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牽絆(1 / 2)
「一期一振,平安歸來。」門外傳來太刀清澈堅定的聲音,「主君,回來時沒看到弟弟們……是都出陣了嗎?」
式清江上前去,動作平緩地拉開了門。
門外跪坐著一位水藍色短發的付喪神,作為太刀來說身量較小,但衣飾頗為華麗,坐姿禮節也十分端正,視線隨著木屐一路滑向上,看清楚他的臉的時候,很明顯怔了怔。
「怎麼了嗎?」
式清江的聲音驚醒了他。他似乎意識到這樣直白地盯著別人的臉瞧是頗為無禮的舉動,回過神來,俊秀的臉上露出帶著歉意的笑容:「啊……非常抱歉。一期一振,粟田口唯一一振太刀,雖然是初次見麵,但總覺得您給我的感覺非常熟悉,所以多看了兩眼。」
熟悉……嗎?
式清江在白蒙蒙的記憶中搜尋了一會兒,並未覺得熟悉,心中略有失落。
「式清江,五條刀派,無銘刀。」他低頭一禮道,「主殿於一個時辰前受召喚前往時之政府,由燭台切殿隨行,現在還未歸來。」
一期一振露出意外的神情:「受召?在這個時間點嗎?」
這邊的說話聲傳入狐之助堆裡,很快有一隻向這邊撲來,式清江仔細辨認了一下花紋,認出這是自家本丸的狐之助。
這隻狐之助飛速撲進一期一振懷裡,眼淚汪汪道:「一期一振殿下!工作太多狐之助要死了!」
一期一振伸手將狐之助穩穩當當地接住,伸手扌莫了扌莫它的頭,安撫道:「好,好。不用擔心,記錄以外的文書工作就請交給我,我會全力幫忙的。」
式清江看了看放在他膝邊的一疊厚厚的任務報告,勸道:「一期殿,不如先去休息……」
「沒關係的。雖然說是出差,不過也隻是奉命巡查幾個情況模糊的時間點,並不是什麼繁重的工作。」他微微笑著,眼神清澈溫和,「雖然這麼說可能有些自大,但文書工作我很擅長。」
有了一期一振加入後,數據資料的處理速度快了很多,兩人甚至能在工作中閒聊幾句。
這振粟田口的太刀為人正直高潔,談吐也溫和有禮,就算是與式清江這樣性格的刀劍交談也不會有冷場的時候,臉上始終帶著弧度精準的笑容。
內心孤冷之人。
式在心中評價道。
主君與每一位同伴在他心中都有類似的、簡短的印象評價,這些評價更像是一些概念,牽係著他的存在、他的關聯,構築起心靈的高橋,將他從茫然浮空的過去引向平和充實的現在。
因此他相當隨性,不在乎對方是否對自己敞開心扉,也不在乎每人的心靈之外包裹著怎樣的殼子,對窺視他人的內在更是沒有半點興趣;甚至於自己的記憶本身,也遠遠地作壁上觀,願意為其作出一定努力,但無論結果有無,都毫無波動地接受。
很快,他們的對話轉向了記憶。
一期一振的筆尖頓了一下,輕聲道:「我曾嘗試過,但最終也沒能找回,它似乎被永遠地燒毀了。」他坐在辦公桌邊,白晝的微光為他的側臉渡上一層柔和的光暈,與籠罩著他的那層殼子一樣堅不可摧。
「但沒有關係,現在我擁有與主君和弟弟們的牽絆。」他如此下結論道。
而後辦公室內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式似乎思考著什麼,沒再開口;一期一振埋首於工作,也沒再提起新的話題。
籠罩著和室的沉默持續到入夜。庭院那邊亮起金光,算算是第三部隊回來了——鶴丸是第三部隊的隊長,應當正在與出陣的下一隊交接事宜。
一聲撕心裂肺的呼聲猛地從庭院的上空紮進天守閣三樓:「一——期——哥——歡迎——回來——!!!」
一期一振愣了一下,接著忍俊不禁似的笑了。「厚這家夥……」他嘴上埋怨著,表情有些無奈,眼底卻藏著柔軟的欣喜。「抱歉抱歉,讓您見笑。藤四郎家的短刀比較多,總有一些吵吵鬧鬧的家夥……」
「哪裡。」式望了望庭院那邊,真心稱贊道:「兄弟和睦,這是很好的事情。」
一期一振同樣失去了記憶,但他身上連接著許多弟弟的期待與依賴,而他也將這些依賴處理得非常好——不,用處理來說並不恰當。他真心為這些牽絆而感到快樂,願意盡自己所能愛護陪伴弟弟們,盡管記憶找不回來,親情也是堅固的。
同他與鶴丸相似,卻有根本的差異。最起碼,鶴丸不會這——
「ki——yo——e——!我回來了——!!」
屬於鶴丸的不著調的高呼聲順著窗口飄進來,將式清江一貫的鎮定表情劈成兩半。
鶴丸?
他在乾什麼?
出陣回來的路上磕壞頭了嗎?
不不……藤四郎家的誰變聲了嗎?
不……他喊的是——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一陣笑聲將他的思維打斷了。
式清江維持著詭異的震驚表情轉頭,目光鎖定了趴在桌子上笑得縮成一團的一期一振。水藍色短發的付喪神笑得上氣不接下氣,仔細一看似乎抹掉了眼角因大笑產生的生理眼淚;笑聲在和室內回響了一陣,漸漸沒聲兒了。
「……非常抱歉……」一期一振將臉埋在臂彎裡,語氣非常羞愧。他整理了一下心情,抬頭想要認真道歉,目光掃過式清江扭曲滑稽的震驚表情,握緊了雙拳。
「十分抱歉,式殿……式……不,我……」
這話沒能說完,他又將臉埋了回去。式神色莫名地看著他顫抖的雙肩和極力抑止仍不住飄出來的笑聲,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了緣由。
他嘆了口氣,很無奈地用手掌蒙住臉,用力揉了揉。
……
鶴丸興沖沖地爬上三樓,猛地一下拉開門:「怎麼樣!被嚇到了——奇怪,主君不在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