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34章(1 / 2)
三十歲是大生日,梁淑敏和秋文邀請了一大堆親戚朋友。最高興的當屬姚木華女士了,站在一堆親戚中間,笑得合不攏嘴。兒媳婦的生日,她這個婆婆比誰都高興。
在秋家,秋詞從小就被邊緣化,沒什麼存在感。她也不願意去應付那些親戚長輩,趁著還沒開席,帶著茗茗到飯店後院去透透氣。
一條長走廊走到底,就是後院。院子裡植物蔥蘢,入目成片綠意。
天氣異常悶熱,整座城市一絲風都沒有,空氣綢乎乎的,好像凝固住了。
天氣預報說今天有暴雨。天色昏聵了一整天,雨卻遲遲不到。秋詞估扌莫著這雨要到要後半夜才開始下。
青陵的夏日總是這樣,暴雨醞釀一整天,常常留到後半夜下。一場暴雨洗刷掉多餘熱量,第二天一早,人們會獲得片刻的涼爽。
秋詞站在一棵枇杷樹下,陪茗茗在玩泡泡機。
小朋友舉著泡泡機,對著天空吹出了一大串彩色泡泡。一邊吹,一邊笑,笑聲如銀鈴般清脆。
小孩子的笑聲總是格外治愈。受小侄女感染,秋詞壓抑了一整天的心情總歸是得到了些許疏解。
看到這隻泡泡機,秋詞自然而然就想到了鄒行光。這份生日禮物還是他替小侄女挑的。他很了解小朋友的喜好,茗茗很喜歡這隻泡泡機。平時到外麵玩都會帶在身上。
也不知道他現在在乾嘛。他工作那麼忙,現在應該在值班吧?
秋詞從褲兜裡扌莫出手機,直視屏幕,麵容id成功解鎖。點開可說a,很想給他發消息。甚至連對話框都點開了。不過她忍住了。
既然下定決心要斷,那就應該斷得徹底,千萬別優柔寡斷,拖泥帶水。
摁滅屏幕,把手機重新揣兜裡。她坐到一旁的花壇邊,一手托著下巴,看茗茗玩。
天色燥熱難當,小朋友玩了一小會兒就累了。秋詞及時給她遞上水壺。
小丫頭咕嚕咕嚕喝了好幾口。
秋詞溫聲問:「茗茗,還玩嗎?」
茗茗搖搖頭,「不玩了,我好熱。」
她滿頭大汗,額前碎發被汗水打濕,黏膩地貼在腦門上。
秋詞趕緊從包裡翻出紙巾給小侄女擦汗。
擦完,把紙巾扔進一旁的垃圾桶。
秋詞說:「跟姑姑進去吧,快吃飯了。」
茗茗拉住秋詞的手指,一本正經地說:「姑姑,我跟你說件事。」
她不禁怔了怔,被小妮子鄭重其事的樣子給逗笑了,「什麼事啊?不會是讓姑姑給你買大黃蜂吧?」
她知道小丫頭可惦記大黃蜂好久了。
「姑姑,你蹲下,我跟你說。」秋茗小朋友神色嚴肅,搞得特鄭重。
秋詞隻好蹲下,耐著性子問:「茗茗,你到底要跟姑姑說什麼事兒啊?」
茗茗趴到秋詞耳邊,壓低聲音說:「姑姑,等弟弟出生,我搬來跟你住好不好呀?」
秋詞:「……」
秋詞再次愣住,麵色不解,「茗茗,為什麼要搬來跟姑姑住啊?」
茗茗:「妞妞姐姐跟我說,等弟弟出生我就失寵了。爸爸媽媽和奶奶再也不會喜歡我了,他們隻喜歡弟弟。隻有姑姑愛我,我要跟姑姑住。」
秋詞無言以對,心裡五味雜陳。
四歲的小朋友,明明還是不諳世事,懵懂無知的年紀,卻將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的,她預判了自己的未來。
老二還沒出生,家裡人就對茗茗這樣忽視了。等到老二出生,茗茗絕對會步秋詞的後塵。在秋家,女孩就是原罪。
她扌莫了扌莫小姑娘柔軟的小臉,輕聲安撫:「茗茗,別想那麼多,姑姑永遠愛你!」
——
梁淑敏的生日,開了四桌,都快趕上辦酒席的規模了。
一頓飯吃了近兩個小時才結束。
秋詞根本沒什麼胃口,就吃了幾口蔬菜和水果。
宴席散場,親戚朋友陸陸續續離開。
秋詞落在最後。
把小侄女交到梁淑敏手上,她背上帆布包,準備走人。
沒想到卻被大哥秋文從身後叫住:「阿詞,別忙著走,我有事跟你說。」
秋詞腳步一頓,站在包廂門口。
兄妹倆一向生疏,平時零互動。秋文今天突然叫住她,她不由心生警惕。
她條件反射地攥緊帆布包上的鑰匙扣,手指觸及渾圓的狐狸頭,勉強找回一點真實感。
她轉身,接上秋文的視線,輕聲問:「哥,什麼事兒啊?」
秋文搓了搓手,醞釀一瞬方開口:「是這樣的,知春裡的老房子我跟媽商量過了,我們打算賣掉。」
——
暴雨比秋詞預料的來得更早。沒有等到下半夜,晚九點,大雨席卷整座城市,傾盆而下。
秋詞猶如一縷遊魂,孤寂地離開江南府邸。她撐開折疊傘,一頭紮進雨霧深處。
她等這場大雨等了好久了。一場可以把天地傾覆,把她徹底澆醒的大雨。
夏日的雨,不是雨,而是沸水,掉落在裸露的皮膚上,瞬間帶起一陣一陣的灼燒感。
夜雨淒迷,行人都在四處找地避雨。唯獨秋詞,直麵風雨,任由雨水打濕她的褲腳和鞋麵,將她整個澆濕。
思緒咕咕冒泡,沸騰不止。腦子裡天人交戰,各種聲音交織在一起。
「阿詞,你看茗茗今年四歲了,過完年就五歲了,再過個兩年就上一年級了。現在好的小學多緊俏,不用我說,你肯定也清楚。我們和媽商量了一下,打算把老房子給賣了,湊個首付,再買套學區房,方便茗茗上學。」
「你放心阿詞,老房子賣掉,你就搬來市區跟我們一起住。咱們一家人住在一起,相互有個照應。茗茗這麼喜歡你,她也想跟你生活在一起。」
「大嫂,這學區房是不是為了茗茗買的,我們心裡都清楚。你也別說這些違心的場麵話了。你知道的,我根本不可能搬回市區跟你們一起住。外婆走的那年,我沒有搬回去,現在就更不可能了。要趕我走,不必找那麼多借口,直說就行了。」
「秋詞,你怎麼跟你大嫂說話的?老房子的房本在咱媽手裡,她想賣就賣,輪得到你在這裡說三道四的?」
「哥,外婆臨終前怎麼交代的,老房子究竟留給誰的,你不會不清楚吧?咱媽是怎麼搶著把房子過戶到她名下的,大家夥可看得一清二楚。需要我幫你回憶一遍嗎?」
「我什麼時候搶房子了?死丫頭,你給我把話說清楚!你外婆就我一個女兒,她的房子不留給我,留給誰?難不成你還想占這房子?」
「從我懂事開始,我就一遍一遍問自己,你到底是不是我親媽。哪有親媽不疼女兒的。可你總是一次又一次用實際行動向我證明,就是有親媽不疼女兒的。我真是倒了八輩子血黴,才會投胎到你的肚子裡。你當年那兩貼打胎藥怎麼沒把我打掉?要是打掉了,我現在也不用受苦了。」
「翅膀硬了要造反是不是?看我不打死你!我辛辛苦苦把你養到這麼大,就是為了讓你來氣我的是不是?你個死丫頭,跟秋運國那個死人一個樣!」
……
秋詞在雨中越走越快,步子邁得越來越急促,行走如疾風。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裡,她也不知道自己還能去哪裡。她隻知道她不能停下來,她必須一直走下去。
走了一段路,一陣長風肆虐而來,掀翻了她手中的折疊傘。
她索性扔掉傘,直麵狂風暴雨。
雨這麼大,傘給不了她庇護,撐了也是白撐,衣服早就濕了,還不如丟掉。
沒人可以給她庇護,從來沒有人。
雨水兜頭直淋,順著臉頰簌簌往下滑,淌進衣領,她像是剛沖了個澡,渾身透濕。
城市的排水係統不行,一到暴雨天,地麵積水嚴重,全是一條條流淌的河。
秋詞的帆布鞋被積水浸濕,變得又沉又重,每走一步都格外吃力。
這條路很長很長,沒有盡頭。兩側商鋪燈火通明,多的是飯店和燒烤攤。店裡的客人把酒言歡,愜意自在,絲毫沒有受到外頭暴雨的影響。
秋詞和這世間的所有人都格格不入。