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楔子(1 / 2)
民國七年,夜,微雨。
車燈晃開一圈圈水紋,鋪展如白孔雀尾羽,再被陸續腳步踏碎成銀。
常伯擎著一把傘,擋在轎車門前,車裡伸出一隻削玉成骨的手,穩穩接住。
「少爺,這邊走,莫踩了水窪。」
連家今夜治喪,道兩旁紮的紙人被雨洇了,腮紅臉笑得似喜似悲。下人提燈引路,青幽幽的燈光像一團跳動的鬼火。
臨到門前曳著嗓細聲道:「桃少爺來了。」
門裡哭聲一滯,白燭淚『啪嗒』滴落,一屋老小脖頸轉動,黑眼珠子盯著檻外的青年。
常伯不禁打了個寒顫。
桃乙收了傘,仔細鞋上沒沾泥帶水,跨過門檻抬眼便是連嬰的遺照,黑白分明。
一雙細長眼望著他,似笑非笑,眼尾有一顆小痣。她還在的時候他見過,那痣是鮮紅的桃花痣,綴在她瀲灩眼波下,萬種風情。
「取香。」
三支清香點著,流淌出氤氳的煙來,滿屋的慘白麵孔不說話,靜靜地看著他一拜、二拜、三拜,把香插進香爐中,剛插進去,三根香上麵的香灰柱齊齊一斷,滅了。
桃乙瞳孔一縮。
「出去。」一個白麵女人道,「我女兒不歡迎你。」
又有數人站起來,無聲的壓力沉沉鋪蓋。
「少爺這」
桃乙直起身子,把三炷香丟進水罐。
「拜香三柱送鬼行,阿嬰不走,想來是心中有怨吧,隻是不知這怨和你們連家人有沒有關係。」
「小子無禮!」
連家人上來要『請』他出去,也不知他如何做的,身形飄忽,來到連嬰棺前。
按連嬰生前喜好,棺材雕滿風荷蓮蓬,蓮子顆顆飽滿潤澤。
桃乙的左眼滲出血,慢慢淌下臉,駭的人不敢動他。他透過血光凝視棺中情形,連嬰宛然如生,笑意盈盈。
雪白脖頸上卻是一道深紫勒痕。
再閉了左眼換成右眼,蓮葉棺上坐了一個勒頸的謎鬼,長發,細眼,拿著梳子慢慢地梳,看到桃乙,還笑了一笑。
有謎團處,謎鬼出,桃乙閉了閉眼,再睜開已是恢復正常,眼下兩道血痕像是血淚一般。
他無言離去。
七日後,桃花初綻,桃乙病逝於凝春堂。
*
「常老伯,你故事講得真好,要是不和我同名同姓就更好了。」
連嬰往破瓷盤裡扔了十塊錢,細長眼一眯,聲音甜啞如砂糖,「那桃乙怎麼就突然死了呢?」
「誰知道呢,可能是沒了好對手,活著也沒意思了吧。有的時候,一個好對手沒了,比一個好朋友沒了更讓人惋惜。」
常老頭擰開礦泉水,咕咚咕咚喝了幾口,笑,「明天我就不來了。」
「怎麼,出什麼事了麼?」
老家夥敲了敲瓷盤,笑容奸猾,「天橋底下說故事賺不了幾個,明兒去市場街改行擺算命攤。」
「名片我都印好了,娃兒你幫我發發,介紹來的一律打九折。」
這年頭,說書跨界算命,無縫銜接--都是忽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