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第七十五章(1 / 2)
平宣帝登基多年,事必躬親,政事上從不怠慢。年輕時自恃才情,又身居高位,確實對女色有幾分貪戀。但近幾年年紀大了鮮少涉足後宮,每日宵衣旰食,除去吃飯睡覺,幾乎整日泡在奏疏堆裡。
太子去後短短幾月,平宣帝白發又增添了許多。這晚他歇在承光殿,總管太監李寶福進來傳話:「聖上,皇後娘娘給您做了蓮子羹,這會正在殿外候著呢。」
平宣帝躺在龍床上,疲倦地揉揉額角,臉繃的緊緊的,說:「皇後近來往承光殿跑實在太勤勉了些。」
李寶福笑意盈盈:「聖上勤於政務,皇後娘娘這也是體恤您辛苦。」
「就你話多。」平宣帝皮笑肉不笑地起身,定定坐了一會。
當了這麼多年的皇帝,他怎麼可能連看人心眼這點本事都沒有。平宣帝對楚皇後的心思心知肚明,不過是看太子去了,儲君之位遲遲不立,為周元燁來套話的。
平宣帝不耐道:「羹湯留下,人就不見了。」
李寶福哎了聲,忙出去辦事了。
待殿內空無一人,平宣帝來到那方博古架前,靜靜看了一會,心頭梗著沉甸甸的東西。對於陸宛芙,他是有愧的,年輕時憑喜好做事,老來報應好像一件件地加諸在身上。
「陛下,陸小侯爺來了。」
聞言,平宣帝收了思緒,合起那方博古架,坐到禦案後等著人,沉聲道:「讓他進來。」
須臾,陸長舟疾步而入,跪拜後呈上卷宗,說:「臣深夜前來,是有要事相報。臣一直覺得太子之死過於蹊蹺,暗中查訪總算有了眉目。」
平宣帝一聽,眉心微皺。
太子死的蹊蹺他自然知道,不是沒懷疑過端王,但一來沒有證據,二來,手足相殘的事,沒人願意發生到自己身上。
平宣帝心中本就生疑,當下不再猶豫,看完卷宗重重一摔,氣的月匈腔不住上下起伏:「這個……逆子。」
殿中內官,侍女並不知發生了什麼,見天子動怒紛紛下跪。平宣帝沉聲問:「你可有證人?」
「回稟陛下,人證物證皆全,陛下隨時可以傳喚。」
太子做事雖瞻前顧*t後,但終歸是嫡子,況且後來平宣帝發現,通過端王給太子施壓,這個兒子也並非不可雕的朽木。原本平宣帝對太子日漸滿意,欣慰能將祖宗大業交給他,誰知人驟然沒了?還是自己的另一個兒子害死的!
平宣帝動怒時,無人敢勸,殿內沉寂的可怕。陸長舟仍恭恭敬敬地跪在地上,脊背微躬,看不出一絲慌亂。
過了許久,平宣帝仿佛回過神來,緩和語氣,說:「你起來。」
緊接著,陸長舟依言起身站立,看著平宣帝來到那方博古架前,遣退眾人,仿佛陷入了某種情緒。
過了許久,他才道:「長舟,你覺得如今誰能任太子之位?」
陸長舟靜默片刻,「臣不敢,儲君之位豈是臣能妄議的。」
平宣帝身體忽然有些顫,那種悲傷的情緒難以自控,緩緩道:「朕不把你當外人,你想到什麼說什麼便是。」
陸長舟不明白皇帝為何忽然同他談論此事,隻得把諸位皇子都說了一遍:「雖然太子和二皇子相繼薨逝,但陛下還有端王,四皇子和五皇子,三位皇子各個機敏過人極富才情,想必陛下心中自有定奪。」
見他回答如此小心謹慎,平宣帝知是問不出什麼了,道:「你是朕的外甥,正值青年才冠無雙,聽聞你身體好了朕很是欣慰,查明端王謀害太子這事你做的很好,好好回去休息往後朝中用得到你的地方還有許多。」
語畢,平宣帝暫時沒說如何處置端王,陸長舟退出承光殿前,又道:「陛下,臣入宮時,見舒太妃站立於思子台上遙望遠方,無論內官侍女如何勸解都不肯回去。天寒,舒太妃身子孱弱不若陛下還是去瞧瞧?」
舒太妃便是平宣帝的母妃,膝下原本還有一位元夕公主,不過早年元夕公主被先帝送往靺鞨和親,後來兩國關係交惡,公主死於靺鞨人刀下。
自元夕公主和親後舒太妃時常掛念,聽聞噩耗終日沉浸在失女之痛中不可自拔,漸漸的精神恍惚,瘋瘋癲癲整日站在思子台上遠眺。
據說元夕公主死狀極為可怖,在敵國不僅受屈辱,死後更無全屍。這是平宣帝和舒太妃的痛,果然,平宣帝一聽身形就晃了下,顫聲道:「朕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陸長舟原本已經快要退出殿外,平宣帝又叫住了他,說:「長舟,朕希望你記得,朕對你無條件的信任。雖為君臣,為甥舅,但在朕心裡,你與文恩等諸位皇子,並無不同。」
陸長舟莫名,但仍是跪下拜了一拜,說臣知道,才恭恭敬敬退下。
有元夕公主一事在前,平宣帝對烏斯王求娶公主本就頗多猶豫,眼下想起妹妹和母妃,心髒不住抽抽地疼。
他已經失去了妹妹,又失去了兩個兒子,絕不能再失去一個女兒,於是當夜,平宣帝就回絕了烏斯王的求娶之請。
翌日一早,平宣帝召見周元燁。
周元燁本以為*t是什麼好事,不想才進承光殿,劈頭蓋臉的奏疏就砸在他的身上。
「逆子,太子如何死的,你一一交待清楚!若有半句虛言,朕不會讓你活著出宮!」
帝王的聲音響亮,威嚴,且充斥著無情,周元燁慌亂地撿拾起地上奏疏,一目十行看完,張口否認:「父皇,兒臣沒有!」
一聲清脆的響聲,皇帝拔劍指向他,「莫要再對朕說謊,人證物證朕一一審過,你可要當庭對峙?」
周元燁見狀,知平宣帝肯定查到了什麼,哪還敢隱瞞,隱去事情原委,隻道太子心儀端王妃,屢屢強迫,自己咽不下這口氣,才一時犯錯害人。
「父皇,兒臣知錯,不敢祈求寬恕。但皇兄屢屢冒犯,兒臣一個男人如何能忍得?若父皇不信,召端王妃來,一問便知。」
平宣帝還真不太信,當即讓人去召端王妃楚蘊。
這天楚蘊正好進宮,就在茵妃娘娘宮裡。她是看得清局勢的人,知道周元燁無情無義靠不住,就想討好茵妃和楚皇後,反正有這二位在,即便以後周元燁看不慣她,也不敢廢了她。
每次入宮楚蘊都來茵妃娘娘跟前侍奉,扮演孝順兒媳的角色。一來二去,總算得了茵妃的喜歡,宮裡任由她出入。
這會,楚蘊剛幫茵妃娘娘捏完肩,茵妃睡了她出來走走。茵妃娘娘的宮殿很大,她逛著逛著,發現耳房處有幾塊磚鬆動,當時就覺得不對勁,喚來人敲碎青磚。果不其然,裡麵露出了一本泛黃的小冊子。
字跡模糊,記述的多是深宮瑣事,也有些她不曾聽過的宮廷密聞。楚蘊翻閱兩頁,忽然目光落在一處,驚呆了。
她仔細看完,問一旁掃地的宮女:「這間屋子是何人所住?」
「回稟王妃,原本是一個叫明桃的丫鬟,不過她犯了事被內務府抓走,後來就一直空置了。」
楚蘊手不住地顫抖,簡直快要拿不穩那本泛黃的冊子。一個宮女如何發現這樣的宮廷秘辛?此事可信嗎?她一顆心七上八下,恨不得趕緊回府告訴周元燁。
這時,平宣帝身邊的小太監笑眯眯過來,說:「王妃,聖上有請。」
周元燁和楚蘊聯手謀害太子一事,並沒有什麼懸念。殘害手足的事傳出去不好聽,當天皇帝就頒布了一道旨意,端王仁厚,自請帶上端王妃移居鹹婁為國為民祈福。
旨意一出,震驚朝野。
鹹婁雖距離都城汴京不遠,但窮山惡水交通不便,更是被人視為皇家子嗣的軟禁之地。前朝弒君,弒兄等大逆不道之人皆軟禁在鹹婁。端王雖以祈福的名義過去,但眾人也能猜到,肯定是做了什麼惹怒平宣帝的事。
當天,周元燁和楚蘊,就被塞上了出城的馬車。馬車出了城門,楚皇後派人來追,周元燁咬牙道:「告訴母後,我雖去但雄心不死,叫她隱忍,不可再做冒險的事。他日歸來,定成大事。」
二人出了汴京*t,一路極其狼狽。半道上,周元燁就忍不住動手了,他一巴掌扇在楚橙臉上,怒罵:「惡婦!你究竟做了什麼,竟讓人找出破綻查明太子之死。」
他力氣極大,楚蘊被打的在馬車裡滾了幾個咕嚕,眼冒金星。
尚未緩過來,周元燁就追了過來,雙手死死掐住他的脖子,「都是你害的——」
楚蘊想求饒都說不出話,為了活命,她隻得費力抄起一隻花瓶,用力砸過去。待周元燁放手後躲的遠遠的,不住咳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