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夜談(2 / 2)
他這聲笑好像驚動了夏儀,她抬起頭向上看去,就看見了靠在二樓陽台欄杆上的聶清舟。
聶清舟揮著手機跟她擺了擺手,笑意溫柔。
夏儀看了他三秒,然後低頭打字。
——你的傷會影響走路嗎?
——不會。
——你下來。
聶清舟十分驚訝,但他還是迅速地偷偷開門到了客廳,確認客房沒有任何動靜之後,躡手躡腳地開門下樓,在樓梯前繞了一圈,跑到夏儀的窗戶前。
「奶奶和小延呢?」他站在防盜窗前,壓低了聲音問她。
「已經睡了。」
「喊我下來乾什麼啊?」
夏儀眨了眨她深黑的眼睛,手裡還握著鉛筆,認真地對他說:「你再回去。」
「哈?」
「你回到家門口再下來,再回去,重復四次。」
聶清舟穿著一件厚大衣,站在夏儀窗外初冬的夜風中,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你確定?」他問道。
夏儀點點頭。
聶清舟看了她片刻,明白暫時得不到她的解釋,就長嘆一聲,認命地按照她說的做了。
當樓道裡再次響起規律而熟悉的腳步聲後,夏儀低下頭移開,露出被擋住的藍色筆記本。筆記本攤開的這頁上畫了線,做成曲譜的格式,上麵還寫了兩行音符,她的鉛筆在紙上懸了一下,就在腳步聲中流暢地寫了下去。
聶清舟往返四次後又走回了夏儀的窗前,他扶著防盜窗欄杆朝裡望去,就看見夏儀的筆在泛黃的紙頁上飛快地移動,畫出他完全看不懂的,上下起伏波瀾壯闊的音符。
他非常驚訝,又不敢打斷她。當她水銀瀉地似的寫完滿滿兩頁放下筆時,聶清舟才小聲說:「你是在寫曲子啊?那你為什麼要讓我來回走?」
夏儀抬起頭看向他,說道:「你走樓梯的腳步聲,是標準二拍節奏。」
聶清舟噎住了,老半天才說:「你把我當節拍器用?」
夏儀合上本子,開始收拾書桌。她很簡短地回復道:「也不全是。」
隻是在聽到他的腳步聲時,那阻塞的思路突然又開始流動。
「原來你剛剛不是在寫作業,是在作曲,都這麼晚了。」頓了頓,聶清舟想起來什麼,又說道:「也是,你有靈感的時候,旋律就會重復不斷地在腦子裡響,你不把它們記錄下來是不會消停的。」
夏儀整理書桌的動作頓了頓,她看向靠在防盜窗上的聶清舟,問道:「你怎麼知道?」
聶清舟想,當然是很多年以後你自己說的。
「創作者都是這樣吧。」他一句話帶過這個話題。頓了頓,他認真地望著夏儀的眼睛,問道:「夏儀,你有什麼夢想嗎?」
夏儀沉默了一下,重復一遍:「夢想?」
「比如上大學學什麼專業,或許音樂?」聶清舟循循善誘。
「學音樂,以後做音樂老師嗎?」夏儀反問。
聶清舟哭笑不得道:「學音樂也不一定就當音樂老師啊,你可以做歌手,做音樂製作人。」
夏儀搖搖頭,仿佛覺得這種事情太過虛無縹緲,不可能發生。她想了一會兒,說:「我以後想掙很多錢,帶著小延和奶奶離開這裡,讓他們過好的生活。」
「做音樂成名了也能掙很多錢。你要找穩妥的路,那就學金融、計算機?但你不是喜歡音樂嗎?」
「喜歡?」夏儀對這個詞不置可否。
她喜歡音樂嗎?
她沉默片刻,抬起頭望著聶清舟,誠實地問道:「什麼是喜歡?」
這倒讓聶清舟驚訝不已。他沒想過音樂天才,以後將大名鼎鼎的音樂製作人、歌手,居然不確定自己喜不喜歡音樂。
「我個人覺得喜歡是**和快樂。想要做這件事的**,和做事時的快樂,這就是喜歡吧。」聶清舟嘗試向她解釋。
夏儀低下眼睛,似乎在思考他這句話的意思。
聶清舟看著她被燈光照得暖黃的側臉,和她八風不動的神情,最終低低地笑了一聲。
如果現在有人告訴他——你將來會成為一個很有名的作家,他也不會相信吧。
他在夏儀這個年齡的時候,也不知道自己將來要做什麼,隻覺得自己無所不能。夢想天天都在變,其實也等於沒有夢想。
「做不喜歡的事情來謀生,這事兒沒有你想得那麼簡單。」聶清舟輕聲說道,他靠著欄杆,仿佛閒聊般說:「你會感覺每一天都沒有意義,隻是離死亡又近了一步。過馬路的時候恨不得來輛車把你撞傷,去醫院住個十天半月不用上班。」
「聰明和責任心很好,但連不喜歡的事情都可以做好,有時候像個詛咒。我覺得啊,這世上最幸運的,是找到自己真正喜歡的事情,做好這件事,並從中得到快樂和金錢。說不定你就能成為這種幸運的人。」
聶清舟轉頭看向夏儀,夏儀眼裡有一些困惑。她站在桌子邊,桌子上有暖暖的燈光,隔著欄杆好像一個竹骨包裹的燈籠。
「你是不是從來沒想過這些?」聶清舟問。
夏儀遲疑地點點頭。
聶清舟微微一笑,明亮的月光之下,少年的神情有超乎年齡的安定和溫柔。
「那你現在可以想想了。人一生這麼短暫,不妨大膽一點,做個更大的夢。」
「做怎樣的夢都不用害怕,你還這麼年輕,而且還有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