茫茫千裡雪原,鐵馬踏破滿地碎冰,當先之人提戟馳騁,身後將領策馬緊隨。「中平三年,朕剛剛討伐完洛陽叛亂便調轉方向,趁著魏國君王重病,宗親爭奪兵權陷於內鬥之際,一舉殲滅其主力大軍。隨後兩個月之內,連下其三座城池,最終與盧方禮會師,攻入魏國國都,殺其君,擒其子,一夜之內收服禁衛。十一月十九,綿延兩百餘年的魏國覆滅。」

他話語間不含任何情感,平靜得好似隻是在敘述與已無關的事件,幽影下的棠瑤卻無端感到陣陣寒意湧上心間。

似乎有很多話想問,然而看著那孤身立於石壁畔,沉寂的身影,卻又不知如何說起。

他倒是絲毫未曾關注身後之人的反應,或者說,原本就隻是自語,不需他人的回答。

「沒想到,天鳳元年的這場戰役,竟是朕留在世上的最後一幕。」褚雲羲一手按著空盪盪的刀鞘,微微揚起臉,審視最後一幅石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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