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第95章(1 / 2)
夕陽橘黃色的斜輝,透過窗紙上初夏戳出來的洞,瀉出漂亮的光束。
床上躺著的青年悠悠轉醒,睜開眼就看到初夏坐在地上,張開五指,虛空捕捉著這些光束。
「夏夏。」他乾啞著嗓子喚道。
初夏的動作僵了一瞬,立時站了起來,噠噠跑到簾子後,把自己藏了起來。
樓厭扶著腦袋坐起。腦後的劇痛,使他陷入一陣陣暈眩中,渾身的乏力感告訴他,他這具身體經過長期的糟蹋,已到了強弩之末。
他扌莫到後腦勺的傷口。
初夏探出半張臉,提醒說:「你別亂動,那裡有傷口,疼了我不負責。」
她認出來,蘇醒過來的,是樓厭。
「需要我告訴你發生了什麼事情嗎?」初夏躍躍欲試,想著能不能趁樓厭暫時降智,哄他放自己出去。
樓厭隻消掃了一眼屋內猶如戰後的破敗慘狀,以及門窗封死的鐵條,就猜出了事情的原委:「穆千玄的奸計敗露了?」
「你?」初夏驚悚地往後退了兩步,「你同他是一夥的!」
她脖子上的紅痕倏然映入樓厭的眼底。
樓厭眼神微動,磨著後槽牙。好你個穆千玄,我精心養護出來的果子,自己舍不得啃一口,就這麼被你摘了。
「這你可就冤枉我了。」樓厭壓著一肚子邪火,揚起慘白的麵頰,笑得艷如春花,「我還不屑於同他聯手,他對我來說,隻是一顆棋子。」
他明明虛弱不堪,語氣也是風輕雲淡,卻仿若高高在上、覆掌之間玩弄蒼生命運的神明:「現在你知道了,我說的那句穆千玄比我可怕,是真的。」
「你早已預料到會發生的事情,順水推舟,把穆千玄都算計在內,放任事態發展,就是為了讓我看到『真實』的穆千玄。」
初夏回想著自己走過的每一步,隻覺毛骨悚然,不止穆千玄,連祝文暄、阮星恬都是樓厭棋局中的棋子。她現在根本分不清,樓厭和穆千玄誰更可怕。
「你到底是誰?」初夏出口的聲音藏著深深的恐懼,她極力維持冷靜,尾音依舊控製不住地顫抖著,顯得有些變調。
為什麼他能知道所有劇情的走向?
初夏這個穿書者,都在這瞬息萬變的劇情中迷失了方向。
「你不是早猜出來了嗎?我就是穆千玄。」
「你不是穆千玄。穆千玄出身名門正派,除卻感情上的波折,他的一生順風順水,年少有為,鏟除離火宮後,會在馭龍台上被擁護為武林盟主,受人敬仰,流芳百世。你這種隻會躲在暗處,玩弄心計,踐踏他人命運的大魔頭,不可能是穆千玄!」
「這就是你對穆千玄的期待?」樓厭意外又遺憾地搖著腦袋,「可惜,他的一生是個騙局,他殺了自己的生母,被敬愛的師父師娘打斷全身的骨頭,剩下一口氣,像丟掉垃圾一樣丟在都是死人的亂葬崗。」
初夏目露茫然,不明白他話裡的意思。
「夏夏,我給你講一個故事,一個很長很長的故事。」樓厭收斂了渾身的戾氣,露出穆千玄慣有的笑容,向她招手。
初夏猶戒備著,不願挪動身體:「我就在這裡聽。」
樓厭不強求,隔著簾子將這個充滿著欺騙的故事娓娓道來。
如他所言,這是一個很長很長的故事,故事的開頭和發展,都是初夏看過的那本書的內容,故事的結尾,童話結局極致反轉,蒙上一層暗黑的色彩。
風頭無兩、名利雙收的主角,花團錦簇的半生,剝開層層斑駁的真相,浮出水麵的卻是一個徹頭徹尾的騙局,一個殘酷的復仇計劃。或許是心有不甘,撼動了上天,前世淒慘死去的他重生了,這一世,他反客為主,玩弄眾生。
縱使初夏是穿越者,早已見慣各種光怪陸離,依舊被樓厭這個故事震驚到無以復加。
「所以,你是重生的穆千玄?」初夏無法用語言來形容自己的震驚。此刻的她,表情一定很精彩。
「我有時候會懷疑,這一世是不是我在亂葬崗瀕死前做的一場大夢,等我醒來,就會重新墮入地獄。」
樓厭的這些經歷,沒有對任何人提起,它們是深埋在心底不見天日的傷口,塵封在無數的時光裡,蒙著厚厚的灰塵,即便不去觸碰,依舊隱隱泛著疼痛。
「小白他都知道了?」
初夏以為是阮星恬「殺」了小白,到如今,她終於明白,真正殺了小白的是他自己。
阮星恬隻是「殺」了他的那把刀。
穆千玄緘口不言的秘密,原來在此。他的一無所有,不是祝文暄的背刺,不是師門的漠視,是整個被顛倒黑白的人生。
她每日就伴在小白的身邊,親眼看著他一步步踏入深淵。
初夏的心底忽然漫開一絲絲難以遏製的疼痛。
「他應該慶幸,有你在,他沒有變成樓厭。」
這句雲淡風輕的話,像一根無形的針,刺痛了初夏的眼睛。
初夏的眼角忽然變得有些酸澀。
穆千玄沒有弒母,他尚有回頭的機會,樓厭他卻回不了頭,隻能「厭」這個字作為生命的注腳。初夏從前還懷疑過,這世上怎麼會有人用厭字取名,原來簡單的一個「厭」字的背後,承載的是他身為棋子、為人厭棄的一生。
初夏愛看甜文,看甜文時也時常幻想,當故事落下帷幕,沒有了觀眾,帷幕後的主角們會不會撕下彼此的偽裝,露出他們真正的麵目。
他們也許並不相愛,他們甚至互相憎恨,隻是作為作者筆下的傀儡,被迫展現受眾喜愛的元素,裝作相親相愛的模樣。而當他們回歸自由,擁有自我意識,就會擺脫劇情的禁錮,對著彼此舉起手中的屠刀。
她無數次幻想過的暗黑走向,變成真的了。
至此,初夏終於可以一錘定音:「我穿了本假書。」
樓厭講完了故事,用內力震開封住門窗的機關,拎著初夏給他處理後腦勺的傷勢。
他給的理由是,傷是初夏砸出來的,就該由初夏善後。
他說的很有道理,初夏還能怎樣,當然是乖乖地給他清洗、上藥、包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